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魂歸除夕

字數:2956   加入書籤

A+A-




    ,最快更新招魂之奇案卷宗 !
    在中國,要說這最重要的節日,非春節莫屬。遠方遊子,他鄉過客,都趕在三十這天回到家裏,一家團聚,其樂融融,而團圓飯也成了中國人心裏抹不去的情節。
    那是上世紀九十年代初期,我家得益於爺爺是個教書匠,頗有資產,雖說我讀書不咋地,但還是在老爺子的強烈要求下混了個不入流的大學,剛畢業,七七八八也換了好幾個工作,卻總不能如意,一轉眼就年底了,雖無顏麵對辛勞的父母,但手中積蓄所剩無幾,再不回家路費都成問題。
    父母依舊在那再熟悉不過的汽車臨時停靠點等著,已經有些佝僂的父親一把接過手中沉甸甸的行李,母親一個勁兒地說回來就好。快到家時,老遠就看到滿頭銀發的爺爺拄著拐杖站在門口。
    爺爺在村裏算得上輩份最高,十裏八村頗有威望。老一輩的人都信鬼神一說,爺爺自然也不例外,按理說爺爺作為老教書匠,不應該信這些,可這老頭兒卻比誰都迷信。在門口擺下一個掉了瓷的搪瓷盆,放了幾張火紙點著,對於這件事我早已見怪不怪,雖然不信這一套,但老爺子既然信,也就順著他罷了。
    這就是所謂的“跨火盆”。這一習俗由來已久,其意義在於趨吉避凶,跨過火盆,則象征著蓬勃興旺,希望生活像火一樣越來越旺,並希冀用火去除一切晦氣。在不同地方對其叫法也有所不同,比如在廣東雷州,稱其為“過火海”,福建惠安叫“跳火群”。
    “這大國咋個還沒回來?”大國是兒時的玩伴,穿開襠褲時就廝混在一起,說這大國讀書那純屬鬧著玩,這不最近幾年在沿海一家水產公司工作,說白了就是打漁,雖然辛苦些,卻也掙得盆滿缽滿,去年春節回來和這夏午陽還見過一麵,皮膚黢黑,卻顯得格外壯實,還把老家土房推了重新蓋上了三層小洋樓,這事兒可讓大國父母揚眉吐氣了一番。周圍的叔伯阿姨對大國那是另眼相待。
    和大國約定好,今年一起回來,來年開春就跟著大國出去某生計了。按理說,這大國早應該到了,大國還說找了個媳婦兒,趁今年春節帶回來,我也替他高興,相比之下,我這個大學生混得倒是寒酸得緊。
    聽我這麽一問,父母的臉色有些不大對勁,爺爺吧嗒了一口旱煙,米白色的煙霧頓時將那張布滿歲月褶皺的臉隱藏了起來,那雙有些渾濁的雙眼快速眨了幾下,又咳嗽了幾聲才將那兩尺多長的大煙槍放到腳邊,在鞋梆子上敲了敲,抖出一撮未燒完的煙絲。
    “陽子,大國這孩子回不來了!”爺爺歎了口氣,又將那大煙槍在地上杵了杵。
    父親拍了拍我的肩膀,這才道出了原委。這大國本已買好車票,卻想著再出海一趟,撈一把再回來,沒成想就是這一出去,漁船遇到暗湧,連人帶船消失在了大海上。記得前幾日和大國聯係,他說做完這趟就回來了,那時我還在嘲笑他被金錢蒙蔽了雙眼,他說等他哪天有了自己的公司,就綁著我過去做個掃地的,氣死我。
    沒成想這通玩笑成了和他最後的對話。
    公司賠付了一筆數目不大的錢寄到了家裏,屍體卻沒能找回來。對於中國人來說,講究的就是落葉歸根,入土為安。人生四大悲當屬白發人送黑發人,可想而知這大國的雙親是何等悲痛。
    北方的臘月,白天還是青天白日,晚上卻下了一場說來就來的大雪,鋪天蓋地的,肆無忌憚的,不大一會兒就聽得屋外鬆枝斷裂的聲音。
    由遠及近,外麵傳來陣陣腳踩積雪的聲音,聽這步子極其沉重,不大一會門口就傳來幾聲跺腳的聲音,我連忙開了門。
    是大國的父親,從小我就叫他二叔,記得去年見他時,還神采奕奕,而現在的他蒼老了許多,雙眼紅腫,本就個子矮小的二叔不禁讓人有些可憐。
    我叫了他一聲,他也勉強擠出一個笑容應了一句。到屋坐在火爐旁,二叔將那布滿老繭的手伸出來烤了烤。
    “老爺子,我想讓大國回來吃個團圓飯再走!”二叔的聲音明顯有些哽咽,說罷將一斤煙葉和兩百塊錢放在了桌上。要知道,在這年代,兩百塊錢可不是小數。
    爺爺將那煙葉收了下來,錢一分沒拿,要了大國的生辰八字,又囑咐了二叔幾句,父母也安慰著二叔。一向健談的二叔那晚極少說話,坐了一會兒也就獨自回去了。
    這裏要說一下,老爺子收了二叔的煙葉是有講究的,雖說他就好這一口,但主要的是做這個事兒必須得收點東家的東西,死人的魂和生人不同,隻有收了東西它才把你當成親人,否則是不肯回來的。
    本來團圓飯在我們村都是晚上,那天由於情況特殊,中午我們就早早吃了,下午爺爺去二叔家,我自然也跟著,卻被爺爺攔下,說我陽氣太盛,會衝散大國的魂魄,當初老爺子給我取名夏午陽,就是由於兒時體弱多病,爺爺認為那是陰火過重,才給我起了這麽個名兒,寓意中午的太陽,聽母親說,自那以後我確實極少得病。
    說實話,在我看來,這一切不過是二叔心裏過不去那個坎兒,算是一種精神寄托。在我再三的要求下,爺爺隻得答應帶我去。
    到二叔家時,院子裏擺著一個竹篾編織的像桌子一樣的東西,後來我才知道,這東西叫“蘸台”,這“蘸台”前則放著一堆柴火。
    堂屋門口裏放著一個稻草紮的人,穿著大國的衣服,胸前則貼著大國的生辰八字,周圍擺著一圈蠟燭,我數了下,不多不少二十一根,估計是因為人有三魂七魄,故而如此罷。屋裏則是滿滿一桌做好的飯菜。
    爺爺讓二叔找了一件大國的衣服給我披上,說是這樣可以壓住我的陽氣,又交代二叔二嬸,魂歸來後,切不可與之交談,隻能在偏屋看著,免得大國舍不得,不肯走。
    冬天的夜來的很快,才六點不到,天色就已暗了下來。爺爺掏出那大煙槍,填好煙絲點著,猛吸了一口,將一口濃煙噴到那稻草人身上,轉身坐到院子那“蘸台”上。
    看來老爺子準備開始招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