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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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個小時後,梁猗猗拖著兩條快要斷掉的雙腿,抵達老家院子前。
    “你的背包。”顧久說。
    他把背包還給梁猗猗,梁猗猗接過:“多謝,多謝。”
    “這是你家?”
    “嗯……”
    他們一起抬頭打量眼前的院子。
    建於光緒年間的小院青磚紅瓦,收拾得十分幹淨。院子後一棵兩人合抱粗的枇杷樹長得非常旺盛,院子中間還有一叢琴絲竹。
    倒不是住這兒的人多麽風雅,而是因為寧縣盛產竹子,素有“竹鄉”美名,竹子在這裏極為尋常,就連梁家這種往上數五代都是農民的人家也可以種一叢琴絲竹在院子裏欣賞。
    梁猗猗的名字就來自這叢竹子。
    父母當時住在正對著琴絲竹的那個房間,她出生的時候,當老師的爺爺一眼看到窗外竹影婆娑,隨口說:“瞻彼淇奧,綠竹猗猗。孫女就叫‘猗猗’吧!”
    竹子在文人那裏用作欣賞,在農家卻重在實用。
    竹筍可以吃、嫩竹芯可以煮涼茶下火、竹葉可以包粽子、竹條可以編竹器……爺爺和爸爸都希望她可以做個有用的人。
    現在,爸爸死了,爺爺也死了。
    梁猗猗看著竹叢,不知不覺摸上背包,心底傷感。
    顧久站在她旁邊,看看紮滿白紗的院子,又看看表情悲戚的梁猗猗,忽然明白了什麽,神情古怪地說:“你……你背包裏背著什麽?”
    梁猗猗不隱瞞:“爺爺的骨灰壇。”
    顧久“唬”的跳到一邊,青白的臉發灰,誇張得很:“骨、骨灰?!”
    嚇到了人,梁猗猗怪不好意思的,訕訕道:“你又沒問……”
    剛才她累得氣喘如牛,顧久一聲不吭地奪過背包就背上了,他不問,梁猗猗也就沒說背包裏有什麽。
    畢竟要是讓人知道裏麵有骨灰壇子的話,就太驚悚啦!
    顧久驚悸萬分,本來就病態美的麵孔白成了紙,梁猗猗擔心他會被嚇壞,伸手要扶他:“喂,你還好吧?”
    顧久見了鬼一樣躲開她,恰好這時,兩個年輕人騎著摩托車經過:“這不是顧久嗎?來來來,晚上去小竹園喝兩杯!”
    “好啊!就來!”顧久立馬來了精神,揮手告別梁猗猗,“我先走了,你忙你的吧!”
    他跳上摩托車就走,那背影怎麽看都有逃之夭夭的味道……
    梁猗猗看著他風馳電掣的離去,才想起自己按理應該封個紅包給他的。但是摩托車開好快,已經跑不見影了。
    “算了,過兩天出殯還得見麵,到時候補上也行。”
    她把這件事放在心裏,回身進了院門。
    進了屋,叔伯們都在,大家見梁猗猗平安抵達都鬆了口氣。原來他們也都擔心已經二十多年沒有回來過梁村的梁猗猗路上會出岔子。
    爸爸是獨生子,幾個出嫁了的姑姑姑媽不算數,接下來的事由幾個堂叔伯接管了。大堂伯父(為方便表述,下文直接用大伯代替)說:“這次辛苦猗猗把六叔的骨灰背回來,我們已經在山上選了塊好地。喃麽佬也找好了,這樣熱的天氣不好停靈太久,後天是好日子,我們就讓六叔入土為安吧!”
    梁猗猗表示無異議。
    靈堂這幾天已布置好,隻留下中間的神案空置,等著骨灰壇子回來。
    眾人把遺像、骨灰壇子、花圈等物按風俗放置好,又點了香燭。梁猗猗在靈前燒了些紙錢,默哀一會兒。
    大伯說:“好了,別傷心太過。今晚早點休息吧。房間已經收拾好了,你就住原來你爸爸的房間。”
    梁猗猗點了點頭,說:“好。”
    ……
    勤勞的大伯娘把房間收拾得十分幹淨,就是沒有空調,梁猗猗十分不習慣。但想到村裏人這麽多年都熬過來了,她就回來個十天半月的,也就默默地忍了。
    怕她晚上一個人害怕,大伯娘留下陪她。
    不巧,梁猗猗認床,換了生床就難以入睡。小心翼翼地翻來覆去,最後還是被大伯娘聽見了,她問:“猗猗睡不著嗎?”
    “嗯。”梁猗猗說。
    大伯娘還以為她傷心,安慰道:“六叔沒病沒災的就走了,是好事。我們應該快快活活送他上路讓他安心離開才對。”
    農村這裏,人活過了八十無疾而終被稱為“喜喪”,屬於好事。
    梁猗猗來之前也聽母親說過,她悶悶的點頭:“我知道。”
    遠處傳來年輕人大聲喧鬧的聲音,吸引了她們注意力。大伯娘嘖的一聲道:“顧大學生又和老黑他們鬼混了,年紀輕輕的怎麽就不學好呢!”
    “顧大學生,是顧久嗎?”梁猗猗白天裏也聽人這麽叫顧久。
    她對這個人很好奇,他的言行舉止乃至外形,都和村裏人格格不入。
    他一定是外人,但,為什麽會留在這裏呢?
    閑著沒事,大伯娘跟梁猗猗扯開了:“對,就是他。他是三個月前被派到村裏來的幹部,大學生,還是全日製那種。”
    “三支一扶?”
    “是這麽個名字吧……反正就是上麵派來鍛煉吧。剛來的時候見人就打招呼,可嘴甜乖巧了。沒想到才幾個月功夫,就被老黑帶壞了。”
    原來顧久是在村裏上班的啊,應該屬於駐村幹部那一類的吧。
    梁猗猗也有些朋友在體製內,知道這種情況的下派不過走過場而已,大伯娘又輕蔑又惋惜的,她卻十分理解顧久的做法。
    她說:“他經常喝酒嗎?”
    “是啊,一個星期去夜蒲三四個晚上,也不見上班。”大伯娘歎著氣說。
    梁猗猗:“噢,原來如此。”
    大伯娘想起白天見到的情形,說:“對了,白天我見到顧久和你一起回來。你們認識嗎?”
    “說不上認識吧。”梁猗猗說,“他喝醉了倒在路上,我們大巴司機把他拉上來,然後車子壞了修不好,我就讓他帶路領我走回來。”
    “原來是這樣,那你明天還得謝謝人家。”
    梁猗猗說:“這是自然。”
    喧鬧聲漸漸小了下去,最終回複平靜,閑談數句之後梁猗猗終於感到困了,睡意襲來,她眼皮一耷,進入了夢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