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蛇妖小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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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後,人間南宋朝。
臨安府郊縣的山中,有一處靜謐的山洞,外觀和尋常洞府並無二處,內裏卻是景致幽深,尋著甬道探入,愈見開闊,途有小穴若幹,最大的穴窟中,燈火通明,獸皮鋪設,金銀陳列,實是別有洞天。
穴中上首,設了把太師椅,當中坐著位妙齡女子,生得妖冶多情,一雙鳳眸於眼波流轉間幾乎能將人魂魄勾去,一身青色衣衫襯得她更是妙麗無雙,纖腰盈盈不足一握,膚如羊脂更白三分。此時她皺著眉頭聽下首的灰兔精戰栗著把話說完,便是怒極,一拍椅臂站起來,憤然道:“氣死我了!竟敢對我的人動手!小灰你有沒有查清這捉妖師是個什麽來曆!”
灰兔精小灰忙點頭哈腰迎上去,一臉討好地說:“山君你莫生氣,當心生氣會長皺紋呐。這捉妖師是伏魔山莊元一大師的徒弟——齊霄。最是冷血無情,手下喪命小妖無數,實在可怕。”
青衣女子眉間微蹙:“他法力很深?”
“自然是不敵山君你了,”小灰忙拍馬屁,“但小的……小的實在不敢與他為敵。”
“廢物!”女子怒斥一聲,稍一思忖,便有嬌媚笑容浮上唇角,她理了理鬢發,慢條斯理地說道,“不過是個臭男人,還能是我小青的對手?待我整裝前去,保證將他迷得神魂顛倒,死都不知道是怎麽死的!”
她邊說邊擰了擰腰,展露出傲人的曲線,小灰怎敢再看,低著頭迎合:“是啊是啊,山君是臨安府第一美人,天下男子,莫敢不從!”
自稱“小青”的青衣女子瞪了小灰一眼:“隻是臨安府?”
小灰恨不得咬了自己的舌頭,拍了自己嘴一下,道:“不不不,三界第一。”
小青得意笑笑,整了整衣襟,道:“你傳令下去,讓他們準備妥當,本山君親自將那個什麽霄抓回來,給你們當下酒菜!”
小灰點頭如擂鼓,旋即退下傳令去了。
小青則開始梳妝打扮起來,剛用螺黛將眉毛描得幾乎飛揚入鬢,小灰就又如火燒屁股般跑了進來:“不得了了不得了了,山君,阿福他們又和齊霄對上了!”
小青一聽,忙丟下螺黛,抓住小灰長長的耳朵,騰身飛出洞穴,往小灰指點的地方飛去,遠遠地便見到自己手下的幾隻小妖,果然正和一個穿著灰衣的男子大打出手。
小青停下,小灰指點說:“山君,那就是齊霄。”
小青鳳眼一眯,細細打量,見那男子約二十歲的年紀,濃眉星目,鼻高唇薄,身高八尺,正氣凜然,眉宇間更生得幾分傲氣,不由輕聲讚道:“這齊霄倒是副好模樣。”
小灰咽了咽口水,出聲提醒:“山君,快救阿福他們啊……”
“著什麽急,”小青翻了個白眼,“不過是個年輕後生,你且給我看著。”
說罷,小青扭動著腰肢,款款向齊霄走去。
齊霄正被一眾小妖纏的煩悶,忽見他們退散開來,讓出一飄然而至的碧色人影,原是位生得風流多情的少女,眉目含情,正定定看著自己,不由便是一愣。
小青見齊霄發愣,心下得意,眾小妖也是興高采烈,議論紛紛:“山君果然美貌無雙!你看那齊霄已然看呆了去!”
小青聽了,更是心喜,站定後一擺盈盈腰肢,柔聲開口:“少俠……”
誰料齊霄手中法杖竟直直揮來,正中她肩頭,痛的她直想罵娘。
“妖孽!我今日定收了你!”
“你……你竟然敢打我!”
兩人一言不合,便是打了起來。齊霄揮動手中法杖,招招不留情麵,小青漸漸落在下風。
圍在旁邊的眾小妖見劇情竟和說好的不一樣,驚愕地張著嘴,一時不知該不該上去幫忙。
就在這時,小青被齊霄一掌打中,二人拉出一段距離。小青冷哼一聲:“本座師從驪山老母座下,乃是千年修行的地仙!你一小小捉妖師,有眼不識泰山,本座不和你計較,還不快滾!”
齊霄壓根不與她廢話,濃眉一擰,揮起法杖,帶動勁風呼嘯,林中竹葉飛散,小青心中害怕,轉身想逃,卻被齊霄一把抓住後領,往下一扯,便是露出肩頭瑩白如雪的肌膚。
小青也不慌,反而眼睛一亮,回頭衝齊霄嫣然一笑。
可齊霄哪裏有她所料的半分旖旎癡迷神色,隻是冷眼看著她作態,舉起法杖就欲打下。
小青一避,閃開,氣急敗壞:“你……你你你到底是不是個男人!”
齊霄壓根不答此等問題,隻厲喝道:“妖孽,今日我務必將你們一網打盡,還這臨安府一個清靜!看杖!”
小青招架不住,連忙招呼身邊看的瞠目結舌、下巴砸地的眾小妖:“你們愣著幹啥!還不快上來幫忙!”
眾妖回過神來,在小灰的帶領下一湧而上,將齊霄再度團團圍住,雖是功力較小青還低微許多,但畢竟妖多勢眾,纏的齊霄分身乏術,小青趁機揮出一道青色的細絲網,將齊霄困在其中,於他掙紮之間漸漸收緊。
小青這下輕鬆得意地走過去,俯視著他,道:“進了我這蛇毒網,就別想逃脫了。哈哈哈,小的們,剁了他,我們今晚吃餃子!”
群妖歡呼:“跟著山君有肉吃!”
小青也是笑意燦爛,背著手欣賞齊霄狼狽不堪的模樣,故意戲弄他道:“如果你現在跪地求饒,本座就放你一條生路,怎麽樣?
齊霄目光凶狠倔強地瞪著小青,一咬牙,雙手奮力捏住手中佛珠,默念法咒,終破網而出,趁隙逃脫。
小青忙上前欲攔,齊霄卻是回身一顆定身珠擲來,再迅速逃跑了。
反觀小青,隻能保持張牙舞爪的姿勢定在原處,動彈不得,想奮力把定身珠甩掉,確實不得,眾小妖圍在旁邊愣愣地看著她,半晌,還是小灰試探著問了句:“山君……您怎麽了?”
小青隻有眼珠能動,她使出渾身解數轉動著,示意小灰看向自己腰側的定身珠,小灰忙伸手將定身珠取下,可以動彈的小青怒的臉脹的通紅,提劍便追:“竟敢如此辱沒與我,今天我定要將這齊霄大卸八塊!給我追啊!”
率著眾小妖便向齊霄逃跑方向一路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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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追,就追到了藥師宮外。
說起這藥師宮,也是一個傳奇。
號稱能“治天下病,解天下毒,醫天下人”的藥師宮,建在建在臨安府外三十裏地的一處天坑內,宮宇巍峨古樸,四周古樹參天,瘴氣彌漫。宮中弟子分斷陽、明決二宗,斷陽宗為天下人所懼,使毒出神入化,大多無人見過斷陽宗弟子的真麵目,隻為江湖傳言,所見之人必已斃命,從無幸免;明決宗善醫,望問診切,藥到病除,妙手回春。藥師宮為上任宮主冷回春創立以來,不止在人間聲名鵲起,在妖界也是無人不知。隻為不管人、妖總有病痛,而宮中又有斷陽宗護衛,無論人界、妖界,對這藥師宮都是敬仰有加,從不敢冒犯。
冷回春三年前去世,藥師宮便傳到了現任宮主許宣手裏。這許宣醫術了得,又同時出身斷陽、明決二宗,兼善使毒物,脾氣乖戾,最是貪財。但凡有錢,無論人、妖、善、惡,俱是來者不拒。雖有說是他醫者本心、一視同仁,卻也有人說其不辨是非、唯利是圖,倒是頗有非議。但因其於醫藥一道上確實有過人之處,凡進宮求藥者,無有不痊愈的,倒依舊由其統領著藥師宮地位穩固,且有逐漸壯大之勢。
齊霄一身是蛇毒網所勒出的傷,此時滲出的血已近乎將衣衫浸透,蛇毒也逐漸攻心,他逃到藥師宮門前時,已是氣力不支,眼角餘光瞥見小青與眾小妖逐漸靠近的身影,憤憤咒罵:“這妖女心狠手辣,作亂一方,可惜今日竟中了她的暗算……”
身邊界碑上“藥師宮”三個大字在他麵前逐漸模糊,他終是氣力用盡倒下。
小青率眾小妖立即將他圍上,小青劍指齊霄,也是惱怒:“本山君稱霸一方,今日竟遭你暗算羞辱,不殺了你,如何解恨!”
正欲一劍殺下,卻被小灰拉住衣角,示意她往後看。
小青回頭看去,隻見眼前不知何時停了一八抬大轎,轎周有四名著黑衣的高手左右護法,後麵還跟著隨送隊伍數人,氣勢浩大,不容小覷。轎子被帷幕包裹的緊實,看不清主人是誰。
但不管是誰,又關她何事?正要轉身再度提劍刺下,袖子卻還是被小灰扯得緊緊的。
“你幹什麽?”
小青不解又不耐地望向小灰,小灰忙低聲解釋:“山君,這是藥師宮宮上的轎子,他是天下第一神醫,無論是人是妖都要賣其三分麵子。”
小青冷嗤一聲:“我堂堂山君,坐擁方圓百裏,按理說這什麽藥師宮都是我的,還需怕他一個小小宮上?”
小灰緊張地搖了搖頭:“這世上除了仙,人、妖都難逃生老病死,藥師宮用毒出神入化,若是得罪了宮上,便等於和自己性命過不去啊!”
小青看看那轎子,又看看地上神識模糊的齊霄,還是不肯放過這報仇雪恥的機會,狠狠說:“本座倒要看看,什麽毒能毒倒我!”雖是這樣說,一時也沒有再動手。
而那邊藥師宮的下屬也抱拳低聲對轎內說道:“稟告宮上,前麵似乎發生了江湖械鬥,有人受傷頗重,倒在了咱藥師宮的門口,要不要帶回去救治?”
轎內之人將簾子掀開一角,隻能見他打簾的修長手指如玉,但麵容卻依舊隱藏在黑暗之中,十分神秘。他似是在打量齊霄,片刻後又放下簾子:“這不是還沒進藥師宮地界嗎?不救,回宮。”聲音倒是清越好聽,歲數應是不大。
小青聞言大喜,衝上去就欲抓齊霄。
而神誌不清的齊霄卻將那宮上的話聽進耳中,使出渾身力氣一滾,終於進了藥師宮的界碑內。
小青大怒:“你給我站住!”
下屬見狀有些瞠目,有些怔怔地喚了聲:“宮上,他……”
那宮上似是料到有此一幕,沒再打簾,就歎道:“既然入了宮中,那便還是撿回去隨便治治吧。”
那下屬忙稱一聲“是”,會同另一名黑衣護法便是飛身越過小青,要扶齊霄。
小青手持碧色雙劍,再度擋在兩人麵前:“不許救!他是我打傷的,你們敢救他,就是和我作對!”
那黑衣護法與她對峙:“看你一身妖氣,便不是好人,這人我們藥師宮救定了!”
藥師宮宮上也出言道:“他已進我藥師宮地界,便是我藥師宮之人,姑娘,你可以走了。”
小青聽他聲音平和,似是完全沒將自己放在眼裏,更是大怒,持劍指向轎子:“好大的口氣,本座今天偏要讓他死,你能奈我何!”
見她對宮上不敬,四名黑衣護法立即聚集轎前,擺出陣勢,目光炯炯地看著她。
小灰見藥師宮已擺出陣勢,拉著小青轉身就跑,其餘小妖早就害怕,見狀連忙跟上。
“你跑什麽!那齊霄的命還都沒取呢!”小青十分惱火,但小灰攥得死緊,她壓根甩不掉。
小灰邊帶著她跑邊道:“藥師宮我們得罪不起,有多遠還是躲多遠吧。”
小青見小灰這麽害怕藥師宮,多少知點輕重,但猶自強撐道:“有什麽好怕的!本山君法力高深,怎麽會怕了他們!今天都怪你誤事,等著,今晚本座再去尋他麻煩!”邊說邊反帶著眾小妖頭也不回地跑走了。
卻沒看見,不遠處的山林裏,依稀站了位白衣女子,清秀靜立,仿似九天仙子誤下凡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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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名弟子將全身無力的齊霄抬進宮內。
轎夫將轎子抬至宮門前,仔細落轎,弟子打開轎簾,有白衣男子優雅地從轎內彎腰出來,再長身站立,年紀約莫二十上下,生了副十分清雅雋秀的好容貌,正是藥師宮當今宮上許宣。
他稍稍抬眸看了看藥師宮大氣恢宏的牌匾,眸間隱有不張揚的滿意之色,抬步緩緩進入藥師宮。
“恭迎宮上回宮。”
前院中站了長長兩行弟子,左邊穿白衣,右邊穿黑衣,俱是彎腰向其行禮,許宣淡然點頭,便從兩行弟子中間徐步走過,快到盡頭時,一約莫十六、七歲的少女從廊下斜斜衝至他麵前,甜甜望著他,喚道:“師兄!你終於回來了!”
許宣見到她,原本驕傲自矜的麵上終於有了絲親切笑意:“師妹,聽說我離宮這些日子,你已然經曆了五覺喪失的曆練,很好很好。”
“謝師兄誇讚,”得他表揚的少女十分喜悅,“師兄回宮先好生休息,再來檢查冷凝醫術,如何?”
許宣搖了搖頭,對冷凝說:“我先去丹藥房,看看此次收回來的藥材。”說罷,便繼續提步而行,又補充了句,“你讓清風送完那捉妖師就來丹藥房見我。”
冷凝見他挺拔背影,心裏有些失落,低聲喃喃道:“許久未見,便隻是這樣?”
轉眼想著她師兄的確為一名醫癡、藥癡,長舒一口氣,便也不氣了。她喊住旁邊一著白衣的小弟子說:“你快些去傳清風至丹藥房。”那弟子得令而去,她想了想,也隨著跟去。左右無事,不妨去看看師兄口中的捉妖師,是個什麽情形。
剛步至客房,就聽到宋二師兄在出聲安撫:“你稍等,宮上隨後就到。”
冷凝進門,問宋師兄:“宋師兄,眼下什麽情形?”邊說邊看了床上揪著胸口滿臉痛苦的齊霄一眼。
“他燒的厲害,一身傷口頗深,還中了蛇毒,”宋師兄一臉尷尬地拉著冷凝道一旁,壓低聲音問,“宮上呢?”
“丹藥房去了,聽說這趟收獲了不少好藥材,你知他性子,怕是一時半會兒抽不開身了。”冷凝也是有些尷尬地低聲解釋,和宋師兄麵麵相覷。
而齊霄耳力過人,將兩人對話聽得一清二楚,心中不悅,冷笑一下,抬手封住自己心口兩處大穴,起身說:“既然如此,就此告辭了。”
宋師兄忙去攔他:“大師!不可!”
齊霄笑意不屑:“腿是我自己的,我想走便走!”
冷凝見他一身是傷,步伐踉蹌,也上前一步,擋在他麵前說:“少俠請留步,不妨讓我一試。”
齊霄打量她片刻:“小姑娘,你是?”
冷凝定聲回答:“我是宮上師妹。”
齊霄思忖片刻,想她既是藥師宮宮上師妹,醫術當也不算差,自己這身子若是強行出宮,怕也的確難熬,便在桌邊坐下,伸出手道:“姑娘,請吧。”
冷凝替他診了脈,心裏稍一思量,便取了隨身攜帶的銀針,為其紮下,齊霄便是一聲悶哼。冷凝緊張地看了看齊霄,深呼吸片刻,便欲繼續施針,旁邊宋師兄見狀,眉頭皺的死緊,先是不動聲色趁二人不備緩緩退出房門,然後便是一路往丹藥房疾奔。
以他這師妹的醫術,怕不要把人醫死了才好啊。
還是趕緊求宮上來看,才是穩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