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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2年,陸離在凶案現場巡視。
    一樓,兩室兩廳的房子,女主人被綁在餐桌前的椅子上,刀還留在胸口。他彎腰到她背後看繩結,是豬蹄扣,然後起身進入臥室,這家人家養的金毛跟在後麵。男主人死在臥室的床上,被綁在床頭,同樣有把刀留在他的胸口。陸離又看了一眼繩結,走回客廳,在房間裏轉了一圈,推開衛生間的門。一個十四歲的男孩子雙手雙腳綁著,死在衛生間的馬桶上,身上插著第三把刀。陸離查看了一下他胸口上的傷口。客廳裏擺著吃了一半的飯菜,陸離端起盤子聞了聞,走出房間。
    陸離在門口碰到老高,“高科長,還是一人一把,插刀不拔刀。”老高緊張地問,“都沒動吧?”陸離舉起雙手對他笑笑,“沒敢動,全是你的。”老高往裏走,“那你們先撤吧,回頭整理成報告給你們。”
    他倆剛擦身而過,陸離在身後叫住他,“白沙羅夫婦前幾起案子的現場照片你有嗎?”老高反問,“新聞上不有的是?”陸離說,“那都是現場,我要看他們給死者打繩結的照片。”老高臉一沉,“你剛還叫我高科長,現在又讓我跟你匯報?”陸離結巴了一下,他是覺得有疑點,“飯菜聞起來沒問題,就是肉剩的有點多。”
    老高好笑,“你還關注人吃什麽。”陸離是覺得衛生間那孩子很胖,不可能把肉剩下,不知道菜裏有沒有毒。他往外走的時候,老高在後麵說了一個詞,“雙環結。”白沙樓夫婦綁的是雙環結,殺豬時綁豬就用這個結,所以屠夫又叫它豬蹄扣。陸離點點頭,“謝了。裏邊那三個也是豬蹄扣。”
    小樓外有好幾輛警車,紅藍色的警燈閃爍。旁邊還停了一輛出租車,金毛剛才跟著陸離,這會一出門就躥到一個女孩身邊。陸離看過去,楚刀在對她問話。張局被記者纏得問情況。董局拉住陸離,向正在喝啤酒的老石介紹,“這是我們的小陸。”
    老石拎著酒瓶好笑,“見一百次了,還介紹?”董局搖頭,“那不一樣,之前兩年他沒編,是臨時工。這個月開始,我們小陸有編了,已經是個真正的男人了。小陸,把編掏出來,給他看看!”陸離有點不好意思,但還是依言掏出警官證。老石接過警官證,將手裏的啤酒瓶給他。陸離拿起來,也沒敢喝,問老石,“石科長,裏麵那三具屍體你看過了嗎?”
    老石問他,“你怎麽想的?”陸離覺得從傷口判斷,和白沙羅夫婦慣用凶器一致,sog雙刃格鬥刀,這種軍刀刃長十三厘米,但傷口隻捅進八到十厘米,基本可判斷凶手為女性,也就是白沙羅夫婦中的那個妻子。老石點點頭,將警官證還給陸離,“行,這編不白給。”
    陸離接過警官證,把啤酒還給他,向張局走過去。張局看到了,急忙打手勢讓他不要過去,免得像他一樣被記者纏住。張局轉身往房子走,幾個舉著話筒的記者又趕到張局身前將他攔住。陸離從這些人邊上繞過去,楚刀把女孩帶了過來,金毛這會乖乖地守在女孩身邊。
    被殺的男主人是開出租車的。對班的開了一天的車,睡得死豬一樣,明天一早去警局。楚刀對女孩說,“這是陸警官,以後就是我搭檔,其實就是跟我混。”他把筆錄遞給陸離,叮囑女孩,“你把剛才對我說的,跟他做一個筆錄。”女孩指著筆錄,“我剛跟你說過了,你都記在上麵了。”楚刀強調,“你再跟他說一次。”他走的時候在女孩背後對陸離眨了一下眼睛,指指女孩,打了一個ok的手勢,又豎起拇指。
    陸離搶過兩步拉住楚刀,低聲問,“她什麽人?”楚刀已經問清了,“那兩口子的女兒,小男孩的姐姐,在衛校讀書,二十一歲,一夜之間成了孤兒,接下來怎麽樣就看你了。”
    陸離低頭看筆錄,上麵已經寫滿字。女孩盯著他,“都寫了,是吧?”陸離抬頭看著吳文萱,看了幾秒鍾問出第一句話,“你叫什麽名字?”
    吳文萱。吳文萱那年二十一歲,五點放學從學校出來,回家進門看到爸媽被殺就報警了。
    陸離往後翻幾頁筆錄,“好像,報警時間是五點四十三,這號碼不是你的?”吳文萱回頭指著二樓的一扇窗戶,“樓上阿姨的,姓趙。”趙阿姨正在站在窗邊往下看。“我跟她借電話報的警。”陸離看了看趙阿姨,繼續問吳文萱,“你電話丟了?”吳文萱說,“我沒有電話。”
    “你沒有電話?你不是二十一了嗎?”陸離有點吃驚,現在大部分中學生都有手機。吳文萱沉靜地說,“我還在讀書,沒工作,哪有錢打電話?”“家裏呢?你爸媽沒有給你買?”吳文萱說,“沒有。”
    陸離又問,“平常家裏有多少現金?有沒有些金銀首飾?”吳文萱不知道,“都被拿走了吧。”陸離點點頭,還在糾結剛才的問題,“你沒讓你爸給你買一個手機?”吳文萱看著他,“我問了,他們說不需要,我也確實不需要。”
    陸離仰頭看著趙阿姨,指了指她,又指了指單元口,做了一個我上去跟你問話的手勢。他離對吳文萱說,“我一會兒下來找你。”陸離朝單元口走去的時候,聽到他對記者說,“就是白沙羅夫婦幹的,這已經是在華城的第三戶人家。在這裏,我以華城刑偵局副局長的身份,對所有的市民保證,我會親手抓到他們兩個,絕不會讓他們再毀掉第四個家庭!”
    陸離進了單元樓,經過吳文萱家門口聽到張局對裏邊的楚刀發脾氣,“全城封鎖,讓首都調兩千警力過來,七十二小時抓不到,那兩口子再犯案,你們替我上台鞠躬去!”他訓完楚刀,轉身看到陸離要往樓上走,質問道,“你又幹嘛去!”
    陸離回答,“上去問幾句話。”張局揮揮手,“追查白沙羅,別在這個案子上到處打聽了,跟前兩個並案!”陸離堅持,“我問兩句就下來。”張局瞪他一眼,但也不好阻攔,看到老高正在用塑料薄膜把每一盤飯菜貼膜,旁邊三個證物袋裏放著三把帶血的刀,氣不打一處來,“你幹什麽呢,打包回家當夜宵嗎?”老高右手拿著保鮮膜,左手端著盤子,愣在原地。
    審訊室的燈光下,老高問池震,“你來刑偵局幾個月了,肯定聽過我的笑話吧?”池震點頭,“聽過幾個。”老高追著問,“回鍋肉放胡蘿卜的那個?”池震忍不住笑了,“對,這個最好笑。”
    老高悶氣,“怎麽講的?”池震拿手裏的啤酒碰了一下他的,“就是說物證科幹的都是正經的大事,說曾經有一個案子,受害人被殺時飯還沒吃完,物證科老高拿回去驗了兩天兩夜,得出的結論是,他們的回鍋肉做法有問題,不應該放胡蘿卜。”他邊笑邊講,看到老高沒笑連忙收住笑容,“他們誇張了。”
    老高喝了一口,“一點不誇張,就是吳文萱的那個案子,我是這麽寫的報告,一盤回鍋肉怎麽會有胡蘿卜?而且又不多,隻有兩片。而其他幾個菜,都沒有胡蘿卜,那就不是鍋底帶來的,這不應該。”池震問,“應該放什麽?土豆、青椒、洋蔥?”老高看著桌上的刀,“對,我把報告寫出來,所有人都覺得好笑,我想想也覺著自己挺好笑的,但這就是不對勁,這不合常理。後來白沙羅夫婦被擊斃了,我還想著這件事,直到有一天,我終於想明白了,想申請重啟這個案子,又發生了一件事,陸離和吳文萱結婚了,我重啟不了,我不知道這案子一翻出來,會攪多大動靜。”池震仍然不明白,思索著問,“那你說,回鍋肉裏為什麽有胡蘿卜?”老高不假思索,“先有一盤菜,胡蘿卜炒肉,炒白菜,隨便。這盤菜被倒掉,有兩片胡蘿卜也粘在了盤底,又換了一盤回鍋肉上去,攪拌。這就是回鍋肉裏為什麽有胡蘿卜。”
    池震問,“為什麽要換?”老高沒說話,隻是看著他,池震自己想明白了,“之前那盤胡蘿卜被下藥了。”老高點頭,“對,這就是我要打的報告。這就是為什麽我覺得這宗案子不是白沙羅夫婦幹的,想重啟案子。這就是當陸離和吳文萱結婚時,我沒辦法申請,隻能選擇一聲不吭。”池震理解,“你怕凶手是吳文萱?”老高呆著臉,“我什麽都不知道,我隻是物證科,最多算半個警察,這十多年我做了幾百次化驗,寫了幾百份報告,但是所有人都覺得,我老高什麽都沒幹。”他說完把桌子上包裹裏的刀全收起來,走出審訊室。池震坐在椅子上,盯著桌子,聽到老高在他身後關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