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九章 又見宋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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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淮回頭,見那是個仆從打扮的人,手裏捏著兩個餅,一邊啃,一邊從巷角轉出來,徑直走到張家門前,靠牆一蹲,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又從懷裏摸出個竹筒做的水壺出來,咕嚕嚕喝了一大口。
    咽下了這口餅,他也不嫌累,仰著頭把沈淮打量了一番,又咬了一口餅,快速嚼了兩下子,才含糊地問道:「瞅你這模樣,也是來求醫的?」
    「老伯也是來求醫的?」沈淮和氣地應道:「張家人既已拒客了,你為何還在此處候著?」
    那人歎了口氣,道:「不是我想在這裏候著,是家主命我候在這裏,務必找機會把張聖手搶先請回去。可是你瞧瞧——」他下巴朝著大門一揚,「開始裏頭還回應一下,自這告示條貼出來以後,任是把門拍到震天響,裏頭也不應聲了。」
    沈淮向四處打量一眼,「眼下候著的人也不多。」
    「嗨,都走了,都走了,」那人擺手道:「昨夜就沒剩幾個了,夜裏冷得鼻涕流,好人都挨不住,更別提帶病來的那些,誰敢在這裏撐?隻怕沒等到張聖手,自個兒先咽氣了。隻有老頭子我走不得,凍死也得在這裏蹲著。」
    沈淮問:「主家得了急症?」
    「也不算很急,就是請了許多郎中都未見好,這便求過來了,」那人說著,擤了一把鼻涕,就手在地上抹了抹,自言自語道:「唉?莫不是昨夜凍著了?」說完嘿了一聲,繼續啃餅,邊續上了方才的話頭:「就說這久病床前無孝子,哪家孝子能像我這麽凍著?說到底,還是忠仆可靠,對吧?」
    這倒是,床前孝子少,即便你掙了一世的身家都給他,那也是天經地義的,盡心服侍都是靠人品,確實不如花錢買來的人力耐勞。
    卻有人想做孝子,卻無人可孝。
    沈淮笑了笑,看看日頭,又問:「老伯在此處候的久,可見著一個很好看的姑娘來過?」
    「好看的姑娘?」老仆臉上浮起了然的笑意,「瞧你長得這般俊,你覺著好看的那必然是天仙模樣,可惜這門前別說天仙,便是個尋常好看的姑娘都沒來過。誰家有好看的姑娘,舍得日曬風吹喔……」
    他開始絮絮叨叨地,含含糊糊地,說起這兩天在門口等著的各式人等,沈淮卻已沒有了聽的耐心。既然蘇芽沒來過,他便不準備再喊門了,便跟老仆道了別,預備換個地方繼續尋蘇芽。
    老仆原是個話癆,還在念叨:「回去吧回去吧,家裏若有閑人,便派一個來候著,也好跟老頭子做個伴,不然還真沒法跟他們熬——說來這張聖手家莫不是有什麽神仙藥丸,吃一粒就頂飽的那種?老頭子在門口蹲了兩日,竟沒見他們出來采買過。」
    沈淮聞言,心中一動,駐足轉身:「兩日無人出門過?」
    大戶人家有存糧,便是三四日不采買也餓不著,何況還有那些定期給老主顧送菜上門的,更是讓人省心。隻是,他突然想到日前劉三點的反應,直覺地嗅到一絲不尋常。…
    「昂,」老仆比劃了一下那個門縫,「前頭哪怕開門貼告示,都隻開了這麽大的門縫,探出胳膊貼的,人都沒出來!」
    貼告示也隻開巴掌大的門縫?
    即便人不出門檻,把門敞開也好施展,怎至於隻探個胳膊出門縫?倒像是外麵有洪水猛獸,裏頭的人探出頭就會被拖走一般。
    可如今這架勢,倒像是怪獸在門內,虎視眈眈地玩著獵物。
    沈淮又看了一眼宅門,向老仆點點頭,抬步便走了。
    隻是,他沿著院牆走了一段,到四下無人處,便幹淨利落地翻了牆。
    滿院蕭索。
    張家他來過,張參木愛幹淨,家中夫人也能幹,仆人又得力,向來整理得利落,此刻卻是落葉拂徑
    ,不見人影。
    沈淮佇足傾聽後,循著人聲和藥香走到宅中唯一有動靜的地方,正是他初次求醫時來過的兩層小樓。
    這邊建築平整,那小樓便視野格外開闊,宅內宅外都可見著,當初他就是在這裏全程目睹了蘇芽懲治戲班惡霸的經過——
    沈淮抬頭放眼,看向那扇窗。
    窗內有個人,正沉沉地看著他。
    「宋瑾——」沈淮微眯了眼,「竟躲在這裏。」
    宋瑾沒躲。
    他就候在二樓窗後,看著沈淮一步一步地走近來,再一直走進小樓裏。
    麵對麵時,宋瑾上下打量著沈淮,曬笑一聲,尖刻地道:「居然還沒死?」
    「不急,」沈淮從容地道:「讓你失望了。」
    他不動聲色地打量宋瑾身後,斷臂的夏清風正將刀架在張參木的脖子上,而張參木麵色慘淡,正看著他欲言又止。
    沈淮衝著張參木安撫地點點頭,便把視線轉到夏清風身上。
    「夏清風——隻斷了半臂,依然沒能阻止你做壞事啊。」
    他慢慢地說話,聲量也不如何大,甚至語調平淡,卻讓夏清風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她握著刀柄的手便有些軟了,斷臂處又格外地刺痛起來。
    當日的劇痛刻骨銘心,這種恨意很難遮掩,夏清風厲聲道:「沈淮,斷臂之仇,我定是要報的!」
    可惜,色厲內荏,她沒掩住聲音裏細微的顫抖,話音落下便恨恨地咬牙閉嘴。
    沈淮沉沉地看著她,視線從她手中刀鋒上一掃而過,突然極其輕微地笑了一下,不再理會,徑直轉向宋瑾。
    「丹田破損,真氣盡泄,你此刻應該纏綿病榻,卻居然還能站在此處與我對峙,想必是托了張聖手的福。」
    「彼此彼此,你不也是?」宋瑾道。
    「嗯,所以我心中甚是感激,你呢?」沈淮好整以暇地在椅子上坐下,以手支頜,問宋瑾:「隻醫了這兩天而已,日後說不定還能除根,你舍得殺他?」
    他一派悠然從容,既不因張參木受製而驚訝,也不因宋瑾的刻薄而窩火,更不因夏清風的張牙舞爪而惱怒,竟似尋常聊天一般,甚至比以往宋瑾借住在他府上時,更加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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