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相聚離開,都有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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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來即使在通訊這麽發達的現代社會,兩個人也是這麽容易兩下散開,音訊杳然。緣分,說到底,還是要根源於彼此的那份有心。
    且喜的父母,終於在四年後,又回到這裏。不是沒有別的大學向他們伸橄欖枝,但是,學問做到他們的程度,挑選的,也無非就是科研環境是否合意。條件差不多,他們覺得就沒有動的必要。年紀大了,就更想和女兒生活在一起,享享天倫之樂。什麽事業啊,抱負啊,都漸漸的淡了。
    且喜之前已經把他們的房子裏裏外外的收拾了一遍,生鮮水果之類的,也備了一些在冰箱裏麵。蘇僉機也主動幫她過來打掃,還自作主張的給她換了些床品和窗簾。她的小店就是賣這些家居布藝的,她說隻要眼光好,做工精致,真是一本萬利,所以隻肯收且喜一個成本價。
    到機場接機的時候,也是蘇僉機開車,畢竟且喜沒有車,很不方便。
    “葦杭有事麽?你怎麽還沒學開車,還要麻煩你朋友來。”媽媽小聲和且喜說。顯然她是誤會了,以為蘇僉機是開趙葦杭的車過來幫忙接人。且喜覺得自己心裏麵的大石頭,捧著更沉了,恨不得馬上鬆手讓石頭落下才好。
    蘇僉機幫他們把行李搬上樓就告辭了,任他們怎麽挽留要一起吃飯,也還是走了。她可不知道怎麽應對且喜的父母,看別人父母笑眯眯的樣子,心裏總是覺得刺痛。
    且喜對於父母對趙葦杭的詢問,一直采取忽視加打岔的辦法,總想讓他們先吃好飯,早點休息,別的以後再說。可是,吃飯的時候,他們非要且喜給趙葦杭打個電話,讓他過來,她就隻能實話實說了。
    “爸,媽,我和趙葦杭離婚了。”
    他們半天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媽媽才開口:“之前我就覺得了,你很久沒在電話裏麵提到葦杭,也沒提到婆婆家的事情。以為你們吵架之類的,沒想到已經離婚了。這麽大的事情,怎麽沒和我們商量?”
    爸爸擺手示意且喜不用解釋,“你給趙葦杭打電話,讓他過來一趟,我要先聽他說什麽。”
    且喜磨磨蹭蹭的,就是不想把手機掏出來。現在這樣的狀況,多談何益!何況,為了這個再找趙葦杭,相對於他那麽幹脆的了斷,更讓她難開這個口。
    “爸,”且喜咬了下嘴唇,“你們這兩天先休息,調一下時差。我和他聯係看看,哪天有時間一定讓他過來。”
    “你不打,我來打。我看看我這個前嶽父,能不能請動他!”說著就翻出電話本,找趙葦杭的號碼。
    且喜想奪過來,可是沒敢。“爸!我們離婚都好久了,您現在找他,又能怎樣啊!”
    “我就是要問問他,就算我女兒不懂事,結婚先斬後奏,離婚也先斬後奏,不把我們放在眼裏。他總是大著幾歲,總該有點見識,連告訴我們一聲都做不到?!”
    “我就是要問問,對於婚姻的態度這麽草率的話,你們結什麽婚,同居好了,省得麻煩!”他說著,把電話都摔到了地上。且喜從來沒見過生性內斂的爸爸發過這麽大的脾氣。
    誰的責任,說到底還是她自己的責任。不能怪趙葦杭,他連父母在那邊的電話號碼都沒有,即使有心,也根本沒辦法聯係。但這個事實,也說明,他們對父母,實在是重視不夠,所以也沒什麽好辯解的。
    “爸,你不用問他,結婚、離婚,問題都在我身上。他要去西藏了,可能已經在北京培訓了,根本找不到人的。”且喜一邊哭,一邊說:“有什麽,就問我好了,就問我吧!”
    這邊,媽媽也過來拉,“離都離了,還找他幹嘛,還嫌女兒受的委屈少啊!”
    媽媽越這麽說,且喜的眼淚越止不住,什麽時候,他們的心都是偏向她的。可他們越是偏袒她,越讓她認識到自己為人子女做得太不夠了,讓父母這麽操心,這麽傷心,就沒有什麽讓他們值得驕傲的地方。
    “爸,媽,對不起,我們也不想的,但是當時的情況,實在是沒有辦法。”且喜說說停停,停停說說,總算是把因為什麽離婚,講清楚個大概。
    最後,她想了想,又加上一句,“結婚,不是兩個家庭的事情麽。我和趙葦杭卻不是這樣。我沒進入他的家庭中,他也沒融入我的。所以,基礎才不穩固,所以才一遇到衝擊,就散了。”其實,回顧整個婚姻,大部分的時候都是各過各的。中間,隻有她漸生的情愫,才是唯一的變數吧。現在非要回想這些細節,且喜也是越說越痛,越痛越亂,說出口的,都是省略了細節的敘述罷了。
    “你現在住在哪裏?”爸爸已經坐回沙發裏麵了,緊皺著眉不說話。媽媽已經冷靜下來了,現在考慮的都是她的事情了。
    “奶奶的房子拆遷,我在嶺東路買了套小房子。”
    媽媽點點頭,拉著爸爸起來,“快吃飯吧,孩子準備了那麽多。”離婚的事情,似乎就此過去,靜靜的吃飯,誰也沒再提起。
    過了幾天,媽媽到且喜的房子看了看,吃了她做的飯。歎口氣和她說:“且喜,爸爸媽媽不是不關心你。隻是小時候對你的照顧不夠,現在總感覺不好對你的生活太指手畫腳。說得不多,不代表我們就不關注。以後,有什麽事情,一定要和我們說,別自己挺著。”
    “你離婚的事情,你爸爸愁得幾天都睡不著,但慢慢也會好的,你不用擔心。你和我們說了離婚的原因,有多少真的是你們兩個人之間的問題呢?我來,就是想問問你,離婚究竟是形勢所迫,還是你自己根本就不愛他,不想過下去了。”
    且喜的臉一陣紅一陣白,被自己的媽媽指出這一點,其實沒什麽好丟人的。可是,要她去解釋,去說明,對著媽媽,卻怎麽也說不出口。
    “有沒有複合的可能?”她也不是隨便問的,閣樓上的地圖已經很說明問題。
    且喜低下頭,“沒有吧。”一句話,隱含多少心事。
    “我來之前,”媽媽忽然吞吐了起來,然後又好像下了很大決心似的,重又開口:“我已經見了趙葦杭。”
    “媽!你找他幹嘛啊,我們離婚後,都已經不來往了,你怎麽突然找過去了!”且喜又急又氣,語氣未免拿捏不好,失了輕重。
    可是,分開的越久,越是心裏暗暗惦念,越是會憋住這口氣較勁。離婚時,其實並沒有想過以後要如何相處,心思全在那個當口的離別。等到且喜想到這一層,心裏隱隱希望還能偶爾見麵,互通一下消息,就已經是毫無幹係,不相往來的尷尬局麵了。兩個沒有多少生活的必然交集的人,原來即使在通訊這麽發達的現代社會,也是這麽容易兩下散開,也是這麽容易就音訊杳然。兩個人的緣分,說到底,還是要根源於彼此的那份有心。
    現在,已經僵持在這裏,且喜自己心裏百轉千回的想,是一回事,可是媽媽出麵去談,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本來,你爸爸是要直接找趙家去談。他說不能這麽不明不白的離婚,沒有這麽草草了事的道理。還是我說,先和葦杭談談,他才同意了。”
    “已經離婚了,你們再談又能改變什麽?”
    “我們能表示意見的時候,你們沒給過我們機會。現在,我們是尋求解決問題的辦法。很多關係和聯係,並不是說斷就能斷,也不是斷了,就能掩蓋所有問題。”
    “媽,你說的我都懂。可是,見了趙葦杭,見了他們家人,又能如何?”
    “不如何,他見到我,不還是要規規矩矩的叫聲媽。”
    且喜實在忍不住翻了下白眼,弄半天,媽媽到那裏過這個癮去了。看起來都挺成熟的父母,其實在社交方麵很單純,當然,自己也是簡單得可以。
    媽媽沒再說什麽,隻是把給且喜買的衣服拿出來,幫她掛好。“上次你接我們,行李也沒收拾,這幾件衣服是我回來前買的。”
    “哦,好,正好過兩天穿。”且喜多少有些心不在焉,她看也沒看的回道。
    “且喜,你過來坐好。”媽媽又嚴肅起來。且喜走到床邊,乖乖的坐好。
    “我買的都是夏天的裙子,你怎麽過兩天穿?”媽媽有點無奈的說。
    “我告訴你,我見了趙葦杭。可你始終都沒有問過,他說了什麽。你是不在意了呢,還是很怕知道?既然你不問,我也沒必要說什麽,你們自己的事情,自己處理。”
    “我和你爸爸是一直在忙工作,但不代表我們不問世事,不通人情。即便是這些我們都不懂,但夫妻間相處幾十年,總還有點經驗吧。且喜,我建議你們再談一次,至於聽不聽,你自己斟酌。我先回去了。”
    “媽!”且喜叫住在門口換鞋的媽媽,欲言又止。
    “放心吧,我不會讓你爸爸再去他家的。事情我已經清楚了,雖然他們做得欠妥,但你也一樣有責任。既然你選擇這樣承擔責任,我們也尊重你的決定。但是,我覺得並不是無法挽回。”媽媽拍了拍且喜的肩膀,“有空回家吃飯,我學了幾道菜,味道還不錯。”
    且喜略有點驚訝的點點頭,媽媽到廚房,頂多是衝杯咖啡,家裏的菜,都是請保姆做的。
    “在國外,想吃中餐,也就學了。年紀大了,似乎很難遷就環境。”媽媽有點感慨的解釋。
    送媽媽坐上車,且喜走到小區的花壇邊坐下,她是要好好想想。當時是快刀斬斷了亂麻,可自己這邊的切口,始終在那裏放著,何嚐不是希望有機會能夠再續上呢。趙葦杭,究竟和媽媽說了什麽呢?看媽媽的態度,已經不那麽生氣,有點人民內部矛盾的意思。難道?!且喜不敢再深想下去,越是這樣猜測,心裏反而越忐忑,生怕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人,真是很複雜。且喜覺得自己身邊的這些人,都有很多麵,甚至最要好的止夙,也會不經意的讓她驚奇。所以,且喜抓了把頭發,不想了!在這裏想到頭發都掉光了,也不可能有什麽實際的意義。
    “且喜?”
    竟然是喬維嶽的聲音。上次的事情之後,估計他也覺得沒臉出現吧,已經銷聲匿跡了很久了。
    且喜抬頭,“又來幹嘛?”
    且喜的冷淡讓喬維嶽馬上明白,自己和蘇僉機的關係,她是知道了。但還是硬著頭皮說下去,不能功虧一簣啊。握著拳頭,心裏默念,救命之恩,救命之恩。為了兄弟,別說且喜隻是眼神裏都是不屑,就是真的帶刀子,也得受著啊。
    趙葦杭自從那晚回去後,就搬回他和且喜的家。表麵上看,倒是正常了。煙抽得不凶,酒也不喝了,可眼看著就瘦的厲害,憔悴得厲害。他越是不說,越是讓人擔心。再看看顧且喜,活得似乎很滋潤。交了新朋友,一幫人嗬護著,關心著,要開始新生活的樣子。女人就是這麽狠心,一旦下了決心,就真的能把人撇在一邊,瀟灑的活。反而是男人,像流浪漢似的,隻見淒涼。
    “別對我跟階級敵人似的,我說一句就走。”
    “隨便你說多少句,我就是看你就想到假惺惺三個字,有點看不慣罷了。”且喜沒給他留情麵,倒也不是為蘇僉機打抱不平。她知道,感情的事情,外人沒資格評判什麽。但她認為,他起碼要真誠。以前真的被他的專一感動過,但結果竟然還有這樣的故事,讓且喜多少覺得自己被愚弄了。
    喬維嶽在且喜身邊坐下來,“我說過,我不是情聖,隻是你一直不肯相信罷了。男人最實際了,什麽抵得住實實在在的溫暖呢,尤其是那個溫暖的來源還很能滿足自己身為男性的虛榮心。”
    且喜在心裏歎息,懶得搭話。讓蘇僉機至今都會淚流滿麵的那份感情,在他這裏,充其量也就是實在的溫暖罷了。怎麽去衡量,怎麽去計較,真是隻能管得到自己罷了,對得住自己的那份真心就罷了。
    “趙葦杭去西藏的日子已經定下來了,他搬回你們家了。”喬維嶽用腳蹭著地麵,為了趙葦杭,真是什麽什麽軟話都要說:“你去看看他吧,他最近都沒什麽事,整天待在家裏不出來。”
    “我不去。”且喜站起來。突然全世界似乎都要她快點主動去找他,她卻反而更踟躇了。
    “走吧,我開車送你過去。”喬維嶽攔在且喜身前,似乎她不同意去,他就不肯讓開。
    “我去能做什麽呢,你是想讓我勸他別去西藏麽?”且喜隻好站住。
    “你去看看他,就知道你該做什麽了。”喬維嶽很堅持,“我保證我是最後一次找你,以後怎麽樣,我都不會再多事了。”
    且喜想了下,還是上車了。趁現在有人來請,還是去吧。她心裏知道,對於趙葦杭的那種惦念,其實已經累積到一個高度。什麽時候坍塌下來,不還是要一個人奔過去。一旦動了想見到他的那種念頭,距離實際行動,或者也就是時間的問題罷了。
    喬維嶽送她到樓下,倒是一路上再沒有多話。隻是在且喜下車的時候問她:“你現在和蘇蘇很好?”
    且喜反應了一下,才明白他說的“蘇蘇”是指蘇僉機。這樣叫她,很有對小女孩的那種寵溺。
    “嗯,我們住得近,常一起開夥。”一個人吃飯,孤單又浪費,她們現在都是盡量配合時間一起吃晚飯。
    且喜看著喬維嶽有點落寞無辜的樣子,他隻是這樣問了一句,就讓她都想知道,他到底有什麽隱情,最後會離開。真不知道蘇僉機對著這樣的他,會不會心軟。記得,提及,本來似乎就是一種紀念、一種想念的表達。仿佛這樣輕描淡寫的一句,已經可以讓人想找借口諒解他。
    喬維嶽推了她一把,“快上去吧。”看著且喜打開樓門,他才發動車子離開。希望這次的努力,能夠功德圓滿吧。普渡眾生,卻渡不到自己。當年,和蘇僉機兩個人為了什麽爭吵,他都已經忘記了。隻記得大吵一架之後,他趕她出去,她就真的拎著行李就走掉了,再也沒回來。
    開始的時候,總以為她會自己回來,愛得少的那個,總是比較有信心。等到知道得去尋找,卻很茫然,不知道到哪裏才能找到她。非要找到,也不是沒有辦法,但是,他卻突然不想找了。了解這麽少,關心這麽少的關係,對她實在不公平,繼續下去,可能還是更多的爭執,更甚的傷心。
    喬維嶽打開音響,王菲的歌聲流淌出來。
    有時候有時候
    我會相信一切有盡頭
    相聚離開都有時候
    沒有什麽會永垂不朽
    可是我有時候
    寧願選擇留戀不放手
    等到風景都看透
    也許你會陪我看細水長流
    王菲帶點倔強的性感的聲音,總會讓他想到蘇僉機的表情。車上隻聽她的歌,為了什麽,天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