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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家的門牌號是2207,陸離摁了幾次門鈴,還沒有人開門。他大聲去拍門,隔壁的房門打開,一個老太太探出頭。陸離問她,“是楚刀家嗎?”老太太盯著他看,“楚刀不是死了?”
    “我知道,我找他父母。”
    “你是?”
    “我是楚刀以前同事。”
    老太太瞪他一眼,“就是躲你們警察,三天兩頭過來騷擾,老兩口把房子賣了,搬走了。”
    “搬到哪裏去了?”
    “他們當然沒說,不然警察找過去,不就白搬了?”
    陸離盯著她,老太太申明,“再說,我真不知道。”他從電梯裏出來,走出門又折回來,站到大堂的一排信箱前,找到2207的,把上鎖的信箱硬生生拽開。裏麵有十來張賬單、宣傳冊以及信件,陸離一張張翻著,仔細看看其中一張。按單子上的地址,陸離找到楚刀的墓,墓碑上的照片,楚刀仍然是那付嘻嘻哈哈的笑臉。
    他站了許久。
    張局和楚刀出事的那天,從來沒有一個案發現場有這麽多警察和警車,所有的警車都閃爍著警燈。那輛皮卡車還停在路中央,卡車前方是張局的屍體。所有警察臉上都是從未有過的凝重表情。董局皺著眉看著老石在驗張局的致命傷,溫妙玲伏在鄭世傑的肩頭痛哭。董局讓老石驗一下傷口取證,內髒就不要驗了,給張局留個全屍。老高把酒瓶遞給老石,老石搖搖頭,摘下橡膠手套,用手指觸摸著張局的喉嚨。老高拿起張局的電話,問董局,“張局的老婆又打電話過來了,我怎麽說啊?”董局說,“你先敷衍一下,我晚點去他家。”老高看著手機,任由電話響著,不敢接。他繞到皮卡車後,看著三個拷在杆子上的手銬,喝了一口酒,上車去摘手銬。身後有警車趕過來,陸離從車上下來,睜大眼睛朝人群走近。溫妙玲從人群裏出來,見到陸離又一次失聲痛哭。人群自動給陸離讓出一條路。陸離站在原地不動,看著不遠處張局的屍體。
    不該抓王克的,從他們仨個出現起就是圈套。而他和楚刀,中了這個圈套。
    那天他和楚刀在車裏核對嫌犯的照片,一張一張看著照片。真人在前車,他倆跟在後麵,他問楚刀,“搶了多少錢?”“銀行說是一千五百萬。”陸離沒想到有這麽多,楚刀說估計銀行有水分,壞賬死賬直接扣嫌犯身上,但也聽說五百萬總有的,主要是還殺了個銀行職員。
    前車陸續下來三個人,陸離抬頭看了一眼,前車下來的第三個人正是王克,“從新山一路跑到這兒,中間經過四個省,那些警察都幹嗎吃的?”王克三人進了旺來海鮮。楚刀笑著說,“給咱們留著的,等鄭世傑他們過來再抓吧。”
    陸離怕鄭世傑過來,嫌犯吃飽了有力氣,掏槍上膛。他開門前才意識到自己跟楚刀說話太硬了,“我是不是不該這麽跟你說話?”
    楚刀笑,“你不是一直這樣嗎?”
    “那是過去,但是現在……算了,我回去就跟張局說,這隊長我不幹了。”
    “你不幹誰幹?”
    “你啊。”
    楚刀開玩笑,“又是你師兄,又是你隊長,到時候可就不聽你的了。”他倆同時下車,到飯店旁心照不宣地兵分兩路。陸離從前門進,楚刀繞到飯店後門。後門開著,裏邊是廚房,楚刀走進去,還特意看看他們正在做什麽菜。他走到後窗時,剛好看到陸離從正門進入大堂。
    陸離在大堂尋找王克三人,看到他們正在牆角的一桌喝酒。他邊走過去邊說,“真行,找了這麽個位置,做賊呐,你是殺人了還是搶劫了?”他說著越走越近,王克回頭看一眼,身後的那桌是空的,警惕起來問,“你跟誰打招呼呢?”
    陸離走到他身邊,用臂肘直接揮擊王克的脖子。王克掏出刀,跳起來衝陸離揮舞。兩個小弟也拿刀和他對峙著。陸離掏槍出來,見飯店裏人太多怕流彈傷及客人,一時不好開槍,掀翻桌子擋住三人砍來的刀。整個餐廳亂成一團,客人們抱頭往外跑。陸離抄起椅子衝他們甩過去。一時間四人僵持不下,三人慢慢將陸離逼到角落。陸離低頭看,地上還有一個大包。他拎起包甩過去,包裏麵幾百萬全部散開。就在這時後門忽然被踹開,楚刀抽著煙拿著槍走進來。兩個客人正要從他麵前跑過,楚刀伸臂攔住他們,“等一秒鍾。”
    楚刀開槍打中了王克的腿,陸離趁機卸下王克的刀,衝兩名小弟揮過去。楚刀從後麵上來一腳踢飛一名小弟的刀,抓住另一個小弟握刀的手,掏出手銬把他和另一個小弟拷在一起。陸離用自己的手銬拷住王克。飯店被他們打得一片狼藉,不過楚刀的煙還沒抽完,陸離拿起他的煙抽了一口還給他。
    “隊長你當吧。”
    楚刀不肯,“當不了,打打殺殺還行,不愛用腦。這麽說,萬一你哪天出事了,凶手不跑還行,跑了我肯定抓不著。但如果我攤上事,你陸隊長可以的,他們跑天涯海角,都能給我拎回來。”楚刀嘴裏的煙還剩小半截,把煙遞給陸離,陸離才不接,“給我來根新的,沒見過你這麽摳的。”楚刀笑著掏出煙。
    陸離在楚刀墓前點了一支煙,他自己先抽了一口,其他的留給楚刀。
    出租車停在路邊,王師傅從便利店出來,拆開一包煙抽出一支,叼在嘴上往出租車上走。陸離拿起m7軍刺,揣在懷裏下了車,走到出租車的副駕駛位,手握著車門問王師傅,“走嗎?”王師傅低頭摸著火機,“去哪兒啊?”陸離拿起打火機給他點上,“東島。”王師傅低頭抽煙,“這時候去有點堵,走吧。”就在王師傅要開門的時候,他認出了陸離,激動起來,“你不是那個,那個那個那個,吳文萱的那個警察!”陸離皺眉看著王師傅,表情越來越凝重,繞過前車拍拍王師傅的肩膀,“回頭再說。”他穿過車流,朝馬路對麵走去。
    陸離看到了楚刀的父親,後者在垃圾桶裏翻著塑料瓶,翻了好半天,從裏邊撿出一個瓶子。他幾乎要哭出來了,“叔叔,我是陸離,楚刀的那個搭檔。”楚刀父親把他帶回了現在住的地方。但那地方又亂又髒,既狹小且昏暗,地麵上各種各樣的塑料袋裏裝著易拉罐和塑料瓶。
    陸離從袋子裏拿出一盒盒菜,打開蓋子,楚刀父親把兩個酒杯放在他和陸離麵前,擰開一瓶酒,將兩個杯子添滿。
    “早都該來看你們了,但是你們搬家了,一直沒找到。”
    楚父很慚愧,“是我不好,沒把兒子教育好,一心想讓他當警察,結果養出了個壞警察。之前住的那邊,三天兩頭有警察過來鬧,我不怪他們,畢竟他殺了張局。他媽媽扛不住,賣了房子搬這兒來了。”陸離看看房間,沒聽到楚母的動靜,“阿姨呢?”楚父搖頭,“沒了。上半年沒的,以前楚刀當警察的時候他媽老叮囑他,小心點,還開玩笑嚇唬他,你要是出點什麽意外,媽跟你一起死。還行,挺了四個月才去世的。”
    陸離疑惑地看著他,楚父解釋,“不是自殺的,是人垮了,跟針紮的氣球一樣,整個人都泄了,去世了。”陸離喝下一杯酒,沉默了一陣,“叔叔,您在給阿姨上墳時,麻煩您托個話,楚刀是好警察,他是被嫁禍的,那幾個歹徒被斃之前跟我說,他們把楚刀作為人質,折磨他兩天兩夜,楚刀都沒服軟。”楚刀父親瞪大眼睛,“真的假的?”陸離答不上來,隻能猛喝一杯酒,“我們那時錯了,上了別人的套。”
    陸離陪著楚刀父親一醉方休,他在沙發上醒來時,楚刀父親已經睡著。陸離掏出身上所有的錢放在桌子上,轉身看到衣櫃裏有一套工工整整的警服。
    他到警局報到的第一天,楚刀衝他走過來坐在他桌前,拿起桌上的牌子看他的名字,“陸離是吧?楚刀,真名,真姓楚。”陸離要和他握手,“楚師兄好。”楚刀沒伸手,看著他笑,“穿警服來的。”辦公室所有的警察都沒有穿警服。
    陸離問,“不該穿警服,是嗎?”
    楚刀說,“穿吧,這身警服你穿三次就夠了,入職第一天,升職儀式,退休那天。要是你活不到退休,殉職葬禮這幫人能給你再套上。”
    楚刀沒輪著殉職葬禮,董局在他身上翻出錢包,卡裏多了五十萬。董局將卡交給陸離,看了一眼楚刀中槍的部位,回頭對鄭世傑說,“通知他父母來領屍,殉職悼念沒有他的份,那五十萬給他父母留著,但要講清楚,他到底幹了什麽。”陸離替楚刀爭過,“沒殉職?在刑偵局幹了十二年,沒殉職?”然而董局輕飄飄一句,“張局幹了三十五年,被他做死了。”楚刀父親沒拿那五十萬,他以為那真的是贓款。
    陸離看著衣櫃裏的警服,仿佛看到那個活蹦亂跳的楚刀。
    皮卡車行駛在公路上,楚刀在前麵開車,並不知道後麵王克割了張局的喉,張局已經被他們從車上扔下去。王克和兩個同伴陸續在行駛的汽車上跳下去,車裏隻剩下三個拷在欄杆搖搖晃晃的手銬。楚刀開車唱著歌,敲了敲後車窗,想告訴張局說快到了,才發現後麵是空的。他停下車,周圍查看一圈,上車調頭。滿頭大汗的楚刀踩足油門開車,“張局,別出事,千萬別出事,你不至於的,就那幾個小毛賊,嫂子還在家給你做餡餅呢,不會的,不會的。”
    看到路中央張局的屍體,楚刀連忙刹車,下車把他抱起來,用手捂住被割破的喉嚨,“張局,沒事,你沒事,中三次彈都沒事,不可能被刀割死。”頭頂傳來子彈上膛的聲音。王克用槍對著他的腦門,楚刀慢慢站起來。
    陸離不能再多想,他伸手在衣服下麵的箱子裏摸到了一個警笛,出門下樓。
    陸母在監獄呆了一天,抱著個包裹不說話也不動。警衛忍不住上前問,“老太太,在這兒坐一小天了,你到底要見誰呀?”陸母朝探視間的方向看過去,自言自語,“我不能見他。”她起身將包裹給警衛,“你把這個交給陸子鳴,告訴他,我不能見他,我給他帶東西做衣服,做什麽都行,他要什麽我給他準備什麽,但我不能見他,我不原諒他。”
    警衛拿過包裹,“那我跟他說,你是誰啊?”陸母張了幾次嘴,卻不知從何說起,“他看見就知道了。”她說完就走出監獄,生怕自己在這裏哭出來。然而這些,剛從監獄裏出來的池震全看到了。他看著老太太的身影,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