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恨南齊入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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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瞞大人說,我們一家就算這太子妃站在麵前,也是不認識的喲!”說到這裏,婦人似乎很是頭痛,一拍大腿歎息一聲,立刻解釋一通。 言罷,她喘了口氣繼續回憶道:“偏偏從那以後,家裏的鋪子便被人一次次地找上了。他們一夥兒人一夥兒人來,硬是說這鋪子是南齊狗賊的窩點,每日清早便開始喊打喊
殺的,我這一家根本做不成買賣。”
那婦人激動之下說了太多的話,越說越激動,平複了好一會兒情緒。
薛齡立在院中仔細聽她講著,突然見婦人一拍腦袋又說了一句:“瞧我!大人啊……我們是正經編戶人家,有從前的手實為證……我這就去拿給大人看!”
說到最後一句時,她人已經匆匆奔往屋內了。
似乎向麵前的這位大人證實了自己的身份,就可以擺脫如今的窘境。
薛齡不知該不該打消這婦人的念頭,伸出一半的手在半空中久久沒有落下。
半晌,她側身打量那個石階上一直咳嗽不斷的男子,問他:“你不是南齊人?”
南齊人大都生得眼窩深邃,鼻梁高挺,是以極好辨認。
這男子雖然是一副長安普通百姓的打扮,卻是特征明顯的南齊人麵孔。
對麵,坐在石階上的男子點點頭,又搖了搖頭,隨即,他啞著嗓子掙紮著開口:“我是南齊人的後裔沒錯,可連父母是哪個都不曉得,從小長在這長安城中……”
他一開口,沒有半點南齊口音。
“姑娘你說,我究竟是不是南齊人……咳咳……”他說起自己的身世,情緒有些激動。立刻又劇烈地咳了起來。
很快,一個年紀稍大的男孩端了兩盞茶過來,見自己的父親咳得厲害,仍舊先將托盤上的茶盞遞給了薛齡,這才轉而去幫男子拍背順氣。
這個男孩與父親模樣極為相似,一雙深目生得炯炯有神,倒讓她想起了杜羽修來。
薛齡朝男孩點頭致謝,然後轉向男子問道:“那閣下可會南齊語?”
鴻臚寺中,通曉南齊語的譯語人隻剩下一位,還是位年逾花甲的老者。
昨日,薛齡倒是同老者提起隨行譯語人之事,可他說自己許久沒有說過南齊語,近年來處理的都是禮官的公務。這便罷了,老者還一門心思提幾年後自己致仕的事……
最後,還是薛齡好好撫慰他一番,他這才答應,過段時間替她培養南齊譯語人才。
男子聽了薛齡的問話,下意識點頭,但又立刻搖頭。
似乎知道自己這個動作有些傻了,他撐起身子解釋道:“當年我知道自己是南齊人的後代,特意學過許多年的南齊語。不過……後來就漸漸忘了。”
他說到這兒麵色複雜,有遺憾也有慶幸——
雖然他不記得父母是誰,但骨子裏終究是喜歡南齊語的;可若是他當真說了一口流利的南齊語,如今怕是一開口就要丟了命去。
男子喝了一口茶,壓下了喉中的幹癢,卻還是沒忍住,又是一陣劇烈地咳嗽。
半晌,他恢複了平靜,有些不好意思地看著薛齡。
“十日後,吏部會在鴻臚寺內設簡單的南齊語考試。你若有興趣,且在家中好好準備準備。”薛齡認真同他說道。
男子聞言十分激動,正要說話怎料又是一陣咳嗽,弄得他麵紅耳赤。
薛齡抬手,示意他不必開口。待他平複了氣息後,才緩緩開口說道:“朝廷如今缺的是南齊語的隨行譯語人,南齊語是否流利是重中之重。”
男子重重點頭,雖然開口還是有些困難,但看神色似乎很有把握。
薛齡已經將話說完,看了看天色,朝他施了一禮離開。
男孩主動起身相送,待薛齡走到門口,他小聲問她:“大人,若爹爹做了譯語人,是不是便不會這般遭人欺負了?”
男孩的深目水汪汪地,十分期待地瞧著她。
薛齡正欲開口說一句“恐非如此”,瞧著他的眸子,終是不忍心。
半晌,她讓自己語氣盡量溫和地說:“一切會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慢慢變好的。”
第二日,中書省內。
薛齡一大早到了這裏,打算請杜羽修出麵,替自己草擬一份簡單的南齊語試題。
可當她進入熟悉的庭院之中,這才發現原先的格局已經變了。一年前,雖然南齊語的蕃書譯語需要處理的公文極少,但也大小有自己的案幾和一方天地。雖然地方不大,但能容納上百份公文奏疏,筆墨紙硯俱全,是一處供官員棲身
的場所。
但是現在,她四處打量了一番,雖說豐羅語的蕃書譯語人增添了幾張她不熟悉的麵孔,但大廳之中尚有富餘之處,實在沒必要將南齊語的蕃書譯語人擠到小小角落之中。
“杜大人,你那裏公文堆得最多,大白天的光線又差,何不到窗下來?”薛齡說著,替他將搖搖欲墜的公文扶了扶,打算順勢幫他搬過去。
“那裏寫了……南齊人不可入坐。”杜羽修見薛齡來了,本能地露出欣喜的神色,卻又很快黯淡下來,同她解釋道。
薛齡萬萬沒想到,中書省內這些同僚之間都存在區別對待的道理,心中頓時有些忿然。
還不等她開口,劉之越一臉討好的跑了過來。
自呂瑞抄襲案後,劉之越作為中書省內公文譯得最好的蕃書譯語人,順利升官,如今已經是這些蕃書譯語人的上司了。
“劉大人,你來的正好。”
薛齡朝劉之越一禮,客氣道:“杜大人最近公務纏身,是不是可以……”
她話說到關鍵處,就被劉之越趕緊打斷,隻聽他小聲說:“大人有所不知,如今中書省內……大家恨南齊人入骨,才有了這番規定……”
他觀察著薛齡的神色,見女子從愣神轉為慍怒,更加為難地繼續解釋道:“薛大人你也曉得,我此前同杜大人並無恩怨,如今這般光景,我也是無可奈何啊。” 言罷,他有些不自在地朝杜羽修的方向看了一眼,知道自己對不住他,也不敢直視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