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夜裏睡覺前他隻是跟媳婦兒商量了一下。
    不行，明天一早得結結實實的告訴她，這十兩銀子不能交出去！
    白天丈母娘雖然在蘇老太太麵前說了要拿錢換他不去服兵役，可他自個兒也得有點兒數。
    他迷迷糊糊在炕上翻了個身，耳畔卻又傳來人嘀嘀咕咕說話的聲音，夾雜著蘇娘子壓抑的呼吸聲，蘇老二越聽越不對。
    他進山兩三趟才能勉強換下十兩白銀，還得跟滿山哥分一分。
    這一下子拿出去不說家底兒被掏空，恐怕還得欠上外債。
    蘇老二夜裏覺睡得沉，可是蘇娘子起身出去的動靜他還是察覺到了。
    這邪乎勁兒一傳二二傳三，蘇娘子這會兒可精神的很。
    心裏卻在隱隱約約想著：這事兒該不會又是……
    第二天早上天剛亮寶丫就醒了，她睜著眼睛仔細看了看屋內，好一會兒才把心放肚子裏。
    看來這些天她不是在做夢，原本以為要被賣去別人家當牛做馬的，這一會兒卻睡在軟乎乎的大炕上。
    不行，可不能再睡了，得起來找點兒事兒做。
    寶丫的大眼睛咕嚕嚕轉了轉，從炕上爬起來，姥已經起了。
    她坐到床邊伸出短短的小腿兒去勾鞋子，這時秀雲從門口進來。
    “寶丫頭，睡醒了？”
    “姥，我醒了。”小丫頭糯糯的應聲，索性從炕邊上往下一跳，正好踩在她的鞋子上。
    “哎喲喲你這小家夥，膽子這大，都敢往下跳了！”
    秀雲生怕她的寶貝小孫女兒磕碰到了哪兒，走過去把手裏東西放下，一把就把寶丫撈了起來。
    “姥，我自己會穿鞋。”
    從寶丫記事兒起她的衣服鞋子都是自己穿的，一開始不會，穿的歪七扭八。
    在外頭被人瞧見了就指著她哈哈大笑，說她是野丫頭，有娘生沒娘養。
    有時候爹娘聽見了爹就會嗬斥她娘，說她娘沒用，連給娃穿衣服都不會！
    她娘不敢回嘴，有時被罵的狠了就在寶丫麵前哭，一邊哭一邊給她把衣裳重新穿好。
    就那麽一回，寶丫就記下了衣裳該怎麽穿，從那以後再沒穿錯過。
    秀雲把那兩隻鞋子拿在手上麻利地給寶丫套好，又把她身上的衣裳整了整。
    “你這腳上的鞋有點小了，這兩天姥給你再做一雙，來，把這個吃了。”
    秀雲把剛才擱在旁邊的小碗兒拿過來，裏麵是清亮亮的糖水，還窩著一個雞蛋。
    寶丫看見雞蛋就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這兩天吃的好吃的可比她長這麽大吃過所有的好吃的都要多。
    看見小丫頭又咽口水又舍不得吃的小模樣，秀雲揉揉她軟乎乎的頭，沒說話。
    她也是從個小丫頭長大的，當然也知道在孩子多的家庭裏，女兒便比那養著的牲畜還不如。
    “哥哥們也有嗎？”寶丫舔了舔嘴唇揚起小臉兒。
    “有，有，都有！你們啊一人一個，誰都不會少了。”秀雲伸出手掌摸了摸寶丫的寶蓋頭。
    “寶丫頭頭發長了，等會兒姥給你找頭繩紮起來。”
    寶丫瞬間就想到了四哥哥頭上那兩個小揪揪，她是不是也能紮成那樣的？
    “寶丫！寶丫！”
    說曹操曹操就到，蘇璟雲從門外進來懷裏還揣著一個剛剝了皮淨白的水煮蛋。
    幾個哥哥們也是有雞蛋的，不過寶丫比他們多了一碗糖水。
    小璟雲一進門兒就聞到了那甜甜的糖水味兒，“這是啥？”
    “你這鼻子可比狗鼻子還靈！”秀雲笑罵了一句，讓寶丫坐在小板凳上吃雞蛋喝糖水，她起身去找紅頭繩。
    秀雲一走蘇小四就連忙湊上去，眼巴巴的望著寶丫。
    寶丫見他一邊啃著水煮蛋眼神總是有意無意的往她碗裏瞟，她便把自己的小碗兒往他麵前推了推：“四哥哥，你吃。”
    甜絲絲沁鼻的香味兒撲麵而來，不過——
    聞聞就夠了！
    小璟雲的臉上漾著燦爛的笑意，將碗又往回一推，“我是怕你碗裏別進了飛蟲兒，我才不樂意吃呢，快吃吧！”
    寶丫低頭吃雞蛋，被糖水泡過甜甜的，一直甜到她心裏去啦。
    雞蛋吃完，碗裏還剩半碗糖水。
    寶丫喝了幾口抹了抹小嘴兒，把碗遞過去。
    “四哥哥，我吃不下啦，你幫我吃點兒。”
    “那……”蘇璟雲雖然也饞那一口甜糖水，可一瞧見麵前笑容比蜜糖還甜的寶丫望著自己，他就已經對那糖水兒毫無半點興致了。
    “什麽？”寶丫眨巴眨巴那一雙炯炯有神無辜大眼看著他。
    “那就歇會再吃。”
    “你要是不信，就且等著，過兩天就能知道這些事兒是不是真的了。”
    說完她又抬頭看了看天，黑壓壓的，讓人又熱又悶，她抬手扇了扇風。
    蘇娘子愣愣的站在那兒，猛地想到了什麽，看向自己老娘。
    “娘，你大半夜怎的突然說這些？”
    不知道從哪兒起了陣風，蘇娘子這才感覺後背一涼，不知不覺起了一身冷汗。
    “不找你說，難不成找你家那個不爭氣的男人？我也算是看出來了，你在這家裏頭也算是能主事兒的。”
    “娘給你說這些你可別不信，這些年走南闖北的啥事兒你老娘沒見過？”
    秀雲又把聲音壓低了些。
    他這般想著，外頭小院裏的蘇娘子卻是緊鎖著眉頭，上上下下掃著自己的老娘。
    蘇老二是個心眼子老實的人，隻是想跟蘇娘子踏踏實實過日子，錢的事兒，他不能再跟之前似的，都填了天坑了！
    可秀雲已經扭身子回屋去了，本來想站在院子外頭說話涼快會兒，可就是不起風。
    她跨過門檻兒走進堂屋，回頭看了一眼蘇娘子：“行了，回去睡吧。”
    他皺緊眉，小心翼翼的拿起了立在門口的鋤子，走到了窗戶邊，掀開了一個縫往外瞧。
    沒想到是丈母娘拉著蘇娘子在說話。
    一個翻身，坐起來了。
    這大半夜的，媳婦兒該不是被啥勾了魂兒吧？
    她母女倆人大半夜的在外頭院子裏嘮啥呢？有啥話不能白天說？
    隱隱約約聽到他媳婦兒說：“不願意拿錢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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