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遊戲才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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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孔映是在翻身的時候,被手指的傷口痛醒的。
    她疲倦地從被窩裏爬起來,這才發現左手食指劃傷了,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弄的,傷口又深又長,幾乎橫著貫穿了整個手指,一跳一跳地疼著。
    阮沁正在廚房裏吃早餐,見一身深藍色絲綢睡衣的孔映從臥室裏晃出來,馬上打招呼:“學姐,過來吃點吧,我剛烤的麵包,新鮮出爐的。”
    孔映在餐桌前坐下,思考了足足有一分鍾的時間,才問:“我昨天什麽時候回來的?”
    她明明記得昨晚在薑廷東家過夜了,可是為什麽醒來是在自己家的床上,這中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阮沁忙活著將麵包切片:“不知道啊,我昨晚睡的時候你還沒回來,怎麽了?”
    孔映揉了揉太陽穴:“沒事,可能我昨晚喝多了,不太記得了。”
    雖然這麽說,但在party上她隻喝了幾杯紅酒,到薑廷東家的時候還是很清醒的,就連之後的事也記得清清楚楚……可結束後怎麽突然斷片了?
    孔映咬了一口麵包:“新公司怎麽樣?你上班有一段時間了吧?我也沒顧得上問。”
    “挺好的,就是辛苦了點,我們社長是個工作狂,我在他手下的秘書室做事,自然也要跟著忙。”
    孔映在斯坦福讀醫學博士的時候,阮沁在同校讀本科。孔映還記得大約是2005年的事,那會兒阮沁剛和前男友分手,大半夜在空無一人的街上邊走邊哭,孔映開車路過,怕她出事,就停車問她家在哪兒,要不要送她回家。
    從此阮沁就纏上了孔映,還住進了孔映在加州的海景洋房,一開始還是交房租的,後來孔映被她的廚藝和家務能力征服,幹脆連房租也不收她的了。
    不過說是學姐,但因為孔映14歲就讀本科,20歲就博士畢業,所以阮沁不過比她小了一歲而已。
    “哦,對了,早上我收信的時候,有一封是給你的。不過這信有點奇怪,連郵票都沒有,好像是被人直接塞進信箱的。”阮沁拿過一個信封遞給孔映,寄件人的地方寫著“阿曼達”。
    阿曼達?孔映對這個名字完全沒有印象。
    “學姐,今天你應該不用去醫院吧?好不容易有個休息日,我們去逛街吧?”
    “哦,可以啊。”孔映一邊心不在焉地回答,一邊撕開信封。
    裏麵隻有一張紙,上麵寫著六個大字——
    離薑廷東遠點!
    孔映瞳孔裏流轉的水波瞬間凝固了。
    字不知道是用什麽寫的,猩紅猩紅的,是讓人無法忽略的刺眼。
    她將紙捏起,湊近輕聞了一下,微微皺了眉。
    字跡雖已凝固變色,但這股血腥味是騙不了人的,更何況,她對人血再熟悉不過。
    阮沁見孔映臉色不好,便湊過來看,幾個血紅的漢字突然躍入眼簾,嚇得她也變了臉色。
    阮沁問得小心翼翼:“學姐,這是……”
    “吃飯吧。”孔映淡然地撕了那張紙,丟進廚房垃圾桶,重新拿起了咖啡杯。
    “那個……不會是真血吧?”
    “惡作劇罷了,醫院那麽忙,總有一兩個對我不滿意的病人。”
    “那……要不要報警啊?他們都知道你住在哪兒了,萬一下次直接找上門來怎麽辦?”
    阮沁心裏冒出了無數個問號,這“血書”到底是什麽意思?薑廷東,又是誰?
    “學姐,你知道如果有事,是可以和我說的對吧?雖然這樣聽起來我很多事,但你畢竟還在康複期……”
    自從孔映車禍後患上ptsd,阮沁就想盡辦法守護在她身邊。前腳剛得知孔映出院回國,後腳她就辭掉了她在加州那份令人豔羨的工作,跟著回來了。
    她不能放任孔映不管,她一定要在一旁看著她才放心。
    但她不知道,孔映其實心裏有數,隻是不想說破。她昨夜剛在薑廷東家停留,今早這份“血書”就送到了她家門口,除了徐懷莎,還能有誰?
    孔映舉起左手,看著細長的傷口,若有所思。
    mg娛樂在籌備顏晰的新專輯,這是他傷後複出很重要的一步,社長欽點薑廷東為總製作人。
    薑廷東照常泡錄音室,敬業的程度與平時並無二致,可顏晰還是看出了他的不尋常。
    “出什麽事了嗎?怎麽看你有點恍惚?”
    薑廷東很少這樣,他是把工作和生活分得很清楚的男人,平日裏的情緒他很少會帶到公司來,況且,他平日裏也少有情緒。
    “沒事,大概是昨晚沒休息好。”薑廷東摸了摸下巴,這些天太忙了,連胡子都來不及刮。
    “昨晚?我看你這一周都沒怎麽好好休息吧。”
    為了顏晰這張新專輯,幾乎全mg的員工都跟著加起了班,更何況身為總製作人的薑廷東。
    顏晰狡黠地眯起了眼睛:“對了,你和孔醫生,怎麽樣了?”
    一聽孔映的名字,薑廷東總算有了些反應。
    薑廷東自己也有些意外。
    那晚,兩個人明明愉快地度過了,可薑廷東早上醒來時,發現孔映並沒有留下過夜。他去摸身邊的被子,早就涼透了。
    她大概是一等他睡著,就走了。
    事情已經過去一個星期,孔映那邊就像冰凍了一樣,連一條微信都沒發來,薑廷東倒是發過一次,可對方毫無回應。
    曾有幾次,他看到她公寓的燈亮著,不由自主地想敲門,但最終還是作罷了。
    這樣的關係,他本應該感到輕鬆才是,可心裏這股莫名的焦躁又是從何而來呢?
    “你沒事吧?”顏晰的手在陷入沉思的薑廷東麵前晃了晃,“我明天中午約了孔醫生吃午餐,你要不要一起來?”
    薑廷東皺眉:“你約她做什麽?”
    “不會吧?這就吃醋了?”
    薑廷東一臉不耐煩地看著顏晰,後者見他不悅,趕忙解釋:“你別誤會,我可沒什麽企圖,隻是我住院的時候她把我照顧得很好,想正式請她吃頓飯謝謝她。怎麽樣,一起去吧?”
    “不去。”
    “這麽好的機會,你確定不去?”
    “明天我要去警局,林泰的案子有進展了,到時候林泰母親也會來。事情已經出了這麽久了,瞞不住了。”
    顏晰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殆盡:“這麽大的事你怎麽不早告訴我?我得一起去。”
    “你不能去。”
    “我為什麽不能去?”
    “因為我一個人處理就夠了。”
    “這不是需要幾個人處理的問題!林泰是我的助理更是我的朋友!無論如何,我明天也要過去!”
    “我說了不用你去!”
    “你怎麽這麽冷血?你和徐懷莎分手了以後就完全變了一個人,你以前根本不是這樣的!”
    徐懷莎是禁忌,顏晰剛說出口就後悔了。
    薑廷東的臉色很難看,他強壓著心中的煩躁:“你去了,如果記者也跟去了怎麽辦?要把警局變成新聞發布會現場嗎?林泰媽媽怎麽接受得了?”
    顏晰被薑廷東堵得半晌說不出話。
    是啊,身為公眾人物,哪兒是他想做什麽就做什麽的呢?即便林泰已去世多日,他連三兩句安慰的話語都不能送到林泰媽媽耳邊。他氣這樣身不由己的自己,卻把火撒到了薑廷東身上。
    時針已經指向夜晚十一點,兩人都是滿身的疲憊,沉重的話題令室內的氣氛更加凝滯。
    “是我口不擇言了,明明你也很難過的,我不該把氣撒到你身上。”顏晰向薑廷東道歉,薑廷東那冷靜的性格有時候會讓顏晰忘了他也是有心的,他不表現出來,不代表他不會痛。
    “回家吧。明天有什麽情況,我會及時通知你的。”薑廷東拍了拍顏晰的肩膀,走出了錄音室。
    顏晰望著薑廷東的背影,輕輕歎了口氣。
    “溫醫生,好久不見啊!還以為你忘了我們呢!”溫沉下班後順路去醫院附近的韓式居酒屋叫外賣回去,他以前經常光顧這家店,服務生小妹對他很是熟識。
    溫沉歉意地笑笑:“最近太忙,淨是在醫院食堂吃飯了。”
    “是和女朋友約好了嗎?她已經先過來了,在裏麵坐著呢。”
    溫沉疑惑了一下,這時候主廚從廚房探出頭來,笑著對他說:“好久沒見你和孔醫生了,今天是什麽好日子,你們前後腳就都來了。”
    “是啊,我們還擔心你們是不是分手了呢,還好還好。”小妹偷笑,“好啦,你快去裏麵坐吧。還是那老三樣對吧?馬上就做好。”
    “好,謝謝了。”
    溫沉一步一步地往裏麵的格子間走,記憶卻洶湧而來。他本以為沒人知道他和孔映的過去的,可剛才聽了小妹和主廚的話,他才發現他們的愛情也曾有過見證者。
    這家店,是他和孔映交往的時候,最常來的一家居酒屋。其實算起來,他們大概交往了半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的時間裏,那是他人生最快樂的回憶。
    初見孔映,是兩年前的院方大會,那時候還在世的秦院長,在會上向大家介紹了孔映。
    骨科被劃分在大外科下,溫沉作為大外科主任,是孔映的頂頭上司,兩人經常在一起會診,甚至有時會一起上手術。隨著時間的流逝,溫沉慢慢發現,孔映並非徒有其表的富二代,她精湛的醫術,和對這門科學的專注,都非常人所及。
    等溫沉察覺到自己內心的變化的時候,已經太晚太晚了。
    醫院內部人際關係複雜,他們一直都隻是秘密戀愛。
    在遇見孔映之前,溫沉一直隻是平淡地活著,遇見孔映之後,他才知道原來生命裏還可以有這麽多精彩的事情發生。
    然而或許是上天嫉妒他的幸福,終止符總是來得措手不及。
    一年前,孔映和秦院長出了車禍。秦院長當場死亡,孔映重傷昏迷。
    溫沉瘋了一樣守在她身邊,可等她真正醒了,她卻將他忘了。
    孔映隻記得他叫溫沉,是醫院的同事,卻不再記得那些甜蜜的點滴,兩人曾經是怎樣親密。
    從此,他們的愛情隻剩他一人祭奠。
    他不知道這一年來自己是怎麽過來的,大概隻有瘋狂工作能減輕一些他的思念。他擔憂遠在海外的孔映的身體,又覺得被遺忘的自己根本沒有資格擔憂。他在痛苦的夾縫中一天一天地過著,雖生猶死,直到孔映回來,又出現在他麵前。
    “溫沉?”
    溫沉下意識地抬頭。
    原來不知不覺,他已經走到了孔映所在的格子間門口。
    “你怎麽來了?”
    她的笑裏帶著些許驚訝,溫沉忍得辛苦,以至於每次見到她的臉,都恨不能告訴她真相。
    “這家店的東西很好吃,我們以前也常來的。”溫沉換上淡淡的微笑。
    “是嗎?怪不得剛才服務生說好久不見我了呢,是我忘了。”孔映招呼溫沉,“還站著幹嗎,過來一起吃吧。”
    雖然在同一家醫院工作,但溫沉最近並不常常見到孔映,於是問:“最近身體怎麽樣?”
    他指的是孔映的ptsd。
    “我前陣子把藥停了,除了最近有一次記憶斷層之外,其他都還好,沒發瘋。”
    溫沉知道孔映最後一句話是嘲諷她自己的,於是隻是問:“沒關係嗎?”
    “怎麽會沒關係,我在美國的主治醫要是知道,怕是要氣死了。”
    溫沉笑道:“我作為醫生,還真是不想收治你這樣的病人,一點都不聽話。”
    兩人正說著,小妹正好過來上菜,她一臉羨慕地看著兩人,笑嘻嘻道:“溫醫生,孔醫生,看到你們這個樣子真是懷念啊。”
    “看來我們兩個以前真的經常來這裏吃飯啊。”孔映道。
    “嗯,每周都要來幾次的,你很喜歡這裏的烤肉飯。”
    兩人一邊喝酒一邊聊天,這樣的氛圍令溫沉有種錯覺,那就是從前的孔映回來了,他們還在一起。
    “記憶,一點都沒有恢複嗎?”
    “有時候走到一些地方,會有既視感,但也僅僅是那些了。”
    “那你對這裏……”
    孔映對這家居酒屋是有些熟悉的,不然她今天路過,也不會不由自主地走進來。她很確信對這裏自己少了許多重要的記憶,但卻無從尋起。
    “我想聽聽我的事。在我記不得的那些事裏,我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
    孔映恰巧問到了溫沉最熟知的事情。
    溫沉開了口,便再也停不下了。
    她最喜歡的電影,最崇拜的歌星,最討厭的冰激淩口味,那些孔映記得或不記得的,溫沉全部都知道。
    他將孔映的點點滴滴娓娓道來,說到動情的地方眼角甚至會笑出紋路,那是平日裏孔映鮮見的表情。
    孔映喝了許多,有些醉了,她眯著眼睛看溫沉,突然覺得眼前的男人很熟悉,而且不隻是朋友間的熟悉感。
    店裏的燈光有些刺眼,所有的物體在她眼中模糊成了一片,恍惚中,她看到溫沉的眼中似乎有淚光。
    “哎,你怎麽還哭了?”
    溫沉眨了眨眼睛:“大概……是今天的小菜太辣了吧。”
    “根本不辣啊。”孔映歪著頭,“有什麽事和我說啊,我們不是朋友嗎?”
    溫沉苦笑:“我說出來大概你不會相信吧,我……失戀了。”
    “失戀了?你有女朋友的?我怎麽不知道?”
    “是有過,隻是現在,愛不到了。”
    他盡全力愛了,但他愛不到了。
    薑廷東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按下孔映家的門鈴。大概是他上來的時候,看到孔映家裏的燈亮著。而這次,他無論如何也說服不了自己作罷了。
    然而前一秒按下門鈴,後一秒他就後悔了。
    時間已經很晚,他不想打擾到她休息,更何況,他不確定自己想要說些什麽。
    正當他躊躇著是否要離開的時候,門開了。
    開門的人不是孔映,是上次那個撞破他們親吻的小姑娘。
    “你是?”阮沁眨著大眼睛,好奇地望著來人。
    薑廷東微微點頭:“你好,孔映在家嗎?”
    “她還沒回來。”阮沁看他眼熟,仔細回憶了一下,“你是……”
    “薑廷東,我住隔壁,我們見過。”
    “哦,記起來了,你是學姐的……朋友。”
    阮沁的這句“朋友”,叫得可謂意味深長。畢竟在她的人生認知裏,沒那麽多朋友可以舌吻到那種程度。
    “我是阮沁,是孔映的學妹兼室友。”阮沁歪了一下頭,“等等,你說你叫什麽?”
    “薑廷東。”
    “生薑的薑,朝廷的廷,東方的東?”
    “是我。”
    “所以……你是血書上的那個人?”
    “血書?”薑廷東蹙眉。
    “你稍等一下,我有東西給你看。”
    阮沁衝進房間將那封血書拿了出來,這是她趁孔映不注意從垃圾桶裏一片片翻出來又重新粘好的。她當時就想著,以後萬一發生了什麽不好的事,這血書也算是個證據啊。
    “這上麵的名字,是你吧?”
    血紅的字映入了薑廷東的眼簾,像小石子投入了平靜的水麵,激起無數漣漪,一層層向外擴散。
    “誰寫的?”薑廷東的聲音冷得令人打戰。
    “我們也不知道,你知道會是誰寫的嗎?寫這種恐怖的東西過來實在太過分了!”
    論起有動機的人的話,徐懷莎勉強算一個,但以薑廷東對她的了解,她不像是會做出這種事的人。
    還是說,孔映是在因為這封血書才不和他聯係的?
    還未等薑廷東回答,阮沁突然看向他身後,瞪圓了眼睛:“學姐?”
    薑廷東轉頭,他首先看到的是溫沉,而後目光又轉向他攔腰抱著的孔映身上。
    後者明顯喝多了,整個人都靠在溫沉懷裏,一點意識也沒有。
    阮沁趕忙收起血書,上前去接孔映,卻被薑廷東搶了先。他一把將孔映抱起,直接進了孔映的公寓。
    “你是孔映的學妹吧?”溫沉問阮沁。
    “對,我是阮沁,你是?”
    今天真是奇怪,陌生男人接二連三上門。
    “我是溫沉,孔映的同事。今晚她喝太多了,麻煩你照顧她了。”
    阮沁接過溫沉手上孔映的手提包,點點頭:“嗯,放心吧。”
    溫沉隱約有些不安:“剛才那個人是……孔映的男朋友?”
    那個男人他在醫院見過,上次就是和孔映在一起。
    阮沁可不想攪進八卦的旋渦,趕緊擺擺手:“這個……我也不知道啦,但他是我們的鄰居,就住隔壁。那個……溫先生,你快回去吧,都這麽晚了。”
    送走了溫沉,阮沁回到公寓,見孔映已被薑廷東安置在了客廳的沙發上,便提出要煮點解酒湯給孔映。
    “我來吧,她喜歡用熱巧克力解酒。”
    阮沁站在那裏,覺得自己像個超大瓦數的電燈泡。但她又不放心兩人單獨相處,萬一薑廷東趁著孔映醉酒的時候占便宜,她可不知道怎麽向孔映交代。
    兩人正說著話,孔映悠悠轉醒。
    “醒了?”薑廷東將熱巧克力端到她麵前,“喝點吧。”
    “沒想到還真上鉤了。”明明滿身酒氣,但此時的孔映咬字清晰,像是完全沒醉一般,嗤笑著,“隻不過睡過一次而已,幹嗎這麽認真啊,薑廷東。”
    薑廷東明顯地僵了一下。
    “你走吧,我家不歡迎你。”孔映的嗓音比平時尖細許多,和平時的淡然不同,透露著咄咄逼人的氣息。
    阮沁看事情不妙,趕忙過來解圍,說薑廷東隻是恰巧登門拜訪,沒有什麽別的意圖。
    薑廷東像是突然明白了什麽,輕笑了一聲:“你就這麽害怕那封血書?害怕到這麽急著和我劃清界線?”
    “和血書無關,我不想見到你,現在不想,以後也都不想,請你離開這裏。”
    孔映與平時判若兩人,這讓阮沁有些心驚。
    難道是她的病情又反複了?
    阮沁覺得不妙,趕忙去孔映房裏翻找她前陣子剛停的藥。
    阮沁一離開,薑廷東陡然陰鷙了起來,他捏住孔映的手腕:“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麽。遊戲是你開始的,但有權利結束這場遊戲的人,隻有我。”
    薑廷東極力控製著自己的怒氣,說實話,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氣什麽,孔映雖然語氣不好,但說的畢竟是事實。他沒法忘記徐懷莎,孔映也從未對他認真,他們之間的關係,說好聽了是曖昧,說難聽了,隻是露水情緣而已。
    孔映掙脫了他:“你真是個瘋子。”
    “是不是瘋子,也是你先招惹我的。”薑廷東理了理衣領,站起身,居高臨下道,“熱巧克力記得喝了,不然明早起來會頭痛。”
    薑廷東走了,然而等阮沁找到藥回來,孔映卻再次睡著了。
    而桌上的熱巧克力,已經喝完了。
    薑廷東不知道如何麵對林泰的母親。
    自從林泰遇害以來,林母數次打電話來mg詢問林泰近況,說林泰最近沒有和家中聯絡,她有些擔憂。薑廷東隻能以林泰正在海外出差中搪塞,可事情瞞得了一時,瞞不了一世。
    今天,薑廷東陪著從鄉下趕來的林母來警局了解案情進展,老人坐在那裏,肩膀一直微微發抖,無聲地流著淚。
    警察說,車中第三人的dna沒有在警方的資料庫裏得到比對結果,但根據孔映的證詞,他們在事故橋下的蘆葦蕩裏提取了指紋與腳印,最終鎖定了犯罪嫌疑人。
    嫌疑人名叫聶遠,有搶劫詐騙前科,經常化名為聶一丘作案。
    警方初步懷疑是搶劫殺人,目前已發出了通緝令,希望能盡快將他捉拿歸案。
    “既然嫌疑人已經找到了,被害者的遺體,您可以領回去了……”警察看著林母,欲言又止。
    林母顫抖著拉過薑廷東的手:“小薑,你陪我去見見阿泰最後一麵吧。”
    屍體在解剖後,已經做了基本的遺容整理。薑廷東走上前,看到林泰無聲無息地躺在那裏。
    一直到這一刻,他才真正意識到林泰已經不在了的事實。
    他從沒想過,他會與林泰以這種方式告別。
    “死因是肺部這兩處刀創,其他的傷,都是死後造成的。”法醫試圖說明,死者去世的時候並沒有遭受太大的痛苦。
    “阿泰,媽媽來看你了……媽媽來了,不要怕,不要怕……”
    林母摸著林泰冰冷的手,號啕了一聲便跌坐了下去。林泰走了,把她的心也帶走了。
    薑廷東抱著林母,忍著淚。他和林泰相識多年,雖然一直是上下級的關係,但這並不影響他們成為最好的朋友。一年前他與徐懷莎驟然分離,也是林泰和顏晰陪他度過了最艱難的日子。
    薑廷東扶著林母到外麵的椅子上休息,還沒坐穩,助理成美打來電話,叫他趕緊看實時熱搜。
    薑廷東打開首頁,還沒看清楚標題,一張照片就映入眼簾。
    是顏晰和孔映吃飯的照片,顏晰正夾著什麽,往孔映麵前遞過去,像是要喂給她,這一動作被媒體拍了個正著。
    是緋聞。
    薑廷東沒再看下去,關了網頁。
    “小薑,如果你有事,就去忙吧,不必在意我。”林母見他麵色凝重,拍了拍他的手。
    “我沒事的,伯母。”薑廷東收起手機,轉而看向林母那雙渾濁的眼,“您放心,林泰的後事,我會找人打點好的。您不要太傷心,一切以身體為重。”
    “林泰在的時候,常跟我說,你對他很是照顧。如今他走了,你還跟著忙前忙後,孩子,我……”
    “您別這麽說,我能為他做的,也隻有這些了。”
    “是我沒有福氣,兒媳婦難產走了,孫女沒隔幾年也走了,現在就連阿泰他也……”林母啜泣著,刺得薑廷東心髒發疼。
    白發人送黑發人,還一連送走三個,這種痛苦,光是想想就已經覺得無法承受了。
    “伯母,如果你不嫌棄,以後就把我當兒子看吧。”
    林母抱著薑廷東,嗚嗚地哭了起來。
    薑廷東來之前已經為林母安排了酒店和司機,老人打算在棕櫚市待上幾日,等林泰的告別儀式過了,再帶著骨灰返回鄉下。
    望著送林母回酒店的車漸漸遠去,薑廷東拿出手機,撥了一個海外號碼。
    電話沒有接通,轉到了語音留言,薑廷東頓了一會兒,才說:“媽,我是廷東。沒什麽事,就是……很久沒打電話給您了,您一切都好嗎?”
    掛掉電話,薑廷東獨自在車裏坐了許久。
    他重新打開手機,翻出了幾周前的一張照片。
    顏晰演唱會的兼職登記冊,當時成美交給他的時候,他順手拍了張照片。
    他將照片放大了,目光落在了“聶一丘”這個名字上。
    純白的辦公室裏,麵前的中年女人正微笑地看著孔映。
    這個女人叫梁昱君,是溫沉推薦給孔映的心理醫生,在棕櫚市非常有名。孔映向來是極其討厭做心理谘詢的,但在經曆了兩次記憶斷層後,她覺得不能再繼續忽視自己的問題了。
    對,是兩次。
    第一次是收到血書前那晚。
    第二次是……
    據阮沁說,那天晚上她喝醉了,薑廷東前來幫忙,自己卻把他罵了出去。
    她對此沒有絲毫記憶。
    梁昱君對她的情況十分感興趣,同時患有失憶症和ptsd不說,加之出現大段的記憶空白,這樣的患者可不多見。
    兩人是從孔映和母親的車禍聊起的,聊到了在舊金山的療養生活,聊到了孔映的主治醫sarah,又聊到了她回國後的這段日子,包括薑廷東。
    不知不覺,一個多小時過去了。
    “我覺得你的失憶症或許和你的記憶斷層有關係,很可能都是車禍時造成的顱腦損傷所致。”
    孔映疑惑:“你是說,sarah的診斷是錯的,我沒有得ptsd?”
    “因為你提起過,車禍前後你的性格改變了很多,我想這是他們做出ptsd診斷的原因,但根據我的經驗,幾乎沒有ptsd患者會產生記憶斷層。”
    “可是我的腦部ct和mri都沒有任何問題。”
    梁昱君笑了:“有一些腦部病變,是無法顯示在影像上的。孔映,我需要一些時間來尋找你的病因,所以在這段時間內,我希望你定期過來谘詢,說不定有一些我們遺漏的問題,會引領我們找到真相。”
    談話快結束的時候,阮沁發來微信,說在網上看到了孔映和顏晰的緋聞。
    顏晰當紅多年,粉絲眾多,從未有過任何桃色新聞,現在和孔映親密喂食的新聞曝光,相當於一顆重磅炸彈,不出半小時就上了熱搜第一。
    其實根本就沒有喂食這碼事,兩人本來吃的是粵式早茶,孔映抱怨在美國吃蝦餃時蝦子都給得太小,顏晰就把這家店的超大號蝦夾起來給她看。
    就這麽簡單的事,被狗仔們一拍,再被記者們一番添油加醋,倒真像了情侶甜蜜喂食。
    孔映給阮沁回了電話,對方聽起來比當事人還著急:“你要小心啊學姐,現在人肉搜索很厲害的,如果有人扒出你的身份,可就不好辦了。”
    “那就讓他們搜去唄。”孔映並沒太放在心上,反正也隻是媒體胡編亂造出來的,鬧幾日也就消停了。
    這邊剛結束和阮沁的通話,就看到孔武的電話打了進來。
    孔映接了,裏麵傳來的卻是沈婉的聲音。
    “小映,我是沈阿姨。”
    孔映臉上立即堆起了疏離的表情:“沈主任,有什麽事嗎?”
    “你爸爸他剛才在浴室裏暈倒了,現在正在我們醫院的急診,我想你是不是過來一趟。”
    “暈倒?怎麽回事?”
    “我也不知道,我進浴室的時候就發現他倒在裏麵了,這邊現在情況不是很好……”
    還未等沈婉說完,電話已經被單方麵掛斷了。
    孔映趕到寶和醫院的時候,正迎麵撞上幾個狗仔。
    顏晰受傷入院的時候她是主刀,她的臉沒少被拍,所以這次緋聞剛被爆出,狗仔們很快就找到了她。
    “孔醫生,請問你和顏晰是不是戀人關係?你對那張照片有什麽解釋嗎?”
    “聽說顏晰入院期間受到你的特別照顧,你們是不是因為這個相識相戀的?”
    “孔醫生,回答一下問題吧!孔醫生!”
    顏晰受傷的時候,孔映已見識到了這幫記者的厲害,可這次還是有些招架不住。
    要不是醫院保安來得快,她怕是連醫院大門都進不去。
    孔武被送進醫院的時候,正趕上溫沉值班,他聽說院長入院,直接從心外科來到急診為其看診。等溫沉出來的時候,孔映正好進了急診室的門。
    “是充血性心力衰竭,已經給了利尿劑和收縮血管的藥,很快就會轉醒了。”溫沉安慰孔映,“你不要太著急了。”
    孔映轉向沈婉:“什麽時候的事?我以前怎麽不記得他心髒有問題?”
    “不是,你爸爸近一年來血壓總是居高不下,他不讓我說,所以我們也就沒告訴你。”
    “如果這次不是爸爸暈倒,你們要瞞到什麽時候?”
    “孔映。”溫沉上前拉住情緒激動的她,“這也不怪沈主任,是孔院長自己不讓說的。你也知道孔院長的脾氣,他……”
    溫沉的話音還沒落,不知道從哪裏躥出幾個狗仔,見到孔映站在那兒,馬上衝了過來,抓準她的臉就開始拍照。
    “孔醫生,解釋解釋你和顏晰的事情吧!大家都很想知道!”
    “你們是在約會對吧?顏晰向來是零緋聞藝人,現在被曝出戀愛,你們打算怎麽辦?”
    孔映並不是不想解釋她和顏晰的關係,但她不想在醫院裏,更何況孔武還在昏迷中。
    急診室裏的人也開始竊竊私語。
    “好像是顏晰的緋聞女友哎,之前被拍到一起吃飯那個。”
    “聽說這個女的是顏晰的主治醫生哎,顏晰那麽帥,真的好羨慕她。”
    “你們有完沒完!這裏是醫院!”溫沉看不下去了,擋開鏡頭,上前護住孔映,“這裏太亂,你先回科裏吧,等下我再過去和你詳細解釋院長的病情。”
    孔映沒辦法,隻得避開狗仔往骨科的樓層走,可隻走到一半,薑廷東的電話就來了。孔映以為他也是來問顏晰的事情,便按掉沒有接。結果不出五秒鍾,薑廷東就發來了微信——
    有關林泰的案子,你晚上有空嗎?我想見你一麵。
    臨近傍晚,孔武終於轉醒,孔映懸著的心才終於放下。
    孔映陪著他說了一會兒話,孔武便催促她回家休息,說住在這vip病房裏,護士們會照顧得很好,更何況沈婉也在,不缺人手。
    薑廷東的車已在醫院門外等候多時了。
    算起來,這還是孔映和薑廷東發生關係後第一次見他,除了那次醉酒她毫無意識外。
    她這段時間,是刻意沒有聯絡薑廷東的。說她不想負責任也好,說她任性妄為也好,她隻是在尋找一種安全的相處方式,能夠令自己全身而退。
    兩輛車子一前一後從臨海路的岔口轉出去,一直開到了海灘上。
    孔映下了車,坐進薑廷東的副駕駛,單刀直入:“你找我,有什麽事?”
    薑廷東拿出警察複印給他的聶遠的通緝令:“你看看這個人,你有沒有見過。”
    孔映拿過通緝令,仔細地看了看上麵的人像,是個長相凶狠的男人,嘴角有道很明顯的疤,她並沒有見過。
    “沒有,這是誰?”
    “這就是林泰死亡當晚,在車裏的第三個人。”
    “是他殺的人?”
    “還不知道,但奇怪的是,警察和我說,他有個化名叫聶一丘,而顏晰演唱會兼職名單上,也恰巧有個人叫聶一丘。”
    “那你把照片給顏晰指認了沒有?”
    “已經給他看過了,但他已經沒什麽印象了。要不是他們在拋屍林泰的過程中遭遇車禍,恐怕警方也掌握不到聶遠這個人。”
    “那那個死了的司機呢?有沒有查出什麽線索?”
    “沒有,這個人沒什麽前科,身上也沒有任何證明身份的證件,就連那輛小貨車也是偷來的,無從查起。”
    孔映在腦海裏梳理了一下整個事件的前後順序:“你不覺得很奇怪嗎?如果這個聶遠就是殺害林泰的凶手,那他為什麽又要去害顏晰?難道他們三個人之間發生過什麽事?”
    “我也是這麽想的,但我已經問過顏晰了,他完全不記得當時有什麽奇怪的事情發生。”
    兩人相對沉默,靜靜看著海浪一波一波地拍打上岸。
    “你最近還好嗎?”
    也不過隻是一個多星期沒見麵而已,薑廷東卻覺得已經有許久沒見她了,空氣中充斥著微妙的距離感。
    “挺好的,最近我爸想讓我學著接手醫院,就是有些忙。”
    薑廷東:“為什麽沒回我的微信?”
    “我這不是來了嗎?”
    “我說這之前的。”
    孔映突然轉頭看他:“你還是喜歡徐懷莎的,對吧?”
    薑廷東沉默。
    “既然你有喜歡的人,我也不想更進一步。那我們彼此都不要負什麽責任,這樣是最好的方式。”
    “這話說給你自己也正合適吧?”
    “我?”
    “我說溫沉。”
    孔映失笑:“別開玩笑了,我們隻是朋友。”
    看來孔映是真的忘記了。
    但薑廷東沒忘,孔映和溫沉那些甜蜜的點滴,薑廷東全部一清二楚。
    他隻是不懂。
    他能看出溫沉對孔映的感情,但溫沉卻選擇隱瞞兩人之前的關係,隻是在她身邊默默關心。
    “如果是因為那封血書的話,那我跟你道歉。”薑廷東拿出一個u盤,“來見你之前,我已經從nosa安保處那裏拷貝了那天晚上的監控,我還沒有看,如果你需要人一起看的話,我可以陪你。”
    “你知道血書的事?”
    “你喝醉那晚,我們已經討論過這件事了,不是嗎?”
    孔映頓了一下,要她怎麽說,難道要她說她對那晚一點記憶都沒有嗎?
    她接過u盤:“不必了,我自己可以解決。”
    孔映下了車,薑廷東從車後座拿了一張毛毯,也跟著下來了。
    孔映沿著海灘慢慢走著,薑廷東將毛毯披在她肩上,默默地跟著她走。
    想起孔武的病,孔映心頭就像壓著些什麽。她是醫生,明白心衰這種病很難治愈,況且父親是全心衰竭,已經到了第四級,幾年內怕是沒有太大的存活概率。
    這段父女情向來淡漠,可今日孔映才明白,若真驟然失去父親,她在這世上可就真的無親無故了。
    “我最近,會對以前常去的地方有一些熟悉感了。”
    “開始恢複記憶了嗎?”
    孔映停下腳步,遙望著那條看不到頭的海岸線:“慢慢會有的吧,昨天我看母親的照片,已經能模糊地記起她對我說過的一兩句話了。”
    “關於其他人的呢?”
    “之前和溫沉一起喝酒,會有強烈的既視感,總覺得抱著不同的心境做過一樣的事情。”
    原來是這樣。
    如果有朝一日,她若記起溫沉……
    想到這裏,薑廷東出奇的平靜。找回記憶是孔映應該做的事,倘若記起溫沉,是否與他重修舊好也是她的選擇。
    海邊的空氣越發冷了,孔映裹著毯子還是打了幾個噴嚏,薑廷東看不過:“先回我車上吧,這樣下去是要感冒的。”
    回到車上,薑廷東打開了座椅加熱,又幫孔映倒了點熱水,後者冰冷的身子這才恢複了一些溫度。
    “薑廷東,我不知道我喝醉那晚和你說了什麽,但不如,我們就維持這樣的關係吧。隻在需要對方的時候,才見麵的關係。”
    她想的這些,薑廷東都懂,他見她第一麵的時候,就懂了。
    薑廷東在這一刻突然想通了,其實他們都不是什麽高尚的人,與其偽裝著受折磨,還不如徹底放縱。
    “這可是你說的。”
    “什麽?”孔映抬頭,茫然。
    “現在,我需要你。”
    薑廷東欺身而上,捏住她的下巴重重吻了下去,伴隨著沒有縫隙的吻,孔映感到座椅靠背正被緩緩放下。
    她躺在被放平的座位上,盯著薑廷東那雙鯨魚似的眼睛,那裏頭像摻了催情藥,惹得她渾身都火熱了起來。
    這一刻,她決意隨波逐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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