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江那氏(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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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隻見他左臂擎著一柄造型奇特的弩箭,用閃電般的速度,以力挽狂瀾之勢,一箭將那人和他後麵的蒙麵人雙雙紮透,死死釘在地上。
    “他有床子弩,快往兩邊閃,不要靠近他的射程……”
    蒙麵人顯然也看出不好,朝著身邊的同伴放聲喊道。卻見沐晟出手如閃電,用空著的那一隻胳膊手起刀落,徒手砍削在他的脖頸,當場斷氣身亡。
    與此同時,從南麵的方向有大量手執刀戈的士兵衝了出來,他們身著黑色勁裝,雙肩披甲,掄著環刀與蒙麵人廝殺在了一處。
    沒人知道這幾百名士兵是從哪兒來的,尤其是沐家軍早就帶著馬幫和商賈啟程上路之後。然而堂堂的雲南藩王身邊若沒有護衛,也說不通。可偷襲的蒙麵人萬萬沒想到,在沐晟的手裏、在他的這批護衛中,居然還帶著連珠箭和床子弩兩樣威力彪悍的戰爭武器。
    黑纓鎖子甲的士兵分三路,中間的一路裏,裹挾著幾匹膘肥體健的純黑色烈馬,馬背上的士兵每人懷裏都有一把床子弩,勒弦瞄準,頓時三箭齊發。
    “嗖嗖嗖——”
    這種專門用於戰場的弓弩,原本能夠並排放五隻箭,每隻箭有幾丈多長,箭頭是一個長矛,憑人力拉不開,需用絞車絞開。絞開之後,五箭齊發,人馬俱碎。
    黑甲士兵手裏拿著的卻是經由沐晟親自改良過,有足夠的臂力便能單人使用。而這種床子弩根本不是用來射人的,是用來射城牆,在射人時有著相當凶悍的力道,無論身穿多少層重甲都不管用。一箭,能連人帶馬釘在地上,拔都拔不起來。
    麵對床子弩的蒙麵人,中一箭,當場就一命嗚呼。
    蒙麵殺手的隊伍很快被撕開了一個缺口。在沐晟周圍躺著七八具屍體,他踩踏著那些人的屍身,腳下用足力狠狠一蹉,地上的人肋骨斷裂,全然咽氣。
    那些衝將過來的大批侍衛趁勢將餘下的蒙麵人製住,以三敵一,後者迅速潰敗。
    不消一盞茶的工夫,生還的蒙麵人全部被擒獲。
    “王爺!”
    侍衛統領拎著腰刀跑到近前,單膝跪地。
    沐晟摘下右臂上的床子弩,淡淡地吐出一個字:“殺。”
    話音落,侍衛們紛紛手起刀落,鮮血噴湧,那些被壓製在地的蒙麵人悉數倒地。
    這時,一道淺藍色的策馬身影進入這片狼藉戰場,到了車輿旁,朱明月利落地下馬,一把扶起已經兩腿發軟的少女,“沒事吧。”
    連翹抹了抹臉上飛濺的血珠,艱難地搖頭:“王爺和小姐來得很及時。”
    這時,張三扶著李四從樹樁後麵出來。張三右胳膊被刀砍傷,李四大腿中箭,而他雙肩之前又剛受過傷,渾身上下全是血,兩人都狼狽得不行。
    “都殺了?一個活口都沒留,連他們是誰派來的都沒法查……”
    朱明月看著沐晟毫發無損,身上的一襲黑緞燙花的錦袍和玄色披風都染了血,衣襟、肩膀和袍裾上呈現出大團的暗紅色,連纏枝富貴花的暗紋也浸得一片濕紅,撲麵一股血腥之氣。
    別人的血。
    一雙深邃的黑眸卻也因此亮若星辰。
    “還用查嗎?能一下子派出百十個訓練有素的殺手,目標不是別人而是本王,除了元江府,誰還有這麽大的膽子!”
    朱明月蹙眉,“可這些人,敢在距離東川府城不足十餘裏的地方動手,是膽子太大還是有人接應,王爺不應該仔細查查嗎?”
    沐晟的大手落在朱明月的發頂,用力撫了撫,“過家門而不入這種事,通常是心照不宣。既然人家特地選擇在外城動手,而不是內城,就證明想跟東川府或者說是想跟孫知府撇清關係。既然這樣,何必這麽不識趣呢!”
    況且他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朱明月看到男子眉宇之間飛揚著一抹神采。沒錯,很興奮,有一種人生來就屬於戰場,浴血而生的神采。她不禁搖頭道:“把危險放在身邊,這本就是一種危險。”
    沐晟望著她,淡淡笑道:“有些事情急不得,一步一步來,在大菜上桌之前,先來些開胃小菜,也是相當引人入勝的。”
    從樹林中湧出來的這批士兵,在利落地處理了蒙麵人的屍體之後,又如潮水般地退去了。一點聲息也無。
    張三扶著李四坐在馬車裏,那車輿的半個車門都掉了,車窗也被砸爛,拖著一個半軲轆勉強還能行駛,卻比另一輛被箭矢紮成刺蝟的馬車要好些。連翹坐在車轅上拿著馬鞭趕車,一路上靜默不語。
    “我說,那幫人還挺利索的。”李四咧著嘴,望著窗外。
    張三正忙著用巾絹給他包紮傷口,聞言道:“利索還不快點來,險些連小命都沒了。”
    李四想抬手砸一下他腦袋,卻忘了肩膀上有傷,疼得齜牙咧嘴:“要不是看在咱們都是杭人後裔,打斷骨頭連著筋的分上,真不想管你了。能不能有點出息,還比不上人家一個小丫頭。”
    張三撇了撇嘴道:“你沒跟那沈家小姐打過交道,不知道她有多厲害。尤其是一個養在深閨的小姑娘。憑我的本事你知道,可居然毫無招架之力,而且剛剛你看到沒有,滿地又是血又是屍體,連我都嚇得跟什麽似的,她連眼睛都沒眨一下。”
    李四聽他這麽一說,也暗道了聲“是啊”,然後狐疑地往窗外看去。這時,馬車忽然震蕩了一下,這一下極狠,把裏麵兩個人都往上拋。李四撞到車轅,張三則撞到李四身上,李四剛剛包紮好的傷口又滲出血來。
    “不好意思,遇到坑窪,你們倆坐好……”
    隔著車簾,傳來那駕車侍婢很低的聲音。
    張三揉著腦門,嘟囔著埋怨一句,趕緊給李四止血。
    過了林蔭小道,前麵就是平坦的官道,縣城小小的一座城門樓已經在眼前。
    沐晟與朱明月左右騎行在馬車旁,沐晟用鬥篷抹了一把手背上的血,朝著朱明月道:“經過前麵的縣城,再往北就是東川府內城,你說咱們的客人會不會在街市上麵出現?”
    朱明月遠眺了一下,淡聲道:“王爺不是說,就算孫知府參與其中,也斷不會選擇在府城裏動手。還有客人的話,若是在前麵一段不出現,就應該沒事了吧!”
    府城裏的街市是市井熱鬧之地,若有意外發生,必然會殃及到當地百姓。
    但她並不認為孫兆康會這麽做。因為她總有種感覺,東川府大大小小的州縣,每座城都很興旺繁華,生業安樂。孫兆康在東川十餘年,在他治下的這片土地也曾經曆過戰亂,卻總是幸免未曾被滋擾。現在,他也不會去想破壞或者打亂這份安寧。
    而對於東川府來說,其實他們才是不速之客。
    李四有一句話說得對,在大明政權尚未建立的時候,雲南十三府的土司家族就已經存在百年。百年傳承,其間關係錯綜複雜,曾歸順過幾個不同的朝代,多次反抗,被鎮壓,朝貢稱臣。如此盤根錯節的勢力,往往同氣連枝,一旦處理不好,幾大家族很有可能攜起手來,同仇敵愾。屆時就不是雲南內部的事,而是一場邊陲動亂。
    撇開利害關係不說,起碼在這一點上,沐晟和皇上有著一樣的煩惱。
    沐家軍的到來無疑是要打破固有的平衡,經停的第一站東川府就成了整個局勢中至關重要的一處。但在不久前,蕭顏又率領百人隊伍,剿襲了猛佑的一夥擺夷人賊匪。“猛佑”也是擺夷族語的說法,其中的“猛”專指縣以上的地方,隸屬於元江的勢力範圍內。於是針對那氏家族的謠言,像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傳到現在,元江府已經被蕭顏和沐晟兩人聯手推到了風口浪尖。
    那麽與之相關的東川府,此時此刻應該出現在什麽位置上?多年來受元江資助的孫兆康,又應該何去何從?
    若換成是她,在這種情況下,恐怕也不會善待沐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