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二、鶴唳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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淚水太多了。
為了瞧清楚,我把臉抹了又抹。
然後一陣天翻地覆,我似乎被人揉進懷裏,可還是沒來得及看清楚眼前的是誰。
可是,我聞到了!
這是闌幹意的酒香,夾著些新鮮的血腥氣!
——是非紅!是受傷的非紅!
我嚎啕大哭。
這可真是奇怪,從前隻要有非紅在,我就有堅持下去的力量;隻要有他在,心中再難過我也不會哭。這些年,從孤女到臥底,又從臥底到將軍,我不都是這麽挺過來的?
“哭吧,有我在。”
聲音嘶啞,卻難掩他的高興。我就想揍他,若在以前,我一定就動手了;揍了他還要再說上一句——受了傷還這麽高興,真是沒心沒肺!
“你放心,我會做到的。”
我哭得更加難聽,羞慚之餘,居然開始真的動手捶他;一下下,捶在他背上,也想捶在這個世道身上。
“相信我,我能做到的,隻是我不能帶著你。”
這個艱難的世道,我已身在其中過了十六年,而這之中,四分之一的時間是同父親;四分之一的時間是同駁機師父;還有四分之一是同胡嘯他們,最後也是最艱難的四分之一就是同非紅。
“為什麽……”
我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聲音聽起來更是難聽。自從遇見昔言,我在非紅麵前,幾乎總是落魄。
幸而他現下已被人綁走了。
“因為太危險。”
他鬆開我,拿一雙盛滿了秘密的眼睛直勾勾將我望著。那漸濃的灰色眼眸,真是越長大越漂亮。
“將軍,答應非紅,千萬保重自己。”
淚眼模糊,我瞧不大清非紅的神色,不過有一件事我再明白不過——從方才他一抱我我就嚎啕大哭開始,我就已經明白——我徹底離不開非紅了,我愛上了他,已經不可自拔。
可是理智卻在一旁告訴我,我不能愛得像李蠻兒那般。
我正想推開他,非紅卻再度開口,一如當日在卻未亭中時,他問我:“將軍,你信我嗎?”
他要去做什麽危險的事了!
他一定是要去做什麽危險的事了!
“將軍大人,你信我嗎?”
我還想推開他,然而這次卻和當日不同——當日在卻未亭,他身處陰影,我尚看不到他這一雙漂亮的,濃濃的灰色眼睛。
“非紅……”
我低下頭選擇不看他,這樣才好說出我該說的話。
“我……唔!”
我不想看,可他的眼睛卻突然近在咫尺!他的嘴唇攻城略地,可那眸中的灰色卻一時淺一時濃,叫人根本捉摸不透!
從前他雖逾矩,卻也最多就是將我拉到座位上,如今,他竟!?
我被他嚇住了,一時震驚一時奇異,整個人都沉浸什麽東西裏浮浮沉沉;正恍惚間,他齒關一開,猛地將什麽東西送進我的口中!
推拒不及,我隻能任由那東西滑過咽喉又進了肚子,但終究氣不過,我一用力就咬到了他的舌尖!
又是新鮮的血腥氣。
糟了!非紅還受著傷!
一時懊惱上頭,許是哭得狠了,我就有些頭暈。
“非紅,我信你。”
“但……你可不能……”
“不能什麽?”
迷蒙中我聽見他問。
“不能叛我!不能傷我!不能……再叫我難過……”
我又想哭了。
這可真是丟臉啊。
“你也夠了罷,”不知是誰在說話,清冷帶磁又熟悉,“特意把我帶出來,就為了讓我親眼目睹你耍流氓?”
“哼,這你可就說錯了。第一,我是把你‘救出來’;第二,我是叫你親眼看看,有些人不能妄想。”
“封弘!別忘了現在是你有求於我!”
“你也別忘了,自始至終,我才是你的主人!而且,還是一心要幫你報仇的主人!”
“我看重我們的情誼才一直要幫你,但我有我的底線,你決不能傷害我的底線!”
“嗬,剛才,分明是你在傷害她吧?”
我想聽清他們的談話,但是腦子暈暈乎乎,無論如何都派不上用場,正當時,有仙鶴突然猛叫兩聲,聲音悠長,輕飄飄地將我帶離了這個地方。
離開的時候,我仿佛有人在沉痛開口,聲音裏滿是無奈——
“我沒有其他辦法。”
風生,鶴唳,我進入一個悠遠的夢境。
在夢裏,我所願的一切都實現了。
父親在書房練他永遠練不好的字,駁機師父從旁取笑;我在庭院練著幾日來自己琢磨出的刀法,胡嘯在旁上躥下跳想要挑戰;而非紅,非紅這時候搬來一個小凳,然後坐在上麵補我的衣裳。我的衣裳叫府裏新來的刀筆人給弄破了,那刀筆人是我從梨園找來的,本想他做了刀筆人非紅就能歇一歇,可非紅看不慣他,還同他狠狠打了一場……
夢裏一切都幸福得不真實,就連將軍府都如我幼年的白日夢——整個地搬到了山上,搬到了駁機師父的隱居之所!師父對此很“生氣”,整日裏嫌棄地看著拖家帶口來煩他的好兄弟——我的父親。
如此幸福,我都開始擔心自己會像當初漫步原野時一樣再度陷入嗜睡症,不過我的擔心是多餘的。
因為,即使是在這樣美好的夢裏,我的心中還是在牽掛著什麽,那麽擔心,那麽急切,難受到我甚至開始想方設法地想要逃離這個美麗的夢!
“啊!”
我看到林淵的臉,還有她一臉的嫌棄。
以及她手裏正舉著的銀針。
“你還知道醒啊?”
摸摸一腦門的針,我就笑,終於醒了!夢裏我那麽想蘇醒,甚至都開始想要不要試著捅自己一刀了!
“又夢魘了?”見我一臉解脫,林淵有些狐疑,“我瞧你暈著也不大開心的樣子。”
對啊!我夢裏在牽掛什麽來著?
“你可真行,我不過累了多睡一刻鍾,你就跑出去闖了那麽大一個禍!人家苦主找上門來同我算賬,你卻倒在大街上曬太陽!要不是昔言把你撿回來,隻怕我們姐弟就要替你擔下這罪過了!”
闖禍?
苦主?
罪過?
昔言!
對了,我暈倒之前聽到的那個清冷帶磁的聲音,是昔言!
是昔言在同非紅說話!
隻怪我當時暈暈乎乎,又聽見他叫非紅叫成了“瘋”紅,就以為自己已經陷進了夢裏!原來那些對話是真的!
那麽,非紅他真的是要做危險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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