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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小梧閉著眼靠在床頭，聽著窗外的風聲，夜雪飛揚，雪沙打在窗戶上如幼蠶啃食桑葉，屋內籠著的火盆即將熄滅，卻又做著最後的掙紮，橙紅色的火光發出嗶啵的脆響。
    蘇小梧抿著嘴唇深吸了一口氣，剛躺下就聽到房門哢嚓響了一聲。
    一個纖瘦的黑色影子躡手躡腳地推開房門，走到籠著的火盆邊，微弱的紅光照亮她清秀的臉龐，她抿著嘴唇將銀絲碳加到火盆裏，頰邊梨渦淺現。
    “這麽晚了，還沒睡？”
    “噗！”黑暗中突然的聲音讓梨妝全身猛地一顫，夾著的銀絲碳也啪地一下跌進火盆，發出低低的悶響，她回頭望向床邊，抿了抿嘴唇，“樓主，屬下約莫銀絲碳用完了，所以過來添，沒想到把您吵醒了。”
    蘇小梧撐著坐起來，梨妝忙走過去從架子上取了披風給她披上，“屬下已經添完了，這就走。”
    “去把燈點上，我有話跟你說。”蘇小梧拉了拉肩上的披風低聲道。
    “是。”梨妝抿了抿嘴唇輕輕點了點頭，走到桌邊將燭火點亮，火苗輕輕跳動，房間裏的一切都在燭光下有了傾長的影子。
    蘇小梧靜靜看了一會兒梨妝的背影，長出了一口氣走過去在桌邊坐下，抬頭看著她清瘦的臉，“這些天辛苦你了。”
    “這都是屬下該做的。”梨妝僵了一下，單膝跪地，低垂著頭道。
    蘇小梧詫異地看著梨妝的舉動，微微蹙眉，梨妝什麽時候變得如此小心翼翼。難不成是她這個樓主陰晴不定，讓下麵的人這麽害怕？
    “你在怕什麽？”蘇小梧擰著眉問她。
    “屬下不敢！”梨妝抿著嘴唇，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像是貼了一張麵具，聲音一板一眼，沒有任何情緒。
    “不敢？不敢什麽？”
    房間裏的氣氛詭異，蘇小梧也不知道為什麽，看到她這樣子就覺得全身的戾氣都被刺激了出來，整個人不知不覺中釋放出一種居高臨下的壓迫感。她本來隻是想跟她聊聊月泠的事，這小丫頭表現地竟然如此惶恐，實在讓她氣不打一處來。
    梨妝抬頭看了蘇小梧一眼，又忙低下頭去，“月泠公子來信詢問樓主行蹤，屬下未向樓主稟報，私自透露了出去。”
    “信從哪裏來的？”蘇小梧聽梨妝這話微微皺眉，明白梨妝是在為自己的自作主張懊悔，生怕蘇小梧會降罪於她，這才心神不寧。但月泠又怎麽會來信尋她呢？她原本以為月泠是會追上她的，可至今沒有看到他的影子，不知道是出了什麽事。
    蘇小梧心口一滯，依照鹹熙的本事，要將他們困在琉璃館很容易的吧！那寫信給梨妝的也不可能是月泠了。即便真是他寫的，恐怕這回信也早已已經落入鹹熙手裏了！
    她看了梨妝一眼，眉心微蹙，看來紅月的擔心不無道理，這些年輕的姑娘資曆尚淺，心性不穩，極易被有心之人利用。
    “你喜歡誰我不管，但迷樓的事什麽時候成了可以隨意與外人道的瑣事了！”
    “月泠公子問得急切，屬下……”梨妝雙膝跪地，咬了咬嘴唇，自請懲處，“請樓主懲罰！”
    “起來吧。”蘇小梧抬手拉她起來，仰頭看著她，“喜歡一個人不代表沒有原則，你要記得，在成為別人的愛人之前，你首先是迷樓的人，即便日後你離開了迷樓，關於這裏的一切也不能向外麵透漏一句。”
    “是。”
    “愛人的人都是卑微的，但不能完全失去自己的驕傲。”蘇小梧輕輕拍了拍梨妝的手，“小懲大誡，罰你守夜。”
    “多謝樓主。”梨妝看著蘇小梧愣了愣，就這樣？迷樓從未有過這樣輕的懲罰，她咬了咬嘴唇單膝跪在地上。
    “去吧。”
    “樓主，屬下是不是給您添麻煩了？”梨妝走到門口，遲疑了一下，回頭看著燭光下的蘇小梧，歉疚道。
    “身為迷樓的大家長，不就是解決麻煩的嗎？”蘇小梧輕輕一笑，輕聲道，“下去吧。”
    “屬下告退。”梨妝咬了咬嘴唇，知道自己這次做錯了，輕輕拉開房門走了出去。
    梨妝站在門外，仰頭深吸了一口氣，下樓守夜。
    蘇小梧聽著外麵的腳步聲消失，長歎了一聲，淳璟卻推門走了進來，站在門口靜靜看著她，眉頭微皺，“出麻煩了？”
    “你個小大人，這個時候就不能表現地像個孩子？”蘇小梧挑眉看著他嚴肅的樣子，撲哧一聲笑了，輕輕點頭道。
    “你還能笑得出來！”淳璟走過去壓低聲音瞪了蘇小梧一眼，輕哼一聲。
    “不然呢？你有什麽好主意？”蘇小梧摸了摸他的頭發，“怎麽不睡了？被吵醒了？”
    “凍醒的。”淳璟縮縮脖子，倒了杯茶仰頭灌下，“姐姐，你有什麽打算嗎？”
    蘇小梧搖頭，又道，“在這兒睡吧，不是明天還想好好逛逛落凰山嗎？清晨的第一抹陽光照進來的時候，是落凰山最美的時候。”
    “都什麽時候了，還逛！那兩個黑白無常不定什麽時候就到了！”淳璟不禁提高了聲音，突然意識到，忙扭頭朝床上看了一眼，壓著嗓子皺眉問，“我們不逃了嗎？”
    “落凰山這個地方，四通八達，有千萬條密道，你不用擔心。”
    “真的？！”淳璟半信半疑道，這地方是很神秘，沒多少人能找到，可那兩個根本就不是平常人，這裏能夠擋地住青丘的人嗎？
    “嗯，去睡吧。”蘇小梧輕笑。
    淳璟雖然不大相信，還是抿了抿嘴唇轉身爬上一邊的軟榻上休息，張嘴打了一個哈欠，懶懶道，“我睡這兒就可以了。”
    第二天，天還未亮，淳璟就一個激靈翻身坐了起來，眼睛透著血絲，目光呆滯驚惶。
    “怎麽了？做惡夢了？”蘇小梧一麵給蘇離穿衣裳一麵扭頭看了淳璟一眼，笑問。
    淳璟緩了一會兒，回過神兒，深吸了一口氣，下榻伸了個懶腰，揉著脖子看了眼窗外，天還是墨藍色的，仰頭灌了一口茶皺眉問蘇小梧，“這麽早啊？”
    “這個時間正好。”蘇小梧抱著蘇離在一邊坐下，給他紮好頭發，“你洗把臉，一會兒出發。”
    “我夢見我們……”淳璟洗了臉靠在梳妝台前，看著蘇小梧心有餘悸地撇嘴道。
    “別說。”蘇小梧抬頭看了他一眼，“太陽沒有出來，不好。”
    太陽從地平線開始上升，第一抹陽光灑在地上的時候，雪地染上金黃，那些閉合的鮮花慢慢展開，粉蝶不知從哪裏挨過漆黑的冷夜，落在勝放的花朵上，溫泉往外冒著熱氣，霧騰騰地蔓延開來。
    “怎麽樣？”紅月看著有些呆愣的淳璟輕笑道，落凰山的美可是世間少有，說是仙境也不為過。
    “還行吧。”淳璟看了她一眼，知道她在暗諷自己以偏概全，卻有不想認輸，微抬頭下巴，別開臉含糊道。
    “什麽還好，這是風景獨好！”紅月眼睛一瞪，爭辯道，俗話說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草窩，自己的地盤自己可以嫌棄，說什麽都成，但是外人說它一個不好都不行，更何況這裏是人間仙境。
    “就送到這裏吧，我們走了。”蘇小梧抱著蘇離，攬著淳璟的肩膀往一邊皺了皺，笑著對紅月說。
    “路上小心。”紅月點點頭，又擔心道，“我還是安排人護送你們一程，這一路不安全！”
    “不用了，這裏就麻煩你費心了。”蘇小梧說完轉身往山下走，這一路確實難行，能不能躲得過，看運氣了。
    “姐姐，我夢見你跟小貓兒被那兩個黑白無常抓走了，我跑遍了所有地方，也找不見你。”淳璟跟在蘇小梧身邊，聲音有些不安地低聲道。
    “日有所夢，也有所思！況且夢都是反的，一定沒事的！”蘇小梧扭頭看了他一眼，笑道。
    “我們這是往北走，回京師嗎？”淳璟仰頭看了看天，皺眉對蘇小梧說。
    “反其道而行之。他們一定料想不到我們會回去。”
    但蘇小梧的話音剛落，就在山口重遇了東崖和解吾這兩個黑白無常。
    “鹹熙說得不錯，守在這兒就能等到她。”白發白須一身黑袍的解吾用胳膊肘定了東崖一下笑著說。說著朝蘇小梧招了招手，笑著打趣道，“翠娥姑娘，我們又見麵了。”
    “你們兩個跟屁蟲沒完沒了的是不是”淳璟看到兩人，眉頭緊擰，全身戒備地擋在蘇小梧前麵。
    “嗬，羽涅殿下的血脈。”解吾看著淳璟挑了挑眉，輕哼一聲，“還挺有血性。”
    “兩位前輩何故苦苦相逼？”蘇小梧輕輕拍了拍淳璟的肩膀，走上前看著解吾和東崖。
    “殿下言重了。”白須黑發身著白袍的東崖輕聲對蘇小梧解釋，“隻是族中長老念及殿下帶小殿下同行，多有不便，故而讓我等先行接小殿下返回族中。”
    “我聽不懂你們的話。”蘇小梧偏頭皺眉道，“我也不認識兩位，請兩位也莫要為難我們。”
    “殿下要放棄母族嗎？”東崖臉色如常，緊緊盯著蘇小梧的眼睛，“你不屬於這個世界，你的家在青丘。”
    “家？”蘇小梧有些恍惚，腦子裏閃過完全陌生的畫麵，那是什麽地方，那些人是誰？
    “姐姐！”淳璟看蘇小梧不對勁，抓住蘇小梧的胳膊，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