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江那氏(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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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什麽呢?”
沐晟已經騎行到她身邊,朱明月抬眸看了看他,搖了搖頭。
沐晟道:“你似乎不是第一次見到死人。”
其實他想問的是,她不是第一次見識殺人。
朱明月拽著韁繩,卻想到了別處,啟唇淡淡地說道:“在小女十歲那年,鎮子上大旱。同年七月,燕王府靖難發兵,開始兵連禍結。地裏鄉間都是疫病死屍,還有殘缺不缺的肢體……在那個時候,想要活下來,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當時你在哪兒?”
“北平。”
“本王記得,你是在戊寅年於蘇州府的嘉定失蹤,壬午年,有你的消息出現在北平的燕王府,癸未年你又身在應天府……除了這些露於表麵的,五年裏幾乎無法追查你的行蹤……”
沐晟不緊不慢地提了提馬鐙,然後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能做到這些,不是被保護得極好,就是有不能泄露蹤跡的原因。那麽本王好奇,你是怎麽一直耗到現在的?”
“王爺別忘了之前答應過小女的話。”朱明月道。
隻需她肯相助,對與沈家有關的她的一切事、她回沈家之前的一切過往,他便再不能插手。
少女的麵色冷淡,沐晟卻是一笑:“本王連問都不能問?”
“問也不行。”
……
一行五人順利地回到東川府城是在一個時辰之後。等快要抵達知府官邸,那輛馬車已經損耗得不成樣子,僅剩的一個軲轆在陌白街上壽終正寢。於是張三隻好扶著李四,從街巷一瘸一拐地走過來。
幾人中除了朱明月,幾乎個個身上染血,尤其李四幾乎成了一個血人。在街上引得目光無數。
管家正在府門口安排守衛,遠遠瞧見了,嚇得瞠目結舌,好半晌才想起來去請大夫。
而孫兆康不在府裏。
等孫薑氏酬完神從城南的寺廟回來,已經過了酉時,天色還早。她沒有直接去休息,連晚膳也沒顧上,直接來到了西廂,卻是領著幾個侍婢,抱著熏籠、鋪毯……還有很多女兒家的用物,帶著滿身的煙火味,親自來叩門。
朱明月剛剛沐浴完,正在換衣裳。等應聲開了門,門外一張笑吟吟的臉。
“孫夫人您這是……”
朱明月把人請進去,等一眾奴婢將新捧來的物件布置完,孫薑氏道:“這兩日小姐跟黔寧王早出晚歸,也沒有仔細休息。這麽一個嬌滴滴的人兒,怎麽受得了呢!”
提也沒提白日裏的事,就像是根本不知道他們半路遇險,也不知這一行人渾身是血的回到府裏。然而府裏添了兩個“新人”,沒跟當家主母交代,也的確有些失禮。
於是朱明月道:“王爺為了追查商賈和匪寇的事,確是甚為勞心。不過王爺也覺得,多虧孫知府的鼎力支持,還慷慨地借出自己的官邸。雖然嘴上不言,王爺心裏可是分外感激呢!”
隻要他不幫著賊人去刺殺他們,或者親自安排什麽人深夜來動手。
那廂,孫薑氏笑嗬嗬地說道:“王爺為民間疾苦奔波憂勞,我家老爺也沒出什麽力,王爺不責怪就好。但是說起來,這件事似乎也挺棘手的,憑王爺那等俊才,都查了這麽久。也不知查得怎樣了……”
朱明月道:“夫人說得是,尤其這半月以來,越往下查,查出來的就越多。不過有一點倒是肯定,那件贓物孫知府當真是不知情。不知者不怪罪,王爺也不會追究什麽,夫人且安心。”
說了這麽多,卻等於什麽都沒說。
孫薑氏悻悻地一笑,不禁暗道她怎麽安得下心。
“那麽接下來……”
“接下來恐怕還要在府裏麵叨擾一陣子,望孫知府和孫夫人莫見怪才是。”
孫薑氏熱絡地跟她客套了兩句,片刻又道:“對了,聽說最近蕭軍師正在祿老爺那裏做客,不知何時會過府,妾身也好早作準備。”
朱明月略微一怔,即道:“蕭軍師在東川麽?他前一陣子不是在鳳慶縣剿匪,路遠迢迢,怎會在幾天之內就趕到東川府?夫人想必是聽差了。”
孫薑氏笑容滯了滯,恍然道:“那該是妾身聽差了吧,或許不是在祿老爺那兒,而是其他土司府裏。聽人說,這段日子以來,蕭軍師一直在滇蜀幾大土官家族裏麵連番做客呢……”
等孫薑氏施施然踏出寢房的門,連翹已經提著三層螺鈿食盒在外間的太陽底下站了許久。盒內擺著清粥菜肴,分量相當重,晌午的陽光直直地照進窗間屋內,她一動不動地佇立在那兒,連姿勢都沒換,可見手底下是相當的穩。
“那兩個人安排了?”
那侍婢低著頭擺碗筷,“是的,就安置在王爺寢房外的一間耳房裏,門外有侍衛輪班把守。”
“你可跟孫夫人匯報過了?”
“管家稟告過一次,奴婢也稟告了。”
意思是,她跟管家稟告的內容一致,而管家並不知道半路上發生的事。朱明月伸手接過她遞來的銀箸,“剛剛聽孫夫人說,東川府像是有調兵的意思。”
連翹抬眸飛快地看了她一眼,而後低低地說道:“珠兒小姐,剛剛奴婢就在外間。”
朱明月一笑:“你就當我是猜的好了。但這件事我希望你能夠幫我打聽一下,畢竟住在孫知府宅上,東川假如有什麽兵力上的需要,王爺府倒是願意幫襯一把的。而且我們與孫知府夫婦之間,沒有什麽秘密可言。你懂我的意思吧?”
相貌無奇的侍婢抬眼去看她,須臾,點頭道:“奴婢明白。”
隔日,清晨。
“官邸外麵忽然多了不少人,連平時衙署的守備都被調過來了。可見孫知府這是防賊一樣保護著王爺呢。”朱明月說道。
敞苑中的涼亭內,兩人對坐。一人捧著書冊,白衫粉裙,裙擺上是大團大團綻放的桃花;一人麵對棋盤,雪裳佩刀,白綢緞袍裾順著腿垂墜而下,露出雲墨錦靴。
風吹起純白的柳絮,漫天紛飛如落雪。
那男子一直注視著黑棋一方,像是在琢磨下一步怎樣走,半晌淡淡地說道:“是保護嗎?你怎麽不說是變相軟禁?”
半個衙署的兵力都鎮守到官邸大街上,將偌大的府宅圍成了鐵桶。肅殺森嚴的氣氛,連隻鳥雀都不敢飛進府裏。
“因為小女依然能夠出府。”
“你是想回沈家了吧?”
男子抬頭看了她一眼。
少女微笑搖頭,“而今的確是到了小女功成身退的時候,可現在離開東川,前腳出了內城,後腳能不能活著到外城都不一定。”
她應該在三天前動身,也就是處理完張三、趁李四沒現身之前。可那時也有風險。
男子拄著下巴,盯著棋盤皺眉凝思,“送佛送到西。元江第一撥派來的百人殺手,已經在對本王的圍殺行動中全部被消滅,再想派人來補救也是在半月時間之後,剛好讓本王騰出手解決東川內部的隱患。等這些障礙全部清除完,你才能平平安安地去雲南府。”
說罷,用目光指了指九宮格,“來,先幫本王瞧瞧這局勢。”
那少女瞥了一眼,淡淡地說道:“後馬進七,將五平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