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章 父不慈子不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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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
沈櫟在桌上猛拍了一掌,震得茶盞晃三晃。
他看著這個兒子,心裏頭說不清是什麽樣的火氣,如果能將他塞回娘胎去,他必然毫不猶豫:「逆子!我怎麽會有你這樣的兒子?」
沈淮平靜地看著他,沒說話。
「老子出京時便身體抱恙,為了你一路奔波,隻因疲憊耽擱了一日,莫說你現在已經好好的,便是你有個什麽三長兩短,難道還要我為你償命不行?」
「那倒也不必,隻是這些漏洞百出的矯飾言辭我不愛聽。」
沈淮的耐心漸漸欠奉,他抬手撫平了床沿的一角被尖,語氣平淡:「你們在濟寧的這一番耽擱,我能查得出,旁人若有心去查,自然也能查得出——以父親的智謀,莫說是對我,便是想在淮安的局裏撿便宜,恐怕也做不到,沒得還要被人用做刀劍,最後連累沈家滿門的性命——這裏不是鑽營的地方,您還是趁早將那些見不得人的心思都收了吧!」
沈櫟宛如被塞了三個雞蛋進嘴,堵得麵色一陣白一陣青,「你——」
沈淮冷漠地迎視,等著下文。
沈櫟一再受窘,果然再次勃然大怒:「你小小年紀,不過是仗了太後和皇上的庇護,才在這裏得人尊重,難不成真當自己的翅膀硬了?」
沈淮沒講話,依舊看他,通身的冷漠和冷靜與沈櫟的激動對比鮮明,一雙眼睛如古井沉波,定定地將沈櫟給映了個通透。
仿佛在看一隻可憐蟲。
「你看什麽?」
沈櫟色厲內荏,終於頂不住,問道。
沈淮微不可查地輕笑了聲,緩緩道:「太後這勢,我想不想依仗,您心裏清楚。倒是您,既然如此看重這份依仗,想必是沒少費心思,卻為何三年過去了,依舊還是個從五品的小京官?」
高峻站在房門外,不由地悄悄嘶了一聲,公子這真是,殺人誅心啊!
鴻臚寺左少卿,大理寺右少卿,同為少卿,分量卻大不同。
大理寺位列三司,少卿乃為正四品,著朱服,有參與廷議之權。而鴻臚寺呢,主掌外賓、朝會儀節之事,原是從禮部剝離出來的,充其量是個執行部門,鴻臚寺的左少卿,便隻是個從五品。
沈櫟體麵慣了,萬沒想到被這才升官的兒子給當麵奚落,這一時半會兒,氣得幾乎厥過去。
果不其然,隻聽啪地一聲脆響,沈櫟摔了茶盞,罵道:「孽障!目無尊長,你可還記得,我是你老子?!」
沈淮看著那茶盞在地上炸開了花,眼睛微眯了眯,不鹹不淡地問道:「怎麽,三年未見,您果然是上了年紀,竟忘了——我是瞧在祖父祖母的份兒上,才稱您一聲‘父親,?」
「孽障!你莫不是真的要不死不休?」
沈櫟喘息著,一張白淨的文士臉氣成了豬肝色,問道:「你母親已經死了那麽多年,你為什麽還是不肯消停?你捕風捉影,將她的死扣在我頭上,扣在趙氏頭上,還對你的親弟弟下毒手,你你你,你難道非要攪合得沈家不得安寧?」…
室內突然寂靜。
隻餘沈櫟急促的喘息,一聲,一聲,又一聲,漸漸變成一個大急喘,最後壓在喉嚨中。
沈淮便是在這一片寂靜中,輕聲開口。
「捕風捉影?」
他複述這四個字,極其認真地回味了一會兒,問道:「怎麽?現在,已經變成捕風捉影了嗎?」
門外的高峻突然渾身起了一層戰栗,跟了沈淮這麽久,他久違地,又一次從骨子裏頭開始發冷。
「我……我不是那個意思。」沈櫟的聲音,突然艱澀。
「嗯,你最好不要是那個意思,」
沈淮冷冷地說:「否則,我不介意再廢掉你一個兒子。」
高峻悄悄地向廊下走開兩步,有許多記憶在一瞬間重新躥進腦海,他抬頭仰望,視線越過樹梢和屋瓦,望見遠處開闊的晴空,那股子因為沈櫟夫妻到來的煩躁,才稍稍淡了一些。
屋子裏,冷靜下來的沈櫟已經重新開口,這一回,他卻換了柔和的語調。
「沈淮啊,財立於德,家立於和,你鬧了這麽些年,也該夠了。」頗有些苦口婆心的滋味。
沈淮稍稍調整了一下倚靠的姿勢,眉眼重歸淡漠,仿佛剛才出言威脅的不是自己,「哦?」
沈櫟見他似乎有願意傾聽的意思,心中鬆了一口氣,連忙續道:「你是我沈家的長子長孫,這個家,怎麽說都是歸你的。當年確實是我對你母親不起,可是男人立身立言,縱有些妻妾紛爭,也本是每家主母該理好的事,你如今也大了,見的世麵也多,你說說看,哪家不是如此?」
他打量著沈淮的神色,看不出有發火的跡象,便繼續說:「偏你母親性情孤潔,受不住。這也便罷了,她去後,你又發瘋……」話到此處,他突然長吸了一口氣,對上沈淮莫測高深的視線,終於還是又轉了話頭,「我知道:沈家無人能管得了你,都怕你,可是,你如今仕途正好,也該有所顧忌了吧?」
沈淮不置可否地扯了一下嘴角,似乎還有傾聽的耐心。
沈櫟隻道他吃軟不吃硬,以為自己終於找到了合適的說話之道,愈加懇切且慈祥:「趙氏伏低做小多年,即便待你不似親兒,卻也多有包容,你便是個冷心冷情的胚子,也該被焐軟了吧,何至於如今還要為難她?還有你兩個弟弟,當年少不知事,犯了錯,原已有長輩耐心教導,都已立誓改正,誰知卻被你弄得,一個毀了一生,一個呆滯了大半年,說起來又何其無辜……」
「唔,」沈淮打量著父親麵上的慈祥,微虛了眼睛,諷刺地道:「少不知事?——莫不是隻比我小了半個月的人,不是沈沅?」
沈櫟聞言一滯,他懂沈淮的意思,沒有相差僅僅半個月的「少不知事」,可是他想起遠方的兩個兒子,麵上倒有了慈父之光,看著眼前這個不順眼的,忍了又忍,最後隻得一聲喟歎:「唉,說到底,這一家人將秘密護住,哪個又不是在護著你?」
「父親,你莫不是搞錯了?要守著秘密的人,是你,不是我。」
這不是一個應該糾纏的話題,沈櫟選擇裝沒聽見,雙目含淚地向床前走近了兩步,「沈淮啊,這幾年你遊曆在外,家人都很惦記,如今你前程更好,當可耀我沈家門楣,絕不可再在那些細枝末節上耽擱了啊!」
沈淮抬眼,望進沈櫟的兩泡淚眼中,埋在心底的那絲荒唐,隔了三年的時光,終於又被眼前人喚醒,並漸漸蒸騰,最後化作荒謬的笑意,衝出喉嚨。
他笑了兩聲,心底的疲憊卻還沉沉地壓著,無有釋放,便揚聲喊了高峻進來。
「你去把趙氏帶進來。」
「你要做什麽?」沈櫟防備地問,「不是不想見她嗎?」
「我沒耐心與你們糾纏了,父親,」沈淮道:「所以,這就準備修剪修剪‘細枝末節,。」
金陵小財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