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南蘇丹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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阪薑製藥董事會和薑成元宣判的日子,恰巧是同一天。
上午法院剛宣布判處薑成元和聶遠死刑,下午記者們就蜂擁到阪薑製藥,來見證這場薑家兩位公子的輸贏戰爭。
薑廷東快有三天沒有聽到孔映的任何消息了,手機永遠沒人接,微信也沒有回複,打電話去寶和醫院,秘書不是說她在手術就是在開會。
薑廷東隱隱感覺孔映是在介懷薑怡的事,可他這邊為董事會的事忙得焦頭爛額,分身乏術,一直沒有一個當麵和她說話的機會。
正想著,薑廷東的秘書推開他的辦公室門:“薑董,社長夫人問您有沒有時間,說想跟您聊幾句。”
薑廷東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秘書說的社長夫人是徐懷莎。
馬上就要開董事會了,這個節骨眼上,不用想也知道徐懷莎一定是來為薑傲求情的。
畢竟薑成元已經判了死刑,董事們自然更倒向薑廷東,他若真的當了會長,薑傲難保不會被踢出阪薑製藥。
徐懷莎大概就是為了這件事來的。
“說我忙,不見,有什麽事以後再說。”
薑廷東套上西裝外套,看了看牆上的時鍾。
還差五分鍾兩點。
屬於父親的東西,他要替父親拿回來了。
薑廷東走出辦公室,大步向會議室走去,挺拔利落,周身帶風。
“廷東。”徐懷莎知道他去會議室會經過這條路,所以一直在等他。
薑廷東停下,麵無表情地看著她。
她沒怎麽化妝,人看起來有些憔悴。
徐懷莎走上前:“我知道你很忙,我隻占用你兩分鍾時間。這兩分鍾,你不會不給我吧?”
“有什麽你就說吧。”
“無論你相不相信,薑傲他的確是無辜的,他沒有害過伯父,也從沒有傷害過別人。”
“接受吧。”薑廷東突然說。
徐懷莎抬眼,驚訝地看著薑廷東。
“無論是什麽結果,接受吧,別再做無用功了。”說罷薑廷東就要離開。
“你從前恨我,是因為心裏還有我。但你現在不恨我了,我知道。”
“這還重要嗎?”
“我愛過你,但我現在也是真的愛薑傲,我不想看到他為他沒有犯過的錯誤而承擔後果。”
“你是不想讓他承擔後果,還是不想讓你自己承擔後果?”薑廷東笑了,“薑傲已經洗清了嫌疑,他手上還有股份,就算失去職位又能如何?徐懷莎,你不能太貪心。”
“我……”薑廷東說中徐懷莎的心事,後者一時說不出話,社長夫人這個頭銜,她才用了多久,轉眼就要丟掉,她怎能不急?
“安分一點吧。”
薑廷東說完,大步離開了。
寶和醫院院長辦公室裏,孔映和沈律師麵對而坐。
“院長,這字一簽,您全部個人資產就要全數捐出了,您確定不再考慮考慮了嗎?”
沈律師到現在還一頭霧水,孔映剛從孔武那裏繼承了遺產,再加上她原先就有的財產,繼續過令人豔羨的奢侈生活難道不好嗎?為何突然提出要捐贈資產?
“這些錢用在創立‘杜興氏肌肉營養不良症’基金會上,我沒有什麽可猶豫的。”
創立基金會一事孔映早就在計劃了,若不是之前阿曼達從中作梗,這字早就簽成了。
現在阿曼達不在了,她終於可以放手做她想做的事了。
“我知道我不該插嘴,但寶和醫院已經賠償了法院判決的全部數額給那些孩子,2500萬,不是小數目啊。您現在又是何必呢?”
“全世界得這個病的孩子那麽多,我幫了這些,那其他的呢?要是在這個基金會的幫助下,有人能研製出有效的藥物,那我這點犧牲,也不算什麽。”
從前沈律師對孔映的印象一直是囂張跋扈、我行我素且以自我為中心,若不是這件事,他還沒發現孔映原來還有這麽善良柔軟的一麵。
孔映在捐贈確認書上龍飛鳳舞地簽下了名字,沒有一絲猶豫。
“辛苦你了沈律師,基金會後續的事情,還要你多上心。有什麽需要,你隨時找靳律師商議。”
沈律師一邊收起文件一邊應道:“好,這是肯定的。”
沈律師剛走,阮沁的電話就進來了。
“學姐!董事會選舉的結果出來了,薑廷東出任會長了!”
“哦,知道了。”
“你這是什麽反應?你未婚夫是阪薑製藥的會長了哎,再過不了多久,你就是會長夫人啦!”阮沁在電話那頭咯咯笑著,“那以後,我就是會長夫人的學妹啦。”
孔映望了望無名指上的那枚鑽戒,心中有些苦澀。
“對了,你快下班了吧?晚上有個給會長的慶功party,就在我們公司對麵的新皇酒店,你一定要來啊。”
“我今天很累,不過去了。”
“那怎麽行?這麽重要的時刻你不在的話,多掃興啊!”
聽孔映半天不講話,阮沁又問:“話說,今天早上我還在公司見到會長,他還特意停下來問我最近有沒有見到你。怎麽?你們倆又吵架了?”
“沒有,隻是工作忙,沒空見麵。”
“你是不知道,我們公司那些單身女職員全在蠢蠢欲動,一副要把會長給吃幹抹淨的樣子。也是啊,帥氣多金的鑽石王老五,誰不喜歡?”
“是嗎?”孔映心不在焉地回著話。
“當然是啊,所以你今晚一定要出現,要給她們看看,誰才是正主。”
孔映沉默了一會兒,像是下定了什麽決心一般:“那晚上見吧。”
“嗯,晚上七點,等你來!”
孔映掛掉電話,將戒指從無名指摘下,捧在手心裏,像在看一件無價之寶。
孔映苦笑,自己又有何顏麵戴著它。
最後,她將戒指重新放回盒子裏,然後將盒子收進了手提包。
孔映再了解薑廷東不過,他不是喜歡熱鬧的人,這個慶功party,多半是那些想討好他的高層們提議開的。
畢竟這麽大的公司,一朝易主,很多事情都要重新洗牌,於是人人都想在這時候下功夫,想趕在別人麵前讓新任會長注意到自己。
孔映一出現薑廷東就看到她了,他立即向身邊人道了“失陪”,穿越人群走到孔映身邊。
孔映沒有穿晚禮服,身上仍是白天上班的那套職業裝。
兩人還沒說上話,道喜的人就一茬又一茬地擁到薑廷東身邊,薑廷東隻好換上職業性的笑容,禮節性地寒暄著。
衛虹也在場,遠遠地看著孔映,眼裏透著警告的意味。
孔映沒有理睬衛虹,隻是隔著人群全神貫注地看著薑廷東,好像怎麽也看不夠。
好不容易擺脫了來道賀的人,薑廷東輕輕摟住孔映的腰,輕聲對她說:“這裏太吵,我們去外麵說吧。”
兩人出了宴會大廳。
孔映從手提包裏掏出戒指盒:“這個,還給你。”
薑廷東看著戒指盒眼熟,便伸手打開了,裏麵果然是他當初送孔映的戒指。
“我不能和你結婚了。”
薑廷東狠狠地抓著戒指盒,指節都發白了。
“孔映,你什麽意思?”
“就是我說的意思,我們取消訂婚,分手吧。”
“到底因為什麽?”
“我想走了。”
“你說我們隻是成人間的遊戲不能當真的時候,我放你走了!你說要回去溫沉身邊的時候,我放你走了!這次,我不放你走!”
“你妹妹薑怡的事,我想起來了。”
“你說什麽?”
“是我做的,你母親說得沒錯,間接害死薑怡的人,是我。”
薑廷東啞然。
“知道這些,你還要我留在你身邊嗎?你要留一個殺害你妹妹的凶手在身邊嗎?”孔映看著薑廷東驚愕的臉,慘然失笑,“我很抱歉,但我也知道道歉於事無補了。我不能欺騙你一輩子,這是我唯一能做的了。”
薑廷東沒有想到,他怎麽也沒有想到。
他隻知道自己還不想讓她走,即便如此,他仍舊不願讓她走。
“讓我走吧,就當是對我的懲罰,這樣,我也能體會失去愛的人的滋味了。”
在薑廷東愣住的那幾秒,孔映已經轉身走出去很遠了。
“孔映,你要是這次走了,就別再回來!”
聽著薑廷東在背後的怒吼,孔映鼻子一酸,還是沒能忍住眼淚。
怎麽會這麽痛?心在痛,渾身都在痛,刻骨鑽心,痛到她無力地張著嘴,連哭泣都發不出聲音。
走出很遠很遠,遠到沒有人能看到她了,她終於跪倒在地,放聲痛哭。
一個月後,溫沉正式向寶和醫院提出了辭職,這個周末,他就要飛往澳大利亞開始他的新生活了。
棕櫚市國際機場,孔映看著眼前這個溫文爾雅的男人,突然想到,經此一別,他們不知道何時才能再相見了。
溫沉不僅是她的同事,更是她最為信賴的工作夥伴。他也不僅是她的朋友,更是她最願意吐露真心的知己。
倘若沒有那場車禍,他們或許早已結下百年約定,發誓相伴到老。
可一切都變了,命運讓他們相遇,又將他們捉弄,最後的結局,隻剩下分道揚鑣。
人們都喜歡說如果,可是這個世界上,沒有如果。
她在他身邊,真真切切地幸福過。她會珍藏那些寶貴的回憶,那都是溫沉帶給她的,美妙的人生慶典。
“保重身體啊。”孔映微笑著,直視眼前的男人。
“你要幸福,知道嗎?那是我唯一的願望了。”溫沉俯下身,仍像以前一樣輕揉她的發絲。
“嗯。”
“你告訴薑廷東,如果哪天他傷了你的心,那我一定會回來把你帶走的。”
“嗯。”孔映抿著嘴唇,輕輕點頭。
她沒有告訴溫沉,幸福,她大概永遠也不會得到了。
孔映一直站在那裏,直到看不到溫沉的背影了,她才收回目光。
她一轉身,撞進了一個男人懷裏。
這很奇妙,當你不用看到一個人的臉,隻憑觸感和氣味,就能在茫茫人海裏認出他的時候,孔映才知道自己積累了多少思念。
“來送人?”薑廷東先開了口。
“嗯,你呢?”
“我媽回美國,我來送她。”
“嗯。”孔映佯裝平靜,“那我先走了。”
“等一下。”
孔映停在原地,她在極力控製自己,倘若再多看一眼薑廷東,她一定會奮不顧身投入他懷裏的。
“這樣,實在太難了。我嚐試過很多辦法,還是不行,忘不掉你。”薑廷東低垂著眼。
“我們沒有辦法在一起的,你也知道。”
“如果你不能承受的話,我們秘密戀愛,不告訴任何人,這樣……也不行嗎?”薑廷東慢慢從後麵握住她的手,他的聲音很低,寫滿了委屈與妥協。
孔映多想說好,然後衝進他懷裏,再也不放開他。
離開薑廷東的那一瞬間她就明白了,這一輩子,她不可能再有如此確切的愛了。她毫無保留、轟轟烈烈地愛過了。
不,不是愛過,是還愛著,沒有盡頭地愛著。
“就像你忘記徐懷莎一樣,忘記我吧,有一天我也會忘記你的。”
她怎麽忍心自私,讓薑廷東背負上為了情人而舍棄妹妹的枷鎖?
孔映推開薑廷東的手。
不知等到她真正忘記薑廷東的那一天,她又會如何回憶自己今天的決定。大概沒有釋然,隻會遺憾心酸吧。
薑廷東當選會長之後,並沒有馬上辭退薑傲,他知道薑傲是個盡職盡責的社長,一直將公司打理得很好。
沒想到,是薑傲主動辭職了。
據說是有一些患兒家屬還不肯放過他,頻頻寄恐嚇信件到他家。他不堪其擾,索性拋下所有,帶著徐懷莎一起遷居海外了。
薑廷東是在電視上看到孔映捐出了全部資產,創建了杜興氏肌肉營養不良症基金會的事的。
孔映的私人號碼早已成了空號,薑廷東打去寶和醫院院長辦公室才知道,孔映兩周前已經辭職了,現在的院長是孔映特意聘請過來管理醫院的職業經理人。
薑廷東輾轉打聽,卻沒人知道孔映去了哪裏。
薑廷東很想孔映。
人們都說,思念會隨著時間慢慢消退,可他對孔映的思念,卻像潮水一樣周而複始,從未有過改變。
白天忙的時候還好,但一到深夜,他無論嚐試什麽方法,都無法將孔映的身影從腦海中驅逐出去。有時候躺在床上,即便身體很累了,但還是睡不著。
短短半年而已,薑廷東已經患上了嚴重的失眠症。
所以當梁醫生在預約名單中看到薑廷東的名字的時候,是有那麽一絲驚訝的。
她開始的時候還懷疑是否是同名同姓的人,可等她見到薑廷東本人的時候,立即確定這個人就是孔映常常跟她提起的那個男人。
世界這麽小,她沒想過有一天孔映故事裏的男人也會坐在她麵前,向她尋求幫助。
同樣的故事,從另一個當事人口中講出來,是很奇妙的。
更奇妙的是,薑廷東告訴了梁醫生自己曾經擁有孔映的回憶,這是她沒在孔映那裏聽過的。
“我一直想不明白一件事,就是我為什麽會得到她的記憶?”
倘若沒有那些記憶,這一切大概都不會發生,他和孔映隻會是擦肩而過的陌生人。
“你沒有注意到一件事嗎?你得到她記憶的時間,和她失去記憶的時間,是同一天。”
“這能說明什麽嗎?”
“說明她的記憶,你不是憑空得到的,而是被轉移到了你的腦子裏的。”梁醫生推了推眼鏡,“她有沒有和你提過,她出車禍的時候,具體在什麽位置?”
薑廷東努力回憶了一下,印象裏孔映不常提起那場車禍,至於具體發生在哪裏,他更不知道了。
“這個和我得到她的記憶,有什麽關係嗎?”
“我也隻是猜測。”
“稍等。”薑廷東拿出手機,他記得孔映對他說過,那時候她母親還是寶和醫院的院長,於是他輸入了“寶和醫院院長”“車禍”兩個關鍵詞,新聞很快跳了出來。
“說是在天竺路,當時她和她母親在車上……”薑廷東突然皺起了眉,“天竺路?”
“怎麽了?”
“我那晚打架的地方,也是在天竺路。”
梁醫生思考了片刻:“我有一個很大膽的猜想,但是這個猜想沒有什麽科學依據。”
“是什麽?”
“你剛才和我說,你得到的孔映的記憶,大多都是快樂的記憶對吧?包括她和她母親的,還包括她和她前男友溫沉的。”
“是的。”
“其實人類的記憶是很複雜的,就像信息可以通過無線電傳輸一樣,理論上,在很特殊的情況下,記憶也是有可能被傳輸的。你想,你們的事故在同一時間同一地點發生,你們的大腦都受到撞擊,可能在短暫的時間內處於了同一頻率,她原本該失憶的部分,卻傳輸到了你的大腦裏,由你保留了下來。”
這還是薑廷東第一次聽說這種理論。
“我知道這聽起來很超自然,但這是我目前能想到的最合理的解釋了。”梁醫生笑了,“我們對大腦還知之甚少,我做心理醫生這麽多年,還是有很多搞不明白的難題。”
薑廷東又對梁醫生講了薑怡的事情,聽到這裏梁醫生終於明白孔映為什麽離開薑廷東了,她是在替阿曼達承擔著害死薑怡的責任。
梁醫生了解孔映,她從來不會為自己辯解,即便這件事是阿曼達做的,她還是攬在了自己身上。畢竟將做過的壞事歸咎到雙重人格上,又有誰會真的相信呢?
可是礙於和孔映簽的醫患保密協議,梁醫生不能告訴薑廷東個中緣由。
事已至此,薑廷東和孔映,都沒有辦法回頭了。隻能用力記住曾經無比幸福的感覺,然後用以後的日子來慢慢懷念。
從梁醫生的診所出來,已經是傍晚了,晚霞將海岸線染了色,甚是壯美。
和孔映失去聯絡後,即便上班沒有原來的住處方便,薑廷東還是搬回了nosa。
或許,是期待有一天她能再出現在這裏吧。
打開家門,望著黑漆漆的客廳,薑廷東歎了口氣。
正當他去摸燈的開關的時候,整個屋子突然亮了起來,緊接著就是一聲:“生日快樂!”
薑廷東有點蒙,等到maggie把蛋糕捧到薑廷東麵前,他才意識到今天是自己的生日。
“部長,快吹蠟燭許願啦!”maggie笑道。
“你不要叫他部長了,廷東哥現在明明是會長好不好?”顏晰跟著插嘴。
薑廷東吹了蠟燭,這才看清屋子裏的人,顏晰、浩舜和幾個以前mg的同僚都在,阮沁和靳律竟然也來了。
薑廷東接手阪薑製藥後,將法律事務交由靳律的律所打理,再加上阮沁是阪薑製藥的員工,自然比以前更加熟悉。
“部長,你不許願嗎?”
maggie還是固執地叫著他部長,在她眼裏,薑廷東永遠都是那個一絲不苟、才華橫溢的金牌製作人。
“不必了。”
許願?薑廷東在心裏暗暗地苦笑。
他唯一的願望,已經注定不能實現了啊。
“你沒事吧?”maggie關切地望著他。
餐桌上早已備下了一桌子的菜,基本都是阮沁準備的。薑廷東頓了頓:“你們先吃吧,我換件衣服就來。”
等他換好衣服出來,卻在臥室門口碰見了阮沁。
“還沒有學姐的消息嗎?”阮沁問他。
薑廷東搖了搖頭。
阮沁歎道:“每次回到這裏,就會想起從前我和學姐住在一起的那段日子。然後就會懷疑,為什麽人和事,會變得這麽快?”
阮沁心裏其實是埋怨孔映的,她再了解孔映不過。孔映是害怕受傷,但更害怕傷害到自己所愛的人,所以她所做的一切,一定都是為了薑廷東。
“她離開,應該是有她的理由吧。”薑廷東的聲音像湖水,阮沁聽出了裏頭翻滾的波浪。
“可是,學姐會在哪裏呢?”
她在哪裏?
這個問題,薑廷東數萬次地問過自己。
他日日夜夜地想,捐出了全部財產的她,又能去哪裏?她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身體好不好?關於孔映的一切,都讓他殫精竭慮得快要瘋了。
“部長,快來吃東西吧,菜都要涼啦!”客廳的方向傳來maggie的聲音。
生日晚宴上,靳律宣布了與阮沁的婚訊,靳律還特意感謝了不在場的孔映,說如果當時沒有她的撮合,他們兩個也不可能時隔十幾年後再次相遇,並最終走到一起。
夜裏11點,來參加生日party的人陸陸續續離開了,到了最後,隻剩下maggie一個人了。
薑廷東正在露台上吹風,maggie拉開玻璃門,對薑廷東說:“部長,我幫你收拾下廚房和餐廳吧?”
“沒事,放那兒吧,待會兒我自己來。”薑廷東偏了下頭,“時間不早了,你早點回去休息吧。”
maggie沒有想要離開的意思,她走到薑廷東身邊,仰起頭:“部長,我能問你個問題嗎?”
“什麽問題?”
“吃飯的時候,他們說起那個叫孔映的人的時候,我看你好像很在意的樣子……”
“她是我未婚妻。”薑廷東看向隔壁空蕩蕩的露台,補了一句,“曾經是。”
薑廷東知道maggie要問什麽,索性直接給了她答案。
“未婚妻?”maggie睜大了眼睛,“我……我還不知道你訂過婚。”
薑廷東望向遠處灰黑色的大海:“我們以前很喜歡在這裏看夜景,就站在我們兩個現在站的位置。”
“那你們那時候,一定很幸福吧?”
“嗯。”
“部長,其實有句話,我一直想說。你在幫我製作專輯的時候,我就想說了,但後來你辭職了,就一直沒來得及。”maggie目不轉睛地看著薑廷東的側臉,“我……我喜……”
“maggie。”薑廷東突然打斷了她的話。
她要說的話,薑廷東已經從她的眼神裏看出來了。
“我沒有什麽可以給你的。”
“我什麽都不要,隻要你的心就好了。”maggie焦急,脫口而出。
“那怎麽辦,”薑廷東低低地歎了口氣,鯨魚形狀的眼睛是暗淡的,“我已經沒有心了。”
maggie走後,薑廷東又在露台上站了很久很久。
他掏出手機,翻看著與孔映的聊天記錄。他們在文字上都不是健談的人,大部分都是極為簡短的對話,不是談工作上的事,就是約定見麵的時間。至於戀人間的親密對話,幾乎不見蹤影。
即便這樣,他還是不舍得刪除這些記錄。
薑廷東在輸入框編輯了許久,寫了又刪,刪了又寫,想說的話太多,一下子又不知從何說起了。
二十分鍾後,他終於按下了發送鍵。
明知道孔映大概不會看,但他還是這樣做了。
就像受傷的小鳥,明明翅膀已經斷了,心裏已經清楚無法達到目的地,卻仍期望降落的時候,會落入某個人的懷裏。
手機細微地振動。
薑廷東看到新消息提醒的時候,一瞬間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是孔映。
是一條整整60秒的語音微信。
他試圖使自己平靜下來,可微微顫抖的指尖,已經等不及似的點開了新消息。
嘈雜的背景音,卻沒有人聲,偶爾夾雜著一絲喘息聲。
六十秒,這是他人生中最短暫、也最漫長的六十秒。
十分鍾前,非洲,南蘇丹。
孔映正在臨時搭建的流動診所為一名被炸傷的兒童進行緊急手術。
這是一間極其簡陋陳舊的泥茅屋,但這已經是孔映作為駐紮在南蘇丹的無國界醫生,這幾個月工作過的環境還算不錯的流動診所了。不僅如此,在這裏手機偶爾能接收到信號,這讓孔映不至於完全與外界斷了聯係。
據長期駐紮在這裏的醫務人員說,南蘇丹國內的武裝衝突從去年開始逐步升級,所以他們不得不放棄醫院,轉而以流動診所的方式為當地居民提供醫療協助。
手術進行得很順利,很快到了縫合階段,外麵突然響起了槍聲,一名外勤人員緊急敲響了手術室的門:“孔醫生!反對派找到我們的流動診所了!待會兒他們的轟炸機也會來!我們要馬上撤離!”
“再給我五分鍾,我在縫合!”
這半年來,孔映對這樣的情況多少已經習慣了。南蘇丹的政府軍和反對派的內戰升溫極快,整個國家又陷入饑荒,局勢十分不穩,他們這些無國界醫生的診所經常遭到搶劫和掠奪,所以一旦發現危險信號,就要馬上撤離,不然別說醫療物資,就連他們的性命都可能不保。
但如果這個時候離開,縫合不當很可能會讓這個孩子死於感染。孔映千辛萬苦才把他從死神手裏搶回來,決不允許在最後關頭出岔子。
“你先走,我縫合好了就跟你們會合。”孔映一邊以極快的速度為孩子進行縫合,一邊對助手說道。
“可是孔醫生!”
“可是什麽?趕緊走!”
“那我們在後門等您!”
“五分鍾之後如果我還沒出來,你們就先走。”
聽著屋外的槍聲越來越響,助手來不及再勸孔映,匆匆離開了手術室。
“寶貝,別怕,我一定會讓你活下去的。”孔映一邊安慰著還在麻醉中的孩子,一邊收尾著縫合工作。
當最後一針穿過,縫合線被剪斷,孔映這才發現自己早已滿頭大汗。
突然,一聲巨響,整個診所都震了起來。
孔映知道,是反對派的轟炸機來了。
她一把抱起孩子衝到診所外麵,孩子的母親還在焦急地等待,她將術後恢複簡單給這個母親講了講,然後就叫他們趕緊去避難。
孔映脫下手術服,疾步向後門走去,可就在這時,一聲更大的爆炸聲從天而降。
牆壁瞬間碎裂了,碎木飛濺,其中有幾塊甩到孔映的頭上,她吃痛,伸手去摸太陽穴,竟是滿手的血。
天花板開始搖晃,很快墜落,孔映的身子哪裏承受得住這種重量,一下子被壓倒在了地上。
手機從她的口袋裏甩了出來。
一片寂靜中,響起了細微的提醒音,有一條來自薑廷東的新消息。
孔映動彈不得,她咬著牙,艱難地向前爬了一點點距離,盡全力伸出了手,將手機攥在了手中。
鮮血模糊了她的視線,她花了好久,才看清楚他的信息。
他說:回來吧。想你想得快要瘋掉了,你不是說我會忘記你的嗎?那你回來告訴我如何忘記你再走吧。我的人生如果沒有你,就沒有任何意義。我知道,我放走過你很多次,可我……從來沒有放手過一次。
孔映哭了。
血混合著淚水,奔湧而下。
她多想告訴他,離開棕櫚的這些日子,她沒有一刻不想回到他身邊。思念幾乎要把她的心分食殆盡,就算躲到遙遠的非洲,還是無法停止。
她摸索著按下語音鍵,想給予他回應。
可是她好痛。
痛到再也發不出任何聲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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