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那就一起沉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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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法院的傳票來得意料之外地快,計劃開庭的日子,正好距離患者死亡兩個星期。
    去世的企業家背景深厚,他們能向法院施壓將審理日期提前,孔映不驚訝。
    因為是公開審理案件,法庭一大早就被媒體占得滿滿當當,原告方早早就到了,孔映的律師靳律隨後也出現在法庭上,可左等右等,就是等不來孔映。
    眼看著開庭的時間要到了,一身黑的孔映才姍姍來遲。
    “怎麽才來?”靳律低聲耳語。
    靳律是孔映的學長,孔映當年在斯坦福讀醫學院的時候,他法學院在讀,兩人在斯坦福的拳擊社團相識,因為興趣投機,很快結為好友。靳律畢業後去了芝加哥執業,專攻醫療法,後來回國,創辦了自己的律師事務所。
    “去了趟寶和。”孔映在被告席坐定,氣定神閑。
    “去寶和做什麽?”
    “取點東西。”
    “你不怕記者逮你?”
    “今天開庭,記者都在法院,哪兒會有人還守在醫院?”
    “孔映,我是你的律師,有任何事情,我強烈建議你對我坦誠相告,這樣我好做好應對措施。現在的情況對我們很不利,我看過原告的證人名單了,一長串。這不是遊戲,我也不是神仙,如果原告證據充分,我也救不了你。”
    “靳大律師,你身為斯坦福法學院的畢業生代表,你不救我誰救我?”孔映見靳律臉色不好,又湊到他耳邊補充了一句,“隻要你能拖到二審,我就把所有事都告訴你。”
    “孔映……”
    “記住,我隻要一個結果,就是第二次開庭。”
    靳律還想再說,但書記員已宣布法官和陪審員入席。全體起立的時候,孔映回頭向旁聽席看了看,溫沉和阮沁都在,就連沈婉都來了。
    案件審理進行到證人詢問環節,原告方的第一個證人是手術護士。
    原告方律師詢問她孔映手術過程中是否狀態有異,護士回答:“孔主任那天的狀態的確很不穩定。”
    “能說說是怎麽不穩定嗎?”
    “她臉色很蒼白,好像很緊張的樣子,手術過程中一直要我幫她擦汗。而且本來不到三個小時的手術,她做了四個小時。”
    第二個證人是當天值班的藥劑科醫生。
    原告方律師:“手術前,被告人是否拿著美國處方在你那兒取了藥?”
    “是。”
    “能告訴我是什麽藥嗎?”
    “舍曲林。”
    “那能麻煩你解釋一下,這個藥是做什麽的嗎?”
    “舍曲林是精神類藥物,目前被廣泛用於治療抑鬱症。”
    旁聽席一片嘩然。
    一個外科醫生在手術前一個小時還在吃抗抑鬱藥,連法官聽了都直搖頭。
    原告律師明顯是下了功夫,還找來了專門研究ptsd方麵的專家來當證人,想以此證明孔映的精神狀態不足以支持她成功地完成手術。
    最後一個證人,是金遠光。
    “孔主任自從回到寶和上班,整個人的性格和從前大不一樣,這是我們整個醫院都知道的事實。”
    “那你也認為孔主任當時的精神狀態不適合上台手術嗎?”原告律師問。
    “就像剛才周護士所說,作為這場手術的一助,我認為孔主任狀態的確不穩定。或許就是這樣,她才把醫用棉花遺忘在了患者體內……”
    金遠光做證的全程,都沒敢往孔映這裏看上一眼。
    麵對著不利於孔映的證詞越來越多,連經曆過大風大浪的靳律都開始皺眉,孔映卻連一根眉毛都沒動。
    靳律也不知道是她心太大,還是她幹脆放棄了。
    審理進行到尾聲的時候,靳律提出:“法官大人,因為被告人是在美國接受的治療,所以我們需要美國那邊的醫療記錄來斷定被告人是否有正當行醫的能力,但美國方麵對醫療報告的保密性管控嚴格,拿到報告前,還有一些必要的程序要走,所以我們請求二次開庭。”
    “行吧,被告律師,下次上庭前,請務必把所有證據準備齊全,你知道流程,民事案件一般是不會有第三次開庭的。”
    “謝謝法官大人。”
    第一次庭審結束了。
    孔映遣走了阮沁和溫沉,待會兒她恐怕還要麵對長槍短炮,她不想讓他們也跟著一起承受這些。
    剛才庭審的內容早被在場的記者實時傳送給了各大媒體,輿論對孔映更加不利了。說白了,原告證據充分、令人信服,這場官司孔映毫無勝算可言。
    靳律將材料收拾進公文包,麵色凝重:“第二次開庭我幫你爭取到了,你現在該告訴我事情的來龍去脈了吧?”
    “你回去查查郵箱,就知道我在說些什麽了。”
    孔映正和靳律說話,突然被摟住了肩膀。
    她抬頭一看,竟是薑廷東。
    “你怎麽來了?”
    “公開審理,我不能來嗎?”
    “看來在私人會所那一口,還沒讓你想明白。”孔映礙於靳律在這裏,不好發作,隻得惡狠狠地低語。
    靳律見這兩人的關係不一般,便道:“郵箱我等一下會看,希望是對我們有利的證據。今天這裏太亂,我們再約時間討論吧。”
    孔映頷首:“知道了,你先走吧。”
    靳律禮節性地衝薑廷東點點頭,算是打招呼,然後走了。
    待會兒還有別的案件在這裏開庭,記者們被法警清到了法院大廳,原告已經接受過采訪離開了,不接受采訪的靳律則匆匆離去,所以此時所有記者們都在翹首等著孔映從法庭裏出來。
    “我陪你吧。”薑廷東摟著她的肩膀,側臉低頭看著她,孔映似乎在他眼裏看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溫度。
    “用不著。”她冷淡道。
    薑廷東就像沒聽到一樣,隻說:“走吧。”
    孔映和薑廷東走出法庭,記者們立刻蜂擁而上,開啟了狂轟濫炸模式。
    “孔醫生,你在手術前還在吃抗抑鬱藥,你明知道自己精神不穩定,為什麽還要上台手術呢?”
    “從現階段的證據來看,你對患者死亡負有全責,你是否打算賠付巨額賠償金來進行庭外和解?”
    “你的律師要求二次開庭,請問是否還有什麽隱藏的關鍵性證據,還是這隻是拖延時間的戰術?”
    閃光燈閃得孔映眼睛發疼,薑廷東將手擋在她眼前,護著她往外走。
    這一擋不要緊,有幾個跑過娛樂新聞的記者認出了薑廷東。
    “那個男的不是mg娛樂的製作人嗎?怎麽在這兒?”
    “是啊,難道……和顏晰有關係?”
    記者們再次炸開了鍋,將孔薑二人團團圍住。
    “顏晰身為公眾人物不方便出席庭審,你是受顏晰之托來陪孔映的嗎?”
    “你出現在這兒,是不是間接證實了兩人的戀情?”
    薑廷東突然停下了,記者們哪會放過這個機會,個個都把話筒伸得老長。
    “孔映和顏晰,隻是朋友。”薑廷東開了口。
    “那你為何會出現在這裏?”
    孔映突然感到薑廷東捏緊了自己的手,她不明所以地抬頭去看他,發現他也正在看自己。
    “因為,孔映,是我女朋友。”
    後視鏡裏,阮沁和溫沉正在說話。
    靳律坐在車裏,他很緊張,比他當年在最高法院替連環殺人犯辯護還緊張。
    他真的沒有想到會在這裏見到阮沁。
    初見阮沁的時候,是2004年,他在斯坦福讀最後一年法學博士,阮沁還隻是剛進校的本科大一學妹,兩人在中國同學會結識,很快陷入了熱戀。
    兩人前後交往了將近一年,一直到靳律畢業,得到芝加哥一間頂級律所的實習機會。
    阮沁哭鬧著不放他走,威脅他隻要離開加州就分手。
    靳律也舍不得,可那個實習機會的確難得,他不想放棄。
    他請求阮沁等他,等他實習一結束就回加州娶她。
    可阮沁沒有答應。
    兩人就此分手。
    從此一晃十幾年,兩人沒再聯係過,一直到了今天。
    靳律不知道孔映和阮沁是什麽時候認識的,他雖在和阮沁交往的時候就認識了孔映,但他們兩個從沒見過麵。
    見阮沁上了溫沉的車,靳律馬上發動了引擎,一個急刹擋在了溫沉的前。
    他下車,走到副駕駛一側,敲窗,對阮沁說:“上我的車,我送你。”
    溫沉認出這人是孔映的律師,轉頭問阮沁:“你認識?”
    阮沁翻了個白眼:“何止認識,簡直是冤家路窄。”
    “那……”
    “今天不麻煩你送我了,我待會兒和他說完話,自己回家就好了。”
    “好。”
    阮沁推開車門,車門把門外的靳律撞得一趔趄。
    她踩著高跟鞋上了靳律的攬勝,衝靳律挑眉道:“還愣著幹什麽?給溫醫生把路讓開啊。”
    十幾年了,她還是沒變。
    可看到這樣的她,靳律莫名心安。
    就像時間帶走了許多東西,有些事卻依然。
    咖啡廳裏,阮沁和靳律兩人麵對麵坐著。
    其實剛才開庭的時候阮沁就看到靳律了,有了那幾個小時的緩衝,阮沁現在才能如此淡定。
    但靳律就不一樣了。
    他也想過某時某地會與阮沁重逢,可等真正見到了,才發現冷靜這種事,自己連裝都裝不出來。
    明明已經分手十幾年了,為什麽還會這樣呢?他想不通。
    “你……什麽時候回的棕櫚?”靳律問。
    “時間不長。”
    “你和孔映……”
    “她是我學姐啊。”阮沁歪了歪頭,“你們又是怎麽認識的?”
    “同學。”
    “哦。”阮沁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卻看到靳律空蕩蕩的無名指。
    仔細算算的話,靳律今年都34了,竟然還沒有結婚,她有點驚訝。
    “你,有男朋友了嗎?”靳律問得小心翼翼,在法庭上叱吒風雲的大律師,如今在阮沁麵前,卻一點底氣都沒有。
    “問來幹嗎?”阮沁才不想輕易告訴他。
    “其實,芝加哥的實習結束之後,我回加州找過你……但你不在原來的地方住了,連號碼也換掉了……”
    那時候回加州,靳律已經想好了,如果能見到阮沁,他一定要直接求婚。
    “因為不想見你。”阮沁回答得很幹脆。
    阮沁承認那時候自己是在賭氣,即便分手了,她還是期待靳律會聯絡她,即便隻是一點點安慰都好,她一定會繳械投降。
    可是一年裏,別說電話,就連一條問候的短信都沒有過。
    當希望變成失望,失望變成絕望,那時候她才意識到,靳律有多麽狠心。
    於是她換掉號碼,決定再也不回頭了。
    其實現在想起來,他們分開並不是任何一方的錯,隻是錯誤的時間發生了錯誤的事,他們的愛情那時候太膽怯,沒經曆現實的洗禮就怕得瑟瑟發抖。
    那現在呢?
    庭審過後,孔映回到檀香花園取了行李,搬回了nosa。
    還好今天媒體的注意力都在庭審上,公寓樓下並沒有什麽記者。
    薑廷東就像是知道她會回來似的,抱著雙臂靠著車子,正在停車場等她。
    孔映將行李提下車,快步向電梯走去,完全將薑廷東當空氣。
    孔映以最快的速度進了電梯,卻還是被長手長腳的薑廷東攔住了正在關閉的電梯門。
    電梯徐徐上行,薑廷東步步緊逼,孔映倒退著,背貼上了牆壁。
    她仰著頭,冷靜得如一捧沒有波紋的水:“薑廷東,你這樣追著我,不累嗎?”末了又補了一句,“你不累,我都累了。”
    薑廷東微微垂下眼瞼,咬著唇微微搖頭。要讓他怎麽說,見不到她的這些日子,他快要瘋了。
    “從前,我沒有想過要走到這一步。但你一次次地撞進來,一次次讓我心動,這都是你的錯。”
    他靠了過來,用唇摸索著,落下了細細碎碎的吻,他太溫柔,溫柔得孔映無法閃躲,隻得直麵他的深情。
    他通紅的眼睛裏,帶著複雜、痛苦,和深深的不安全感。
    “不管你是不是在意徐懷莎,她都已經是過去式了。
    “是我瘋了,現在我想要的,隻有你,難道你還不懂嗎?
    “孔映,是你親手把我從過去拉出來,你不能一句結束就收回全部,你不能眼睜睜地看著我回到地獄。”
    薑廷東捧著她的臉,小心翼翼的樣子,令人心疼:“你,可以留在我身邊嗎?”
    他的眼睛真好看啊,千萬種情緒流轉、顫動,都匯在那顆瞳仁,最終消失在他鯨魚尾巴一般的眼角。
    叮一聲,電梯到了頂層,開了門。
    孔映低低地笑了:“薑廷東,別開玩笑了。”
    他的瞳孔微微緊縮,連捧著她臉的手指都在微微顫抖。
    “我承認你很不錯,是個好情人。可是我們的遊戲是有規則的,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成人法則,懂嗎?你何必這麽認真?”
    一字一句,仿佛刀子,將薑廷東的胸腔割裂了,疼得他喘不過氣。
    他慢慢放下手。
    “是我太天真,以為你會有那麽一絲絲喜歡我。”
    他的眼灰了,熄滅了。
    “如果我讓你為難了,那麽我道歉。”
    他後退。
    “我會,從你眼前消失。”
    他轉身。
    夜晚,孔映靠在沙發上,捧著高腳杯,看著窗外漸漸消散的餘暉。
    下午和薑廷東在電梯裏攤牌的時候,他們的對話被在外等電梯的阮沁聽到。結果一整個晚上,阮沁一直在跟她鬧脾氣。
    明明當初阮沁是反對她和薑廷東接觸的,如今,阮沁卻嫌棄她對薑廷東狠心了。
    “就算你不接受他,何必把話說得那麽絕?我一個外人聽了,都要替他心疼死了。”阮沁重重地將消夜擱在茶幾上。
    “長痛不如短痛,我心裏早有答案,又何必拖著他?”
    “你一點都不喜歡他嗎?今早他可是昭告天下,說你是他的女朋友。現在官司對你不利,原告又有權有勢,有幾個人敢公開挺你?你難道就一點都不感動?”
    感不感動,喜不喜歡,如今說來又有何用?
    徐懷莎說得不錯,她和薑廷東不是一路人,薑廷東值得比她更好的人。
    孔映看著酒杯裏紅色的液體沿著杯壁緩緩流動,突然想起她和薑廷東的那枚紅酒吻了。
    “早知道他會動心,我就不該去招惹他。”
    “你!”阮沁拿她沒辦法,仰倒在沙發上,“學姐,你真是個狠毒蟲,如果我是男人,我一定要遠遠避開你。”
    他大概也想過遠遠避開吧?可當初自己一味進攻,根本沒給他躲開的機會。孔映想。
    但,無論如何,他還是回來了。
    在她危難的時刻,披荊斬棘,回到了她身邊。
    薑廷東真的不再聯絡她了。
    孔映前幾天還算正常,一直窩在家裏躲記者,吃吃睡睡,逍遙快活。
    但這種沒心沒肺的狀態並沒有持續多久。
    她莫名其妙開始失眠。一閉上眼睛,就能看到那天在電梯裏,薑廷東通紅的雙眼。
    這樣的狀態持續了幾天,她不得不開始吃安眠藥。
    可即便這樣,任何細微的聲響,都能輕易將她驚醒。
    孔映覺得這樣的狀態,仿佛又回到了舊金山的康複院的時候。
    整個人變得麻木、易怒,即便舍曲林的量加到了原來的兩倍還多,也隻能勉強控製情緒。
    夜晚的風很涼,她站在露台上,然而隔壁的燈已經不會再亮了。
    是不愛,是不能愛,還是無法愛?
    孔映無數次問自己這個問題。
    就算他真的忘記徐懷莎,那她就能留在他身邊嗎?
    可又有誰,會想要一個背著官司,還隨時有可能自殺的精神病呢?
    如果得到就意味著失去的話,還不如不得到。
    薑廷東在晨曦中睜開眼。
    今天是孔映醫療事故案二審的日子。
    他已經整整一個月沒有見過孔映了,一通電話,一條短信,都不曾有。
    原來思念到極致,是這種感覺。無論何時何地,隻要一想起她的臉,胸口就隱隱作痛。
    緩慢起身,渾身疼痛無力,他病了,這兩天開始莫名發燒,體溫居高不下,他照常上班,病情似乎越拖越重。
    他今天約了藥物試驗的家庭之一麵談,這一個月,他已經陸陸續續見過不少參與試驗的兒童家庭了。
    他想盡快搞清楚藥物試驗背後的真相,這樣他才知道下一步該怎麽做。
    去患兒家的路上,他隱約覺得後麵那輛車有些熟悉。
    酒紅色的豐田凱美瑞,這幾個星期以來,這輛車他已經看到過很多次。
    開車的男人戴著漁夫帽,薑廷東在後視鏡裏看不清他的臉。
    難道是巧合?
    薑廷東一路開到目的地,等他下車查看的時候,一直跟在他身後的那輛紅車已經不見了。
    他見周遭無異狀,才敲開了患兒家門。
    開門的是孩子的爸爸,明明才三十幾歲的人,頭發卻已經半白了,顯得很是蒼老。
    薑廷東此前在電話裏已經大致說明了來意,起先這個男人並不願意開口談兒子的病情,在薑廷東的一再堅持下,他才同意談一下關於洛美琳藥物試驗的事。
    “你也知道,杜興氏肌肉營養不良症這個病,是沒辦法治愈的,所以當時阪薑製藥研發出新藥的時候,我和我老婆真的是太高興了,心想聰聰有救了。”
    他嘴裏的聰聰,就是他們7歲的兒子。
    “其實剛開始吃那個叫洛美琳的藥的時候,聰聰是有所好轉的。後來事情就變得有些奇怪,開始有傳聞說幾個參與試驗的小朋友死了。那時候我還特意去問過兒科的沈主任,她解釋說孩子死亡和洛美琳沒有關係,是他們本身病程到了末期,自然去世的。”
    “我也不是學醫的,自然就信了沈主任的話,不過那時候我也留了個心眼。後來,出事的小朋友越來越多,我就有點害怕了,我和老婆商量過後,就私自帶著聰聰退出了那個項目,想先觀望看看再說。”
    “出院之前,聰聰就有惡心嘔吐的症狀,出院之後還沒有好轉,我們就帶他去了別的醫院,診斷結果是慢性藥物肝損傷。”
    “是因為洛美琳?”
    “我們到現在也不知道是因為什麽,我去過很多次寶和醫院和阪薑製藥討要說法,可是他們都堅稱不是洛美琳的原因。直到後來阪薑製藥的人突然上門來,說可以給我們一筆錢,但要我們簽一個保密協議。一開始我們是不想簽的,可是那些人告訴我們,小朋友生病不是因為洛美琳的原因,他們付這筆錢隻是單純地想幫助我們。你也知道,聰聰治病需要很多錢,我們當時沒辦法,就簽了。”
    “那現在聰聰身體怎麽樣?”薑廷東問。
    “現在就隻能吃藥,等肝移植,還不知道要等到什麽時候。”聰聰爸爸掩麵歎息。
    薑廷東和孩子家長談了將近一個小時,才道別出門。
    走到一樓的時候,他在樓梯口遇見一個戴著漁夫帽的男人在抽煙,嘴角有道長長的疤。
    他不動聲色地與其擦肩而過,低頭發了條短信給陳警官:銀河麗灣11棟,聶遠在跟我。
    發完後,他將手機收起,慢慢向車邊走去。
    那個男人果然也跟了過來,並且聽著腳步聲,似乎離他越來越近。
    薑廷東站定,突然轉過身來,一拳揮過去,對方勉強躲過大半,卻還是被砸中顴骨。
    “警惕性挺強的嘛。”聶遠齜牙,摸了摸臉。
    “薑成元派你來的?”
    “你管誰派我來的,你隻知道今天是你的死期就行了。”聶遠襲來,薑廷東連續幾個閃躲,卻感到腦中嗡鳴,眼前的景象有些混沌。
    他還生著病,腳像踩在棉花上一樣,幾乎使不上力。
    兩人很快扭打在一起,薑廷東用盡全身力氣將聶遠壓在身下,狠狠地擊打聶遠的頭部。
    他當初是如何向林泰下的手,薑廷東今天就要他血債血償。
    聶遠吃痛,也不示弱,反過來向薑廷東的腹部連出數拳。薑廷東向上縮了一下,卻突然覺得胸前一陣尖銳的痛。
    隻見頭破血流的聶遠手裏拿著一把彈簧刀,刀上滿是鮮血。
    薑廷東有那麽一秒的愣神,他下意識地去摸自己胸口,然後看到了掌心的血紅。
    他那一刻十分冷靜,也不知道是哪裏來的力氣,整個人撲上去,甩掉了聶遠手中的刀,然後死死抱著他不放。無論聶遠如何掙紮,他就是不放手。
    他感到胸前液體湧動,聽到遠處警車的警笛聲,眼前的一切旋轉著模糊著,最終慢慢淪為黑暗。
    中級法院裏,孔映的醫療事故案二審開庭。
    局勢繼續一邊倒向原告方,許多記者已經在準備孔映敗訴的通稿了。
    待雙方舉證完畢,靳律卻突然向法官提出臨時補充證據。
    原告律師立刻起身反對:“被告律師未在舉證期限內舉證,不應該采納。”
    “法官大人,《最高人民法院關於民事訴訟證據的若幹規定》第四十二條規定:當事人在二審程序中提供新的證據的,應當在二審開庭前或者開庭審理時提出。所以開庭後提交的新證據,是應當被采納的。”
    “既然是新證據,就看看吧。”法官問,“是什麽形式的證據?”
    “視頻證據。”
    “好,開始吧。”
    靳律將光碟放入dvd機,很快,畫麵中出現了寶和醫院的手術室,隻聽站在主刀位置的孔映說道:“這是名骨盆骨折患者,現在我們開始骶骨骨折及半側骨盆內旋修正手術,請各位配合。”
    靳律按下暫停鍵:“法官大人,如您所見,這是我的委托人為原告父親做手術時的錄像。”
    這是孔映在克利夫蘭診所做醫生時養成的習慣,無論大小,她的每一場手術,她都會錄像記錄。來到寶和醫院任職後,為避免人多口雜,也出於對患者隱私的保護,她沒有將這件事告訴任何人,所以根本沒人知道她在記錄這些手術。
    靳律繼續說道:“現在我要快進到手術結尾,也就是我的委托人孔映醫生結束手術離開手術室,由金遠光副主任接手縫合的片段。相信看到最後,大家就會知道為什麽患者腹內會出現那塊醫用紗布了。”
    旁聽席的記者們竊竊私語起來,孔映回頭望了望坐在旁聽席的金遠光,後者的臉色早已煞白。
    這時候,孔映的手機突然振動了起來。
    是顏晰的短信——
    廷東哥出事了,刀傷,現在救護車正在路上,速去寶和醫院。
    孔映衝進寶和醫院的時候,正好撞上護士長。
    “孔院長,我剛才聽說官司我們贏了,是嗎?天啊,我真沒想到,金副主任居然會為了報複您幹出那種缺德事,幸好您錄像了,不然……”
    “薑廷東,薑廷東呢?”孔映急得連一秒鍾都站不住了。
    “您說什麽?”
    “剛才救護車送進來的病人,刀……刀傷。”
    “哦,一分鍾前剛送去心外了。別提了,我剛才正好在急診科,眼看著他被抬進來,那血流得,把床單全染紅了。您說現在治安怎麽這麽差……哎,孔院長,孔院長?”
    孔映衝進樓梯間,三步並作兩步往上跑,終於在走廊裏追上了薑廷東的床。
    “怎麽樣了,怎麽樣了?”孔映喘著氣,聲音尖厲。
    幫忙推床的護士見是孔映,叫了一聲:“孔院長。”
    “我問怎麽樣了!”
    “開放性胸部損傷,右心室破裂,胸主動脈破裂。”急診科醫生說道。
    “誰手術?”
    “已經打電話叫溫主任來了,估計馬上到了。”
    孔映去摸薑廷東的手,卻摸到了一掌心的血。
    她竭力使自己保持冷靜,她是醫生,生死關頭,她不能掉眼淚,她的眼淚也不值錢。
    “薑廷東,看著我,看著我。”
    孔映抱著薑廷東的頭,後者還沒有完全失去意識,聽見她的聲音,將眼珠慢慢轉過來,半睜著看她。
    “溫沉馬上就來,沒有他做不來的手術的,你會沒事的,知道嗎?你會沒事的。”
    孔映的聲音顫抖著,她不知道她是在安慰薑廷東,還是在安慰她自己。
    見到孔映,薑廷東的表情變得十分安心,他輕輕地、滿足地歎了口氣:“還以為……見不到了。”
    隻不過一句話而已,孔映的眼淚就再也無法抑製。
    她幾乎用盡全身的力氣,將嘴唇咬得全是血,都沒能阻止自己痛哭出聲。
    他有多痛,卻還擔心再也無法見到她了。
    “孔映……”
    “我在,我在。”孔映哽咽著,將耳朵俯到他唇邊。
    “不要哭。”
    他又歎,卻是溫柔,太溫柔。
    孔武來了電話,想必是聽說了官司的結果了。
    孔映沒有接。
    不一會兒,孔武的短信進來了:小映,官司既然結束了,明天就回來上班吧。
    孔映隻回了一個字:好。
    她身旁,是全副武裝的顏晰。
    手術已經進行了7個小時,外麵的天色已經漸漸暗了下來。孔映靜靜地坐在手術室門外,看著警察走來走去。
    胸主動脈破裂,死亡率在80%以上,她以前在美國心外科輪轉實習的時候,見過許多類似的病人,最終能救回來的,少之又少。
    可她除了心焦,毫無辦法。
    她不斷想起薑廷東在電梯裏說的那句話:“孔映,是你親手把我從過去拉出來,你不能一句結束就收回全部,你不能眼睜睜地看著我回到地獄。”
    是她眼睜睜,是她無動於衷。
    這一切都是她的錯。
    遠處,匆匆走來一個男人,與在門外的警察輕聲交談了兩句,然後把目光落在了孔映身上。
    “你是孔主任……哦不,孔院長吧?”男人突然開了口。
    孔映隱約覺得見過這個人,卻又記不起是在哪裏:“你是?”
    “我是趙警官,上回您協助過我們調查殺人案。”
    孔映想起來了,這個人就是當初來醫院找過她的便衣警察。
    “你來這兒是?”
    “我們找個安靜的地方說話吧。”
    孔映有些躊躇,顏晰衝她點點頭:“你去吧,這裏有我。有什麽事,我給你打電話。”
    “好吧。”孔映深吸了一口氣,對趙警官說,“那去我樓上辦公室談吧。”
    院長辦公室如今是沈婉在用,骨科主任辦公室又被金遠光占了,孔映隻好帶趙警官進了空病房。
    “之前跟你說的,林泰被害一案,車裏的第三人,我們已經抓到了。”
    “那個叫聶遠的人?”
    “對,多虧了薑先生,不然我們也抓不到他。”
    “什麽意思?跟薑廷東有什麽關係?”
    “整件事我們現在也不是太清楚,出於某種原因,聶遠盯上了薑廷東,想要殺他滅口。還好薑廷東警惕性高,及時報了警。”
    “他報警了,為什麽還受傷了?”
    “是他自己先去追聶遠的,我們趕到的時候,他正死死抓著聶遠,已經被刺了一刀。”
    是什麽樣的力量,能讓他在心髒被插上一刀的情況下,還不肯放過聶遠。
    “如果您知道任何事,請務必告知我們,這樣會對我們破案很有幫助。”
    “好,我知道了。”
    趙警官走了,孔映慢慢在床上坐了下來。
    孔映想不通為何聶遠會想要薑廷東的命?
    薑廷東搬走的這一個月,他到底做了什麽,會惹來殺身之禍?
    難道,是那份藥物試驗報告?
    可這件事除了她、薑廷東和顏晰外,根本就沒人知道。
    孔映想起她和薑廷東在嵐橋莊園裏畫的那張人物關係圖。難道這段時間,他一直在自己調查,所以才會引起阪薑製藥的注意?
    孔映心事重重地回到手術室外。
    薑廷東的父親去年過世,母親遠在美國聯係不上,妹妹又下落不明,出了這種事,身為叔父的薑成元竟隻匆匆露麵了幾分鍾,然後很快以會議為由離開了。
    可不是嗎?薑成元一家本就不與薑廷東親近,倘若這個時候噓寒問暖,豈不更讓人懷疑聶遠是他派來的?
    夜裏十點,手術終於結束了。
    溫沉和心外科的嚴副主任從手術室裏走了出來,孔映率先衝上去:“怎麽樣了?”
    “暫時脫離生命危險了,不過心髒和主動脈受創嚴重,又是大出血,保險起見,要先在icu觀察24小時,再轉去普通病房。”
    孔映有些腿軟,眼看著要跌坐下去,溫沉趕忙攔腰抱住了她:“沒事吧?”
    “沒事,沒事。”孔映臉色蒼白。
    “icu暫時無法探視,你在這兒守著也沒用,先回家休息一下吧。”溫沉心疼孔映,若是繼續這麽熬著,身體遲早會垮。
    “不用了,我在這裏等。”
    “孔映……”
    “我在這裏等。”
    溫沉見拗不過她,隻好默許:“那有什麽需要,給我電話。我的休息室,你也隨時來用。”
    “嗯。”孔映點點頭,又拉住溫沉,“謝謝你了,我知道如果沒有你,他大概早就沒命了。”
    “我是醫生,應該做的。”溫沉露出一個苦澀的笑,“況且,我見不得你哭。”
    即便他救的那個人,奪走了他畢生最愛。
    孔映一夜沒睡,早晨回家換了套衣服,就來上班了。
    孔武已經叫沈婉騰了院長辦公室出來,孔映進辦公室的時候正好碰見往外走的沈婉,她禮節性地點點頭:“沈主任,這段時間辛苦你了。”
    “應該的。幸好那件事真相大白了,不然可真是白白冤枉了你。”沈婉似乎沒有任何不快,反而拉著孔映的手拉家常,“我聽林姐說,我和你爸不在家的時候你回家住過。正好你爸今天出院,你晚上來家裏一起吃飯吧?阿姨準備你最喜歡吃的。”
    孔映一反常態,欣然應道:“好啊。”
    正說著,秘書過來叫孔映:“孔院長,靳律師來了。”
    “那我不打擾你了,晚上回家我們再慢慢說。”沈婉拍了拍孔映的手,抱著東西走了。
    秘書忍不住插嘴:“院長,你和沈主任感情真好,就像親母女似的。”
    孔映嗤笑一聲:“請靳律師進來吧。”
    昨天孔映連宣判都沒等到就匆匆離席,靳律這番來,是來補充一些審判過程的。
    那盤手術錄像,完美地證明了孔映無過錯的事實,更清晰地記錄下了金遠光和手術護士故意向患者腹腔內塞入醫用棉花的過程。
    據說兩人被當庭逮捕,即將被提起公訴。
    “但我還是不明白,你為什麽要我拖到二審,拖到二審也就算了,還非要我提交臨時證據。這段錄像,你明明在一審的時候就可以拿出來的。”
    “金遠光這個人我是了解的,他雖然恨我,但畢竟膽小怕事,能串通護士一起來栽贓陷害我,他一個人做不到。”
    “所以,你是想拖延時間,看看背後是否有人指使他?”
    “一審之後,就連你都覺得這官司我們要輸了,更何況別人?”
    靳律覺得孔映的膽子實在太大了,現在說是這麽說,可是但凡有一點意外情況,比如法官不批準二審或不采納臨時證據,那可就弄巧成拙了。
    到底是多大的事,值得孔映冒著這麽大的風險去做?
    “那你發現什麽了嗎?”
    孔映在辦公桌後坐著,側身對著靳律,輕輕地敲著鋼筆:“一審結束的那個星期,金遠光就被扶成了骨科正主任,還進了寶和的合夥人候選名單。我前麵去舊金山療養整整一年,都沒人敢提填充我空位的話題,現在事情才出幾個星期,我的位置就被人頂替,你不覺得有點奇怪嗎?”
    “你是懷疑寶和醫院高層有人要陷害你?”
    “陷不陷害,恐怕隻有金遠光能給我答案了。我打算中午去趟看守所見見他。”
    “也好,他現在已經走投無路,應該會說真話。”
    “隻可惜那個患者了,白白死了。”孔映歎了口氣,突然問,“你難道就不想知道,我為什麽要找你做辯護?我手裏明明有錄像,隨便找個小律師就能搞定的事,找你這個大忙人來,豈不大材小用?”
    “我們是老同學……”
    “你要好好對阮沁。”
    靳律愣了,半晌才出聲:“你……你知道?”
    “以前隻知道她交過一個男朋友,卻因為異地而沒走到最後。知道那個人是你,是她回國後的事了,有一次我在她房間看到你們的合照。”孔映托腮,“何況,我在法庭上看到她看你的眼神了。”
    “不行的,她不肯重新接受我的。我也理解,畢竟已經十幾年過去了,是沒理由不向前看的吧。”
    “那你向前看了嗎?”
    靳律被孔映給問住了。
    她又說:“如果對的人已經出現,就是不能向前看,不能忘的。”
    孔映果真守約,晚上六點準時踏入檀香花園的孔家別墅。
    這還是她回國後和孔武吃的第一頓飯,又恰逢醫療事故案水落石出,孔武心情極好,這一頓飯吃得其樂融融。
    飯後,林媽幫著沈婉收拾碗筷,孔武則把孔映叫到書房談心。
    “看到你和你沈阿姨相處得這麽好,我也就放心了。以前我一直以為,你是因為接受不了她,才不回家的。”
    “你們結婚了,我做女兒的,接不接受,都得接受。”孔映不鹹不淡。
    “官司那事,是爸爸不對,不該隨便停你的職。但你也要理解,爸爸這麽做都是為了醫院的聲譽……”
    孔映聽得心中不耐煩,打斷了孔武的話:“我今天去見了金遠光。”
    “骨科的金遠光?”孔武不解,“他已經被醫院開除了,搞不好還要坐牢,你去見他做什麽?”
    “有些事,我想弄清楚。”孔映走到書桌前,從口袋裏掏出手機,擱在了孔武麵前,“沒想到,還真讓我聽到了些有意思的事情。”
    孔映按下錄音播放鍵。
    薑廷東蘇醒,已是三天後的中午了。他最後一秒的記憶,還是孔映在哭,再下一秒,他就看到了醫院白花花的天花板。
    顏晰正在椅子上昏昏欲睡,見薑廷東有反應,立即跳起來。
    “孔映的官司,怎麽樣了?”薑廷東啞著嗓子問顏晰。
    “你放心吧,贏了,她已經回醫院上班了。”
    “她人呢?還好嗎?”
    “與其關心她,還不如關心關心你自己,你可是差點沒命了知不知道?”顏晰搖頭歎氣,“還有,我可是陪了你三個白天,你怎麽不問我好不好?太重色輕友了吧。”
    薑廷東鍥而不舍:“她人呢?”
    顏晰翻了個白眼:“我已經發短信給她了,她白天上班,晚上守你,已經累得不行了,不要催這麽急好不好?”
    正說著,孔映就急匆匆進了病房。
    接到顏晰的短信的時候,她剛下一台手術,急得連刷手服都沒換,就趕到心外住院部來了。
    “醒了?感覺怎麽樣?”
    薑廷東見到孔映,露出疑惑的表情,微微轉頭看向顏晰:“顏晰,她是……誰啊?”
    顏晰聽到這話,差點沒從椅子上翻下去。
    孔映腦中警鈴大作,又不敢馬上確認,穩了穩道:“你等著,我去叫嚴副主任。”
    待孔映出了房間,顏晰哪兒還憋得住:“剛剛還在問孔醫生的官司,這會兒就裝起失憶來了,你幼不幼稚啊?”
    “你要是敢亂說話……”
    “我才不摻和你們的事,上次在檀香花園會所,我已經搞得裏外不是人了。”
    薑廷東露出一臉“你知道就好”的表情。
    “那現在是怎樣?要我避嫌?”
    “你自己看著辦。”
    不一會兒,孔映帶著嚴副主任來了,後者檢查一番,道:“孔院長,我們借一步說話。”
    兩人走出病房,孔映急道:“怎樣?”
    “沒查出什麽問題,他身體素質很好,恢複得不錯。至於失憶,可能是當時出血過多,腦部缺氧導致部分記憶受損。這樣,我先安排個腦ct看看,您先不要太擔心。”
    “好吧。”
    孔映回到病房,正巧碰見重新全副武裝好的顏晰:“你要走?”
    “我已經攢了一大堆工作,再不回去,社長要把我殺了的。”顏晰偷瞄了薑廷東一眼,“我先走啦。”
    正說著,鄭浩舜拎著吃的進來了:“顏晰,你是有多懶,你這幾天都沒工作,居然還支使我買飯。”
    孔映疑惑地看著顏晰。
    眼看著要露餡,顏晰立即打哈哈:“我是有很多工作啦,是浩舜忘記啦。”
    這下輪到鄭浩舜不爽了:“喂,我哪有忘記,這幾天你本來就很閑啊。”
    顏晰扭頭看了一眼殺氣騰騰的薑廷東,冷汗都要下來了,他一把抓住鄭浩舜把人往病房外拖:“廷東哥,我們先去工作了哈,有空我再來看你。”
    孔映搖搖頭,完全不懂他們在搞些什麽。
    “你……”薑廷東的眼睛一直跟著孔映轉。
    孔映在他床邊坐下,一臉冷靜:“你不記得我了是嗎?”
    薑廷東一臉無辜地搖搖頭。
    “我叫孔映,是這家醫院的院長,也是你鄰居。”她真的沒想到有一天,自己要在薑廷東麵前做自我介紹。
    “我們是朋友?”
    “算是。”
    “那我……還要在這裏住多久?”
    “我跟嚴副主任聊過了,一個星期之後你就可以下床,之後沒問題就可以出院了。”
    “出院之後,你可以住我家嗎?”
    “哈?”
    “我們是朋友,又是鄰居,我出院之後沒人照顧我,你是醫生,可以照顧我嗎?”
    薑廷東聲音嘶啞,又是一副楚楚可憐的表情。孔映發誓,以前的薑廷東是絕對不會做出這種表情的。
    孔映忽而想起他受傷那天的情景,他渾身是血,他那麽痛,卻還對她說不要哭。
    如果當初自己不那麽狠心,不留他一個人去麵對藥物試驗背後的陰謀,那或許這一切就不會發生。
    如今,她又如何說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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