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一章 他竟敢(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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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情況過於異常!
    漕兵頭目抬步就追了上去,卻聽見劉雲在車廂裏罵罵咧咧——
    “廢物!本官的體麵都要被你丟盡了!”
    “砰!”
    “如今隨便是什麽名頭什麽人,都能攔本官的車了嗎?!進退無度,你還能不能做事了?不能就給老子滾!”
    “砰!啪!”
    伴著罵聲,那車壁上又被狠狠地踹了幾腳,漕兵頭目放緩了腳步,終於停下來。
    差點兒就要忘了,那可是理刑衙門的大官兒,專司漕運上的官司刑罰的。
    日常拿捏的就是自己這幫人的錯處!
    自己果然是囂張了。
    兵衛見他停下來了,詫異地看他,也遲疑地停步:“咱不去看看了?”
    “看什麽看?”漕兵頭目道:“沒聽見嗎?是劉大人在出氣。”
    “那車廂……”兵衛低頭,咽下後半句。
    算了,都是小兵小卒,這一場又一場興師動眾的,榮華富貴與他們無關,送死填命倒是總有他們,說到底:究竟幹他們何事?
    小兵覺得自己卑微,卻不知道,那威風凜凜的理刑劉大人,此時也覺著自己卑微。
    劉雲此時正半彎著腰,縮在車廂一角,一邊扶著搖搖欲墜的車廂柱子,一邊驚恐地看著對麵,可憐到恨不得立時就從這車廂裏滾出去。
    無它,隻因那幾腳,根本就是雙眼血紅的沉淮踹的!
    可眼前這個人,還是沉淮嗎?
    那驚才絕豔、少年得意、天下揚名的翰林沉淮?
    那河上以一敵百、大堂中運籌帷幄、力挽狂瀾、深藏不露的傳奇沉淮?
    若發狂也是傳奇的一部分……劉雲險險地避過一條揣過來的大長腿,抽了一口涼氣,整個人貼在了車廂上,欲哭無淚,從嗓子眼兒裏擠出低音:“這是怎麽了?這是怎麽了!”
    這新抱上的大腿是瘋了嗎?究竟還能不能靠得住了?
    蘇芽趴在沉淮身上,死命地壓製著他,右手早顧不上疼了,緊緊地捂著沉淮的嘴,左手臂將他緊緊地摟住,兩條腿剛剛竭力盤住了沉淮的腿,像隻壁虎一般將他按在車廂裏,漲紅了臉,壓著聲音喚他:“沉淮,沉淮,快醒醒,是我在這裏!”
    沉淮仿佛陷在極度的痛苦中,目光渙散,身體還在發抖。
    “千萬別出聲,求求你了,”蘇芽心痛的厲害,卻因張參木特意的叮囑而不敢點暈他,隻得低聲安撫懇求,“再忍一忍……”
    這麽大的動靜,趕車的隨從忍不住回身,想要往裏看,劉雲察覺了,連忙喝止。
    隻有羊裝無事,躲過曹開河的搜捕,盡快趕到漕督府,才是當前要緊事,至於下一步,隻能看一步走一步。
    劉雲懷著沉重的心情看向沉淮,隨從卻突然在外麵叫了一聲。
    “叫什麽?!”劉雲被驚得一腦門頂在車頂上,疼得眉眼鼻子全扭曲在一起,氣得咬牙切齒:“噤聲,噤聲!”
    蘇芽聞聲看過來,突然臉色一變:“不好!”
    “什麽?”
    劉雲隻道是隨從喊的那聲壞了事,正要追問,餘光瞥見什麽東西從車簾下漫進來,緩緩匯到他靴子邊上。
    愣了一瞬之後,他才反應過來——這是人血!
    這時外麵響起了篤篤的連聲悶響,馬兒悲鳴,一陣劇烈的撕扯後,車子停住不動了。
    劉雲剛將車簾掀開一角,一支弩箭已釘在簾下的車板上,將那灘人血紮得濺起,顫抖著尾羽昭示了淩厲的危機。
    身後大力扯來,劉雲踉蹌地撲到沉淮身旁,蘇芽已蹲到他方才所在的位置,“我出去,你護好沉大人!”
    她回頭盯了劉雲一眼,毫不猶豫地掀簾而去。
    劉雲盯著晃動的厚厚車簾,還有簾上被濺的血跡,麵頰急跳——外麵這一番攻擊,亮出的就是“無論車中是誰、有誰,盡皆格殺勿論”的姿態!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他劉雲的官威,在某些人眼裏根本不夠用!
    額頭上又開始火辣辣地痛了,多年拚搏,如今依舊不過是一條薄命——這滋味永遠難受,他管不住臉上的肌肉。
    劉雲木然地抱住沉淮,任他的掙紮打在身上,心思短暫地抽離了,恍忽地想著:幸得他每日上衙早放衙晚,才命人晚些撤掉馬車上厚厚的車簾和四壁暖墊,這些軟綿綿的東西以柔克剛,緩衝了弩箭的力道,縱使箭失之聲不絕於耳,卻難以將車廂穿透。
    此時的車廂外,蘇芽已從箭靶車廂上拔了數支箭失,灌注內力,反手打向它們來的方向。
    緩緩包抄的人群中,有數人應聲而倒。
    她手無長刃,又不敢遠離,隻得就地取材,好歹將四麵包圍又逼退了半丈。
    借著這機會,蘇芽看清楚了:馬車被逼停在一個十字路口,而四麵八方卻有兩撥人在往這中心強攻。
    有人身著兵服,有人一身短打,還有兩人手裏拎著鑼,向著四周的民宅商鋪呐喊:“官府抓刺客,都關緊門窗,呆在家裏不要出來!刀劍無眼,死傷自負!”
    嗓子真清亮,穿透了清晨,將這周邊給清得幹幹淨淨,連隻貓狗都看不見。
    於是刺客與捉刺客的並肩作戰,刀劍所指,就是這一輛已經被廢了馬的車。
    敵眾我寡,車中還有個被毒困住的沉淮,天命已不能解釋將要到來的結局,隻有拚命才能搶到踏實的生機。
    蘇芽握緊手中奪來的一柄長刀,四麵迎敵。
    當距離逼近,容易誤傷同類的箭失終於停止,可是近身搏鬥卻讓她發現:這幫圍上來的兵衛和假刺客真殺手之中,竟皆是身負武藝的!
    曹開河怕是已經扔出了看家的老底子,勢要在此處將沉淮按死,給自己逆天改命了。
    艱難地躲過兩柄大刀,蘇芽的肩頭多了一道傷口。
    終究有數量上的差距,而她,也已經是一日一夜不曾合眼了。
    從玲瓏島到白馬湖上,從白馬湖到淮安城,幾度廝殺,她的體力和反應都繃到了極限。
    隻有心中那線倔強,使她咬牙堅持,絕不放棄,將四麵包圍死死地擋在車廂外麵。
    偏偏就在此時,有人喝道:“放火箭!”
    蘇芽猛回頭,不過兩三丈的距離之外,正有個人高踞於駿馬之上,被拱衛著出現。
    馬匹高壯,隨從囂張,士氣高昂,圓頭圓眼,厚實的大肚扣在腹上,端的是一副威風凜凜的大將模樣。
    正是曹開河。
    他竟敢來。
    箭杆上外掛了空腔燃燒筒的明火箭,陸續被架在弦上,箭失所指的馬車內,那些厚厚的棉墊,即將成為最好的燃料。
    卑鄙。
    蘇芽心髒急跳,有些絕望地擊落眼前一杆長槍,憤恨地將手中長刀擲出,把長槍掄起,眼前是一層又一層的包圍,身後是動靜變小的車廂……
    沉淮,他此時怎樣了?
    她又如何才能將他平安地帶出去?
    嗖!嗖!嗖!
    數支明火箭從四麵而來,有幾支從蘇芽的手底下漏了,釘在車頂上,迅速點燃棚頂,騰起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