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9 丟官(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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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顏如玉半年前確實知道雲間客棧起火一事,但當時的很多證據都表明,那隻是某位客人醉酒後發生的一場意外……沒想到如今細思極恐!
    “本朝《大周律例》中的‘戶婚條例’中曾有明確規定,禁娶逃亡之女為妻!婦女犯罪逃亡,有人娶為妻妾,若知其逃亡而娶,流罪一下,並與同科;唯婦人本犯死罪而取者,流三千裏,仍離之。即逃亡婦女無夫,又會恩赦得免罪者,不合從離。其不知情而娶,準律無醉,若無夫,即聽不離!【注】”
    “薑郎君主動報案,其是不知情而娶,故無罪!但顏官媒你核對戶籍資料失實,才會導致錯配,這失查之罪,你可願擔當啊?”高致遠麵露輕蔑之意,搖頭晃腦地判道。
    顏如玉“撲通”一下跪在地上,嗓音幹澀:“回府尹大人,是下官失職才會讓薑郎君錯娶,下官願意承擔所有罪責!”
    “所有罪責?”高致遠冷冷一笑,語氣中含有咄咄逼人的意味,“那——不知顏官媒打算如何承擔所有罪責?”
    顏如玉愣了半晌,腦子裏放空了好一陣,而後磕頭沉重地回應道:“下官願意交出官印,辭官謝罪!”
    她的聲音中帶著濕濡的心酸,兩行清淚已經不知不覺地滑下臉頰。
    一旁的薑賀始終保持沉默,他的脾性好像從來就是這樣內斂。
    “顏官媒既然主動提出辭官,那本官就成全你,並且不再追加責罰!”高致遠以一種功德圓滿的心情起身離開,同時拿走了官印。
    當他立在顏如玉跟前時,顏如玉已經記不清她是如何顫抖著手將印盒的鑰匙交出去!
    正如他浩浩蕩蕩地來,高致遠帶著他的一行人也浩浩蕩蕩地離開。
    顏如玉的眼淚雖然止不住的往眼眶外冒,但說實話,她根本沒有多傷心。因為她明白自己根本就不是做官的料,而且她也不是真正的顏如玉!她的眼淚更多的不是傷心,而是愧疚。畢竟顏氏一門一直世襲官媒之位,如今卻要拱手讓人,又怎能不讓人唏噓?顏父九泉之下會不會已經氣得吐血?
    高致遠離開官衙沒多久,顏如玉也離開了。她漫無目的地走了很遠很遠,最後下意識地轉進了一條小巷子,走到了盡頭。
    順著小巷的石壁,她渾身癱軟的蹲了下去,將頭埋進臂彎裏,終於放聲嚎啕大哭,抽泣聲一陣一陣的,聽得人心肝碎裂。
    顏如玉之所以會跑這麽遠來哭,是因為不願意挫傷她強烈又可憐的小小自尊心。她已經交出了官印,便不再是七品官媒,既然她已經不是官衙的主人,又怎麽能厚著臉皮留在那裏哭呢?至於回顏府……她真的是沒臉回去,顏家祖祖輩輩的基業斷送在她的手上,馮夫人會怎麽看待她?祠堂裏的列祖列宗又會怎麽看待她?她又將怎麽看待自己?
    茫茫天地之間,忽然生出一種無家可歸的淒涼。她不知道自己蹲在那裏哭了多久,隻知道冬至真的很冷,但她卻無暇去顧及身體的寒冷,隻想著好好哭一場來發泄心中的委屈。
    最後天氣凍得她涕泗橫流,顏如玉慌忙從袖中抽出手帕,擤了擤鼻涕,天色已經昏暗,大概將近酉時正。
    一抹青蓮色的錦衣衣擺落進她的視線裏,她眼圈通紅,呆愣地抬頭一看——來人正是沈恕!
    她從頭至尾都相信沈恕,現在依舊如此。
    “你來幹什麽?”她的聲腔裏含著濃濃的鼻音,手指關節已經凍得木然紅腫。
    沈恕心疼地蹲下,將手中的暖爐遞到她的手裏,微屈著食指替她擦拭落下的眼淚,她的皮膚很冷,眼淚卻很有溫度。
    顏如玉緊緊抓著暖爐,被沈恕手指觸碰的臉上感到暖暖的酥麻。
    “我以為是你要來找我呢!要不你怎麽在我鵲橋軒對麵的小巷子裏蹲著哭呢?”他心疼地溫柔道,他的聲音仿似有溫度一樣,讓顏如玉感到很溫暖。
    顏如玉恍然大悟地左右望了望,沒想到自己會朝著鵲橋軒的方向走。
    “這裏太冷了!你快起來,有什麽話我們進屋再說!”沈恕貼心地扶起她,脫下身上的織錦夾棉的鬥篷披在她的身上,摟著她的肩慢慢地走著。
    顏如玉在沈恕的懷裏找到了安全感,毫無防備地跟著他走進了鵲橋軒,走進了他的書房。
    他的書房早就生好了火爐,比外麵確實要暖和多了,顏如玉木然的手好像恢複了知覺。
    沈恕吩咐平安下了兩碗熱氣騰騰的湯麵,兩人對著火爐吃完麵條以後,顏如玉的身上已經回暖。身子暖和之後,腦子裏的血液開始正常循環,她竟然一下子就想開了。
    “我被人陷害了!”她直言不諱。
    沈恕愣怔地看著他,假裝詫異了一瞬才細問:“到底怎麽回事兒?”
    顏如玉將高致遠帶著薑賀造訪官衙的事通通說了一遍。她說得風淡雨輕,就像是在講著發生在別人身上的故事。
    隻是到了最後,她才無限感慨道:“這個官丟了就丟了,隻是覺得怪對不起顏家列祖列宗的!我也不知道回去後怎麽向夫人交代!”
    沈恕適時地為她倒了一碗熱酒,顏如玉一飲而下:“唉!我已經沒臉回去了!”
    “沒事,我陪你一起啊!”沈恕鼓勵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他嘴角拈起的微笑就像是冬日的梅花,讓人心曠神怡。
    顏如玉心裏有點小小的感動,轉瞬之間想到當初那差點觸及的親吻,臉上不由自主地暈染開一團甜蜜。
    “或許我可以幫你說上幾句話,到時候如果馮夫人執意要揍你,我就拉著你跑!”他輕輕淺淺地笑著安慰。
    “好啊!”顏如玉抿唇笑道,白裏透紅的臉頰露出熟悉的倆梨渦。
    現在最主要的就是要過馮夫人那一關,不能讓馮夫人傷心欲絕,萬一氣得暈厥怎麽辦?至於官位一事,既然是有人故意陷害……而她又沒有證據……如今隻好自認倒黴,低調做人了!(注:摘自《唐律疏議》《淺談唐代婚姻製度中的禁止性規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