二十、葉與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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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早就料到了。
    從昔言幾次三番表現出的恐懼我便料到,那地牢入口處的藤蔓一定有問題,而且,能讓他這樣一個喜形不外於色的人都控製不住表露出情緒的,必然不是小問題!可是我沒有料到的是,這藤蔓之葉除了能封住人的武藝,還會導致中毒之人夢魘。
    如此想來,當日在皇宮天牢之中,我便是被好一場夢魘糾纏,繼而才失去了武藝的。
    想到天牢那幾日走馬燈一樣的拜訪,我有些膽寒——是非紅送來了酒封住了我的武藝,那麽就意味著,非紅知道這處地牢!他甚至還有可能早已知道我當初在這地牢之中的遭遇!!
    在我沒有向他透露分毫的情況下!!!
    驀地想起剛帶昔言來到這處地牢避難的時候,我還在稀奇我告訴的第一個人竟然是昔言不是非紅,眼下看來,對於我五年前所經曆的一切,非紅知道的比我隻多不少!
    非紅啊非紅,你究竟要隱瞞什麽,你又究竟要做什麽?
    地上突然響起幾聲不可抑製的呻吟,是昔言正痛苦地蜷縮在地上,汗如雨下。我知道昔言心中必定深藏秘密,就好像他分明也知道這處地牢,就好像他分明早知道這蛇毒能幫我恢複武藝,隻是我不曾想到,他的秘密竟是絲毫不亞於我的——痛苦。
    馬兒都噴起氣來,似乎主人的痛苦叫它不安,我扯下馬背上的小包袱,卸了一整套馬具,然後拍拍馬臀,放它往另一個方向跑去。
    突然地,昔言那雙充滿恨意的眼睛開始在我眼前閃現,而那時候他正在地牢之下吻我,唯一沒有遍布傷疤的眼睛亮得驚人,隻可惜他看著我,眼睛裏卻完全是和那一吻相抵觸的恨意。
    難道,昔言要複仇的名單上,也有我和玉的名字麽——不似邊境之戰那樣僅僅是為了離間我和非紅,而是切切實實地要我血債血償的那種仇恨麽?
    不是不可能。
    早年父親還在的時候,我便見識過他老人家審問敵國細作和戰俘的手段。雖說父親獨攬兵權、炙手可熱的確惹來一些人的嫉恨,但若說我和家能與誰結下不共戴天的血仇——憑我和家行得正坐得端的家風——便也隻有那些敵國細作和戰俘才有可能了。
    那麽昔言,你是誰呢?你之所以接近我,是為了要殺我嗎?
    “吃了它,吃了它我就幫你複仇,不論你的仇人是誰,我和玉在此承諾,隻要你吃了它,整個和家便將是你複仇的刀!”
    不錯,這是我的承諾,也是我的選擇,我說這句話的時候,早已經將自己囊括在內了。畢竟世人都明白,戰爭沒有對錯,有的隻是虧欠與償還。
    不過我可不傻,我並沒有說是什麽時候——我當然會履行承諾!但前提是在我為父親報仇之後!!在複仇成功之前,我絕不能死!!!
    所以昔言,隻好對不住了。
    “囡囡!”昔言在夢魘之下開始尖叫,一身冷汗早已沾濕了衣裳和頭發,痛苦之下,就連他僅剩的一半麵具也被棄在一旁,而我站在一旁,隻覺得周身上下酸痛無力,心裏辨不清是防備、慚愧還是懊悔。
    心神一個恍惚,我跌坐在地,在昔言間或“囡囡”間或“伢子”的呻吟聲中,我隻覺得再也沒了站起來的力氣。
    但,我不得不站起來,也幸好,我恢複了武藝;這恢複的七八成雖不足以讓我帶昔言駕起輕功,但也足以讓我背起他,向與追兵相反的方向逃離。
    於是背起昔言,我抬腳就向城門魏闕走去。
    “藥!”一被我背起來,昔言似乎就平靜了不少,隻是意識仍然不清,叫完了“囡囡”和“伢子”,開始嚷起了“要”。當此時,天邊已有破曉之勢,當務之急,便是要趕在追兵到來之前速速出城!我無法,於是隻好像安慰孩子一樣哄他道:“你要什麽?等你好了,我都給你好不好?”
    我自問柔聲細語,背上的身體卻突然僵了。
    裝作沒有發現,我依然逃得腳下生風,隻想著趕快到達城門魏闕,才好混在這將亮未亮的時刻裏逃出城去,可,背上的昔言顯然不這麽想。
    “將軍大人,放我下來。”
    如此清冷且冷靜的聲音,不錯,是昔言恢複意識了。不過……
    “若我沒猜錯,你現在已然沒了武藝,”我噎他:“你覺得憑你現在的身體,能跟上本將軍逃跑的節奏麽?”
    他果然不再言語。
    我再接再厲:“再者說,我不是承諾了要幫你報仇麽?你要是被封疆那些勞什子宮廷護衛給弄死了,我和玉豈不就成了笑話!?”
    都城破曉,有早鶯三兩,而遠處,似有城郭犬吠雞鳴,平凡人家自有平凡幸福。
    “和玉,你當真要幫我報仇?”昔言突然發問,聲音帶了絲顫抖。
    然,這畢竟是昔言第一次連名帶姓地叫我,所以我很容易就聽懂了他沒有問出口的問題。
    “嗯,”因早有預料,所以我的回答四平八穩,“我會幫你報仇,這是和家家主的承諾,哪怕是要我死,我也會盡心完成!不過……”
    “不過?”這次,昔言的聲音似乎帶了嘲諷。
    “不過,要等我報仇之後!”
    “將軍的報仇是指?”
    “查出多倫之戰的真相!查出殺我父的仇人!”我一字一頓,似乎再也遏製不住滿膺的複仇之火,“然後,我要殺其人!滅其國!盡收其天下歸我中山!”
    “待我殺人滅國之後,”我道:“我的命就是你的了!”
    “嗬,”這突然的一聲,昔言倒好像是真的笑了,“我要將軍大人的命作甚?我報仇需要的,隻不過是將軍的地位和力量罷了,但是……”
    “但是?”前方現出城門的高大剪影,我隨口就接了這麽一句。
    “但是將軍,你認定的殺父仇人不是皇帝嗎?怎麽現在竟信誓旦旦地要殺了他還要滅了中山國——自己的母國呢?”我總覺得昔言聰明得過了分,的確是適合做刀筆人的好料子,現在看來果然如此,隻聽他一針見血地說道:“還是說,將軍大人為了逃避非紅的確跟皇帝早已串通的事實,所以寧願相信多倫之戰另有隱情?”
    “這應該正合你意吧昔言,”此刻,我已是踏上複仇之路的和氏遺孤,再沒有什麽能夠刺痛我!而且,考慮到非紅不惜背叛也要阻止我前去西蠻王庭,那我當然要去看看他究竟在向我隱瞞什麽!!
    “所以你如願了昔言,接下來還請你安分一點,好讓我放心,如此,我們二人的大仇才好早日得報;”我心情不快,說出的話自然就不中聽,“不過就算你不安分又能怎樣?眼下你沒了內力,而你也明白在我複仇成功之前是絕不會給你蛇毒幫你恢複的,所以,你愛怎樣都好!”
    我本是想氣他,可聽了我這麽不中聽的話,背上的昔言居然爽朗地笑了,雞鳴犬吠相和,他更是難得語氣輕快地道了句“自然自然”。
    ------題外話------
    小劇場——
    中山幼兒班
    和玉玉:我不管,等我打了他再說幫你的事!
    昔言言:隨你怎麽說,反正你已經答應要幫我了。
    和玉玉:哼o(′^`)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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