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此間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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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齡兒,長安下雪了。”魏清頤的聲音有些低沉,她看著遠方,幽幽問了一句:“西南邊境那裏,是不是早已經下過幾場雪了?”
    西南邊境寒冷,大將軍魏勳正與南齊邊軍苦戰,魏清頤這是思念父親了。
    “清頤姐,邊境捷報頻傳,魏將軍那裏……你莫要擔心。”薛齡覺得自己的安慰之語有些蒼白。
    “嗯。”她瀟灑地朝薛齡笑笑,再開口時,已經恢複往日的語調:“來,願咱們魏大將軍不畏嚴寒,凱旋歸來!”
    她舉杯,窗外的雪飄進來,有幾片落在了闊口的酒杯中。
    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
    “能飲一杯無?”
    見兩人碰杯,賀蘭亭笑嘻嘻地回到桌前,念著白樂天的詩句,也學著薛齡和魏清頤的樣子碰了一杯。
    “薛大人,魏校書,我明白了。”一杯飲罷,少年放下酒杯,鄭重地說。
    剛剛從複雜情緒裏走出來的魏清頤又是一臉疑問:“啊?”
    “兩位大人帶我出來,不僅是讓我散心,更重要的是讓我明白一個道理。”他看著她們,認真組織了一下語言,才繼續道:“我留在這裏主持豐羅譯館,就像我們豐羅百姓說的一樣,這是他們的家。那牛乳糕是寄托,這豐羅家鄉菜是寄托,我留下
    ,豐羅譯館也是他們的寄托。”
    他頓了頓,眼神亮亮的添了一句:“還是來自豐羅朝廷的官方寄托!”
    說罷,他爽朗一笑,又是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郎。
    “我叫你出來是要說豐羅使臣宴會的事。”魏清頤無情地打斷了少年的話。
    “啊?”這下輪到賀蘭亭滿臉疑問了。
    “齡兒說,豐羅朝廷給你們譯官做的官服已經送來了,我想著讓你那天穿上過來。”魏清頤說著,一撩袍子,將一隻腳放在了凳子上,無比瀟灑地勾著脖子,看著賀蘭亭。
    “到時候長安貴族女子也在,給你說門親事,你自然就高高興興留下了。”她那眼神和大馬金刀地動作氣勢,好像是山中悍匪在調戲良家女子。
    賀蘭亭不可置信地看向薛齡。
    “都有都有,這原是個雙管齊下的辦法。”薛齡點點頭,十分認真地說。
    賀蘭亭聽了連連點頭,凝神沉思了一番,問道:“大宴是什麽時候,我那日試了一下,其他地方還好,隻是領口縫得有些大了,就怕來不及修改。”
    “噗——”
    薛齡一口酒灑了出來。
    魏清頤和賀蘭亭回首看向她。
    “沒事沒事,是這酒嗆人……”薛齡趕緊解釋。
    “還有半個月呢,來得及。”
    魏清頤前後仔細算了算,拉著賀蘭亭商議起宴會當日的裝扮來。
    “中秋宴上,齡兒的飛仙髻便是我幫忙看著梳的。你放心,到時候賀蘭大人必然會豔驚四座!”魏清頤胸有成竹。
    “飛仙髻?聽上去很不錯。”賀蘭亭神情向往。
    他沒有參加過中秋宴,此時聽魏清頤說起,更是期待十幾日後的大宴了。
    “那當然!”魏清頤飛快地將盤中最後一塊兒椒鹽排骨放入自己的碗中。
    “這樣,我那日也梳一個飛仙髻!”賀蘭亭一拍桌站起來,十分激動地看向薛齡。
    薛齡十分平靜地拉著他坐下,用萬分和善的語氣對賀蘭亭說:“這個……賀蘭大人,你是個男孩子。”
    “哈哈哈哈!”魏清頤吃著排骨也止不住笑。“還有,這宴會是為了豐羅使臣回國而設的餞行宴,作為豐羅駐長安的譯官,賀蘭大人職責重大,大約沒有時間看宴中的女子。”薛齡趁著氣氛好,終於將豐羅使臣回國的
    事說了出來。
    賀蘭亭聽說自己責任重大,顧不上想其他的,隻說改日要同豐羅官員們好好商議一番。
    ……
    日子過得飛快,臨近大宴之前,鴻臚寺的禮官同薛齡再三確認著豐羅官員的名單與座次,確保沒有任何錯誤。
    薛齡早早安排了隨行譯語人,他們會在宴會時為豐羅使臣引導禮儀,解釋他們的語言。
    大宴那日,薛齡與蕭禮端坐在殿中,等待著豐羅官員與帝後的到來。
    殿外,青石地麵上的薄雪早已消融,遠處眼角屋瓦上還是雪白,處處透著冷冽的氣息,令人神清氣爽。
    眼見著豐羅使臣已經前後到了殿中一一入座,薛齡起身留意檢查隨行譯語人的名單。
    殿門處,隱隱傳來一陣喧囂之聲,她站在階上抬眼望去,便見四位年輕人身著紅衣圓領窄袖官服,每個人都外罩一件黑袍,正不疾不徐地朝大殿的方向行來。
    待確認所有隨行譯語人都已經在場後,薛齡再抬首看時,幾人已經到了大殿門口。
    他們彬彬有禮地與眾人行禮問好,黑袍隨殿門口的陣陣寒風而動,倜儻瀟灑,風度翩翩。
    薛齡淡淡一笑,同幾位朝臣說:“那四位著紅衣披黑袍的,便是以賀蘭亭與金洋為首的豐羅譯館官員。”
    自然,也是這些年餘花甲的朝臣們口中說的——將要長留在長安城的幾個豐羅少年。
    幾位朝臣聽她介紹後,眼中驚佩之色明顯,薛齡看著,好似自己受到了肯定一般。
    她的目光長久停留在賀蘭亭幾人的身上,見他們從容應對著殿中人之人的往來對話,不知怎的,想起了一年前一身黑色官袍,初次入宮的自己。
    誰說少年難當大任呢?
    薛齡越想越覺得豪情迸發,沒有留意到座中一名男子看過來的眼神。
    那是永安侯周淇。
    他難得一身華貴的紫金袍,坐在珠光寶氣的夫人身邊,周身的書卷氣不減反增。身側的辛雪鶯同他有說有笑地,旁人都道兩人是佳偶天成,偏他自己有心事。
    那日,太子殿下親自到了永安侯府,所來不為相賀他承襲侯爵之位,不為送宮中珍奇字畫給他賞玩,隻為一事——夫人雪鶯。“從抄襲奏疏,到興教寺內當眾為難。我念在她是你的妻子,以為你能處理好家事。”蕭禮聲音聽不出喜怒,隻有無限的威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