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4章 雪紗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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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淳璟頂喜歡跟慕容辛白鬥嘴,能夠損他幾句,能讓他心裏舒坦好久。要說慕容什麽時候得罪過他,那倒是沒有,淳璟倒是承了慕容辛白不到的恩情,隻是天下有這麽一種奇怪的相處模式,若是與他們不相熟的人必定以為兩人關係很惡,卻不知兩人間的親密。
    幾人剛剛逃離險境,本事緊繃的神經在兩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對答笑罵中反倒慢慢放鬆下裏。
    他們匆忙往前趕,此時已經遠離了大道,周圍盡是高聳的林木,十米之下盡是樹幹,沒有一片葉子,極目望去,像是從地下生出的巨鋒寶劍,讓人脊背發涼。
    蘇小梧席地坐在被小小的、光滑的鵝卵石鋪成的河灘上,她並不覺得方才是有多可怕,畢竟隻有還有逃生的機會,就不可怕。
    月泠抱著劍站在蘇小梧身後,巡視著周圍可能潛在的危險,在見識了妖獸、鬼麵具和導真之後,他自然明白縱使你的武功在九州足以稱霸武林,一旦到了這裏就根本不夠看了,所以一路上他都格外小心。
    白狐已經化成了瘦小的毛茸茸、嗜睡的小狐狸,圈在蘇小梧懷裏耷拉著眼皮,耳朵卻直楞楞立著,聽著周圍的一切聲響。
    淳璟蹲在蘇小梧麵前,哢嚓哢嚓地咬著紅色的果子,腦袋卻不停地轉,看似漫不經心對這邊充滿好奇,實際上目光機警,雖然知道有洛迦淵、慕容辛白、月泠,霧繞、雲歸他們幾個大人在,但馬有失蹄,總是小心為妙。
    霧繞沿著小溪往上遊走了一段,嚐試著呼喚青鳥,有它指路,總方便許多。他相信主人定然不會讓殿下身陷險境,隻是殿下始終不願相信主人的忠誠。
    雲歸在溪邊絞幹了帕子,走過來遞給蘇小梧讓她擦臉,淳璟見她騰出手,丟給她一枚果子,自己哢嚓一聲狠咬了一口,撇嘴道,
    “霧繞不是說那些啖血蟻族隻吃溫順的四腳獸嗎?怎麽把我們的馬車也給吃掉了?車裏還有我的半隻烤羊腿,一盒玉透酥,兩斤牛肉幹呢,現在好了,隻能吃生瓜梨棗,喝山澗冷水了!”
    “你心裏想著它是玉蔻糕,想著它是雲霧高山茶,就能品到那種味道了。”慕容辛白笑了笑說。
    “你的舌頭是壞掉了才會吃出那種味道,”淳璟瞪著他撇嘴道,“照你這麽說,就是給你在這兒挖塊泥巴,你想著它是熟牛肉也能吃下去的,馬尿也能成了陳年老酒。”
    淳璟說完,心裏一個咯噔,抬頭看了蘇小梧一眼,自己好像說了髒字的。
    蘇小梧好像沒聽到一樣,低頭看著自己的手腕兒,手腕兒上的紅線已經完全偏離了主道,大概估計也是偏了五六裏地。
    慕容見淳璟噎住,也笑笑不語,彎腰在蘇小梧身邊坐下。
    淳璟瞪了他一眼,恨不能咬他一口,此時拍拍手站起來,轉身走到水邊,蹲下洗手,撩起水來正要喝一口,鼻子一皺,嗅到一絲淡的幾乎察覺不到的血腥味兒,全身一個激靈,他將水拋下,又捧起一捧水,皺緊了眉頭嗅了嗅,猛地起身,回身看著蘇小梧,眼睛瞪大有些驚惶,
    “姐姐,有血腥味兒!”
    原本分散在不遠處的人瞬間聚攏在蘇小梧身邊,豎著耳朵,聽著周圍的動靜,如驚弓之鳥。
    淳璟沿著河岸朝上遊跑了兩步,看到霧繞抱著一個人從遠處飛掠而來,隻是眨眼的功夫,就到了他麵前。
    血腥味兒越來越濃,淳璟鼻子一皺,嗅到那濃濃的血腥味兒正是從霧繞身上散發出來的,準確地說是從他懷中之人身上散發出來的味道。
    察覺到是霧繞的氣息,幾個人也稍稍安下心來。
    那人身上的衣服殘破不堪,沾滿了血和泥,完全看不出原來的顏色和款式,但想也知道能讓霧繞抱著回來的,必然不是陌生人,隻會是他們熟悉的,如此就隻有那位芮羅大人了。
    “一會兒功夫,就打來這麽大件兒的獵物,月泠,快架起火來,淳璟,你剛不就吵著吃肉麽?”慕容辛白上前兩步,笑看著朝這邊走過來的霧繞,笑道。
    月泠果真拾了些柴火,在一邊架起一個不大不小的火堆。
    霧繞將懷裏的人放到火堆旁邊,退站到一邊,到西邊洗了洗手。
    芮羅的頭發上滿是泥垢和血水,粘噠噠地粘在她臉上,綰發的翠鈿早已不知所蹤。身上的衣服勉強能夠蔽體,右臂的袖子被撕碎,左邊的肩膀也是血跡斑斑,像是被一張大口咬過,上麵釘著兩枚利齒,衣料已經陷進了血肉裏,血泛著黑色。腳上沒有穿鞋子,一雙白皙的腳此時布滿了血紅色的燎泡,像是從火裏走過一樣,黑色的百褶褲裙濕淋淋地貼在腿上,也有燒灼過的痕跡,一摸竟然是一手的血水。
    蘇小梧也不避人,輕輕地撩開芮羅的褲子,看到她兩條小腿上盡是深深淺淺的被噬咬過的痕跡,左腿小腿肚子上的肉竟少了大半,雙腿上被大大小小的燎泡覆蓋,杯水一泡,黃色的膿水混著血一起澆在褲子上,饒是蘇小梧見過更恐怖駭人的場麵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
    “讓洛兄來吧。”慕容辛白臉上已不見嬉笑模樣,微蹙著眉抬手搭在蘇小梧肩膀上,扶她起來。
    “怎麽成這副鬼模樣了!”淳璟喉嚨裏發出一聲咕嚕聲,雙手抱著肩膀摩挲著,有些後怕,咧著嘴角歎道。
    不止是他,所有人都看得膽戰心驚,為芮羅心疼,分開的時候還是天外仙姝,誰能想到不過分開個把時辰,就成了從地獄裏爬出來的妖魔一樣。
    “看來我們避開了的蟻族和猛獸,終究是追上她了。”慕容辛白攬著蘇小梧肩膀,看著地上的芮羅,皺眉道。
    洛迦淵小心地揭開芮羅肩上的衣服,她的肩膀已經被利齒貫穿,血被利齒封住,反倒沒有流多少。洛迦淵抬頭看了月泠一眼,月泠接收到洛迦淵的信號,在芮羅身邊蹲下,托起她的頭。
    芮羅昏迷的很深,氣息微弱,根本感覺不到疼,月泠的動作就算再輕也會扯到傷口,她竟然連眉毛都沒有動一下。
    洛迦淵從懷裏摸出一隻瓷瓶,倒了一枚解毒丹,掰開芮羅的嘴巴,喂了進去。手法迅速地點了她肩上的幾處大穴,沒等洛迦淵說話,月泠就很默契地運氣擊在芮羅的肩膀,兩顆陷入骨肉的利齒像是塞子一樣嘣地一聲彈了出去,洛迦淵抽出一方帕子,抬手接住收在懷裏。又摸出一枚解毒丹,碾碎了,塗在她的肩膀上。
    “這一定是隻老猛獸,牙口不行,竟然把牙丟了。”淳璟走到蘇小梧身邊,緊緊挨著她,皺著眉壓低聲音道。
    “那牙齒是被她徒手掰斷的。”慕容辛白看著芮羅血跡斑斑的手,佩服道,實在想不到一個女子會有如此大的力氣,那猛獸可是有小山那般大,一般人被咬住,即便是舍棄一條胳膊,也未必能夠逃脫。
    “她衣服怎麽回事?又是火裏,又是水裏的,真是水深火熱。”淳璟看著芮羅的腿扯了扯嘴角,別開臉不忍再看。
    “蟻族在狂風掃落葉一樣吞噬芮羅的馬時,她顯然遲了一步,受到蟻族的侵襲,啖血蟻族一向是不吞噬幹淨血肉決不罷休的,想必是她為了活命點燃了自己的衣裳,借此來灼燒蟻族,所以腿上的燒傷才會如此嚴重。”霧繞洗淨了手,處理掉衣袍上的血漬,站在一邊低聲道。
    “真能下得去手。”淳璟聽著霧繞的敘述就忍不住倒吸涼氣,發出嘶嘶的聲音。
    “若不是她狠得下心,此時恐怕就是一句枯骨了。”慕容辛白說。
    “她不會成殘廢吧。”淳璟問。
    說話間,洛迦淵手裏的工作已經完成。
    “她對度的把握很好,若是再多燒一刻,恐怕這兩條腿就廢了。”洛迦淵站起身,忍不住讚道,轉身走到水邊,淨了手。
    “洛大哥,你拿那牙齒做什麽?”淳璟一直盯著洛迦淵的動作,跟在他身邊。
    “煉毒。”洛迦淵站起身甩了甩手上的水漬,走到一邊坐下來,從懷裏摸出那兩枚利齒。
    那牙齒足足有三寸長,小指頭那麽粗,前麵還流著墨綠色的粘液。
    洛迦淵拿出一隻粹白的廣口小瓷瓶,將那牙齒小心翼翼地放了進去。
    “這不就是毒麽?”淳璟不解此道,詫異道。
    “若隻是這樣簡單的毒藥,洛家也不會在九州久負盛名。”慕容辛白聽到兩人的對話,轉身走過去,拿過洛迦淵手裏的瓷瓶,輕笑道,“所謂一物克一物,這樣簡單的毒藥必然有與之相克之物,洛兄方才喂給芮羅的解毒丹,就能解天下百毒。”
    “是毒藥就必定有解藥,那為什麽還要煉製毒藥?”淳璟聳著肩膀,撇嘴道。
    “但他煉製的毒藥,除了他自己,至今無人可解。”慕容辛白笑了笑,說,“因為,他煉的毒在人死後就會隨著空氣消失,血液裏根本提取不到一點兒的有毒成分,沒有毒,自然也就無解了。”
    “那不是怎麽死的都不知道嗎?”淳璟聽了慕容辛白的話,瞪圓了眼睛,“那死得也太冤了。”
    “至今,倒是從未有人冤死。”慕容辛白笑了笑說,“死在他煉製的毒藥下的人,都是窮凶極惡的該死之人。”
    “沒有誰是真正該死的。”淳璟抿了抿嘴唇低喃道。
    淳璟的話雖然輕,但慕容辛白的耳朵也不是白長的,他聽得很清楚,他將手裏的瓷瓶丟給洛迦淵,轉身走到蘇小梧身邊,雲歸正在幫芮羅擦拭身體。
    “她傷成這樣,已是不能再往前走了。”慕容辛白看著芮羅擦拭幹淨的臉,長舒一口氣,好在臉上沒有什麽傷痕,女孩子若是毀了容就真的是罪過了,何況是個漂亮的女孩子。
    “她的身份不簡單,飛雪堡的人斷不會放心她自己一個人出來的。”蘇小梧四下看了一眼,最後目光落回到芮羅身上,淡淡道,“後麵必然是有人跟著的。”
    “你覺得她話裏有幾分真假?”慕容辛白拉著蘇小梧的手走到一邊,壓低聲音道,“她果真是為了雲遊才離開飛雪堡的?”
    蘇小梧輕輕搖了搖頭,回頭看了芮羅一眼,低聲笑道,“她是逃出來的。”
    “果真是因為闖了禍才逃出來的嗎?殺了那個堡主雪鬼麽?”慕容辛白說,“如此一來就不能將她送回到飛雪堡了。”
    “這個就不用我們操心了。”蘇小梧笑了笑,“芮羅會出現在上遊本就有疑點,她身中劇毒,若是不及時治療定然不能活著走出去。他們知道我們這群人裏有兩個人是會治病救人的,所以他們才將她搬到上遊,讓我們發現她,好加以救治。”
    “你是說跟著她的那些侍衛?”慕容辛白皺眉道。
    “想必是瞞著她一路跟過來的。”蘇小梧點頭道,“若我們現在離開,那些人就會即可出現,帶芮羅回飛雪堡。”
    “他們不知道我們不但會救人,還會殺人呢,心真寬。這芮羅也真是背運,一出門就遇到這樣的情況,”慕容歎了一口氣,“難怪他們不允許自己的族人外出呢。待在飛雪堡至少是一世安穩,不會命喪黃泉。”
    嘰嘰啾啾的叫聲在遠處響起,一隻通體翠綠的鳥兒沿著小溪飛了過來,在蘇小梧頭上繞了兩圈兒,算是報到,撲棱棱拍動翅膀落在霧繞肩頭,又飛落溪澗中間的一塊石頭上,蹦蹦跳跳地低頭可了口水。
    “時間差不多了,我們還是盡快離開這片樹林。”慕容辛白仰頭看了看天色,對蘇小梧說,“在這裏待得時間越長,危險就越大。若是到了晚上還沒有走出去,不知道會遇見什麽凶險的情況。”
    蘇小梧點了點頭,轉身脫下外褂蓋在芮羅身上,跟著青鳥沿著小溪的流向往下遊走去。
    果真如蘇小梧所說,他們剛走,就有一身黑衣色四名女子從林中飛掠而出,在她們身後還有裝束有別於飛雪堡的池樺。他彎腰將芮羅抱起,沿著來時的路,很快消失在林中。
    一路向前,河流漸漸幹涸,林木開始變得低矮,漸漸消失不見,地麵越來越低,兩邊竟成了聳立的峭壁,仰頭望去,隻有一線青天。
    不慌不忙地飛在前麵帶路的青鳥突然拉高,撲棱棱又飛落下來,擋在蘇小梧麵前,嘰嘰喳喳地焦急地叫著,拍打翅膀躲在蘇小梧身後。
    “什麽讓這小東西這麽害怕?”慕容辛白皺著眉走上前去,打量著左右不到一丈的石壁,並沒有發現任何險情。
    “慕容公子,讓在下來吧。”霧繞上前,抬手輕輕一揮,一陣白霧在狹縫間升起,再散去時,水珠悉數浮在半空中,仔細一看,卻是一張蛛網,通天徹地地掛在兩壁之間,厚厚的如同紗帳。
    “青鳥說的危險是蜘蛛?”慕容辛白挑眉一笑,回頭笑著對洛迦淵說,“洛兄,這是你的強項啊!”
    “慕容公子切莫小看這蜘蛛。”霧繞輕輕歎了一口氣,也沒想到會遇見這東西,“能織成這樣的蛛網乃是雪紗娘,它通體通明,難尋其蹤,而且這種蜘蛛個頭龐大,一隻幼年蜘蛛單是身子就有一顆人頭那麽大。眼前的這些薄紗隻要粘上就掙脫不掉了,雪紗娘會迅速地用毒液麻痹獵物的神經,瞬間致命。”
    “那我們直接一把火燒過去不就行了?”淳璟不理解霧繞說這麽多有什麽用,“蜘蛛網最怕火燎的。”說著從懷裏摸出火折子。
    沒等他打開,雲歸就閃身躲過過去,輕輕搖了搖,笑著揣起來。
    “用火隻會激怒雪紗娘。”霧繞說,“這些蛛網會將火包裹成球,阻斷了空氣,也就燃不起來了。”
    “這不行,那也不行,難道讓我們回頭重走嗎?”淳璟聽霧繞這樣說,不禁急躁起來,瞪圓了眼睛盯著霧繞。
    霧繞蹙眉搖了搖頭,一向溫潤的笑意也從他臉上消失了,他實在是沒想到會遇到雪紗娘這種蜘蛛。
    你既然看不到它,自然也無法對付它了。
    “那我們爬上山,繞過去好了。”淳璟低著頭想了一會兒,眼前一亮,叫道。
    “不行。”霧繞無奈歎道,“山上必然也被雪紗娘的蛛網覆蓋了,這條路走不通的。”
    洛迦淵抿了抿嘴唇,看著霧繞皺眉道,“這裏會有幾隻你說的蜘蛛?”
    “雪紗娘習慣單獨行動,領地意識極強,方圓百裏應該至此一隻。”霧繞說。
    “洛兄可是有了妙計?”慕容辛白一聽洛迦淵這話,就知道他是有什麽點子了,不然他也不會問一隻兩隻的問題。
    “現在需要一隻活餌。”洛迦淵點點頭,看著霧繞。
    洛迦淵話音一落,其他人就明白了他的意思,隻要抓住了那隻蜘蛛,這些蛛網就不成威脅了。
    “因為這雪紗娘的存在,百丈之內都不會有活物的。”霧繞說,“況且,雪紗娘行動迅速,它的毒也是非比尋常,想要抓它,隻怕不易。”
    “我們此行的哪一件事是容易辦成的?但最後不都辦成了麽?”慕容辛白拍了拍霧繞的肩膀,笑道,“你去抓一隻何時的活餌回來,剩下的就交給這個洛兄這個老毒物就好了。”
    霧繞遲疑了一會兒,點了點頭,身形一閃已在十丈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