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年輕氣盛的小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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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壘公司的會整整開了三天,以大中國區原總裁黯然下台,趙壘就任新副總裁為休止符而結束。趙壘雖然是副職,但是上麵的總裁為亞太區總裁兼任,有等於無,所以,趙壘回來房間,暗自麵對許半夏的時候非常興奮。嶄新局麵在趙壘麵前展開,從此,他步入一個新境界。
許半夏原以為兩人可以香檳擁抱慶祝高升昏天黑地狂歡剩餘幾天,沒想到接下來是趙壘帶著亞太總裁全國巡回。許半夏自然是毫不猶豫自費跟去了,但是跟著跟著覺得無趣,他們用英語快速交談,而她大學六級的英語畢業後未經強化,說點日常的還馬馬虎虎,但是遇到趙壘那樣的高級別討論,她隻有哪兒涼快哪兒去。她從來都是霸王似的一個人,即使礙於環境做不了主導,她的思想還是可以成為自己的主宰。唯獨坐在趙壘身邊做家屬的時候,她覺得手足無措,一顆狂野慣了的心無所依歸,渾渾噩噩。她想到了關在動物園鐵籠子裏的東北虎。
但這期間她倒是好吃好睡,一張臉又恢複血色。再加上趙壘在身邊,難得的,許半夏身上女人樣占了上風。但是初七晚上依依惜別趙壘獨自乘飛機回程的時候,許半夏發現她這麽七天來什麽都沒做,什麽都沒想,整個人一片空白,除了一些與趙壘的親熱鏡頭。驟然看見來接她的阿騎的時候,才有大夢初醒的感覺。機場回來的路上,她沒說什麽話,抱著漂染幾乎一路沉默,害得阿騎以為她在趙壘那兒失戀了。
阿騎一直到了許半夏樓下,才深思熟慮地說了一句:“胖子,想開一點。”
許半夏聞言驚訝,看著阿騎道:“想開?想什麽開?我跟趙壘挺好的啊。”
阿騎奇道:“那你怎麽一臉不高興?對了,舍不得離開人家了。我告訴野貓去,你也會有這麽一天。”
“非也非也。”許半夏連連搖頭,將漂染三兄弟牽出車外,“說實話,離開時候對著趙壘心中很難過,但是到了飛機上,人反而覺得輕鬆自由,忍不住叫了一杯啤酒喝。是不是我活該打光棍?做人家屬的味道很不好受。”
童驍騎不明所以,他也是隨性不羈的性格,怎麽他與野貓在一起不覺得拘束?他把車鑰匙交給許半夏,一邊困惑地道:“胖子,會不會你們都想做老大?為了爭老大,窩裏鬥得一塌糊塗?”
許半夏站住身,認真地想了會兒,毅然否定:“肯定不是。趙壘在生活中沒怎麽想做老大,我也懶得管太多閑事。不過……不過你說的可能也有道理,我可能是適應不了做小女人這個角色,這幾天因為要配合趙壘的行動,沒法自己決定行蹤,憋悶得很。看看吧,不過以後趙壘調到北京,我與他見麵機會反而多了不少。也是好事。”
童驍騎一時有點接受不了許半夏此刻的態度,這等不爽快,不是他認識那麽多年的許半夏。他猶豫了一下,還是直言:“胖子,你一會兒說好一會兒說不好,究竟是好還是不好?怎麽你也唧唧歪歪像個小女人了?野貓跟我在一起的時候從來沒有膩歪過半分,性格一點沒變。”
許半夏聞言不語,她在趙壘麵前可是收拾起了羽翼,性格收斂不少。她沉著一張臉想了很久,才道:“人與人不同。我還是要定趙壘,絕不便宜其他小娘皮,我越來越喜歡他。阿騎,我隻是一時不適應,很快會好。你回去吧,晚了。”
童驍騎走後,許半夏拉了三條狗上樓回家,保姆已經回來。
睡前看看床頭櫃上放的表盒,那是從香港買來準備送給趙壘的,但去北京時候匆忙,忘記打開保險箱帶上。許半夏略微沉吟了一會兒,又將之鎖回保險箱裏。她自己也搞不清楚,究竟是有心還是無心將手表遺忘在家裏,但是她選擇不深思。
很多公司春節後的第一天都是懶懶散散的,過來點個卯,然後大家捧著茶杯交流春節感受。但是許半夏不一樣,一上來便是召集中層開會,半小時之內商定一周工作計劃,然後一拍手散會幹活。商定計劃的時候幾乎沒有胡工插嘴的分兒,隻有她與小刀工在說話,語速也是飛快。因為許半夏知道,胡工插話的話,進度一定會被保守地拖延。她不能讓胡工說出口,說出來了的話,她不便駁回。她寧願稍微出些小問題影響進度,也不能因為保守而拖延工期,她覺得一個公司始終緊繃的精神狀態很要緊。目標明確,趕著做工,分配合理,大家的積極性才會一路高漲。這一點,她在電話中與趙壘曾經取得一致。
對於胡工,許半夏采取用而不用實的方針。用是用她的經驗與技術,但是對於她的管理思維,許半夏一概否決。她許半夏一生做事都是在風口浪尖遊走,一向都是看準了,就集中火力下手,沒有一慢二看三通過的道理。但是她敬重胡工,所以總是避免對胡工正麵拒絕,也從不直接與胡工辯解。她覺得這是兩個人牢固生根的意識形態,沒必要強求胡工適應她,隻要她稍加留意,保持求同存異就行。有些事情實在躲不過,就轉嫁給小刀工,由他去勸解他母親。
胡工最先一團火熱,有點報許半夏知遇之恩的意思,後來慢慢有所覺察,因為隻要她幹預太深時候,許半夏總有慈善舉動十萬火急地交給她去落實,久而久之,心中有點不很愉快。她是個事業為重的人,為人一向硬氣,如今被許半夏的懷柔政策搞得束手束腳,又不便對許半夏抗議,隻有回家與小刀工激辯。小刀工年輕血性,與許半夏一拍即合,尤其是許半夏有的是煽動人心的本事,所以與母親胡工辯論的時候,針尖對麥芒,非常火爆。
但當胡工看到最後得以實施的往往都是兒子的激進方案時,心中很有老而無用的感慨。家又回不去,心中很是消沉。反而是老刀工等人本來就是被管理者,這方麵倒也無所謂。對此,許半夏也有所察覺。春節過後沒多久,她與龔飛鵬接洽,將商談確定那套未來準備拿去申請高科技企業的圖紙的任務全權交給胡工。看到龔飛鵬等被胡工稱為學術油子的人被認真務實的胡工折騰得哭爹喊娘的時候,許半夏暗暗狂笑。胡工終於得其所哉。
讓許半夏沒想到的是,高躍進居然也是正常於初八上班。他這一來一去飛那麽長時間,又倒騰時差,才隻享受那麽幾天,這算是什麽旅遊,肯定是走馬觀花。高躍進上午就打電話過來給許半夏,訂下晚餐見麵。許半夏很是奇怪,招他了還是惹他了,怎麽電話裏口氣那麽霸道。
中午時候是午休的老蘇給許半夏來電,難得的是一向爽朗的老蘇口氣鬱悶:“胖子,幫個忙。我弟弟喜歡在你那裏工作,說是不肯回校了。他是不是做得很好?我父母這回春節過來,一聽弟弟這麽說,氣得都快抽筋。你能不能幫忙勸勸?”
許半夏有點莫名其妙了,小蘇看中她的公司哪一點?才幾天工作時間,能鬼迷心竅至此?“老蘇,我問你,你弟弟以前有沒有棄學的念頭出現過?不對啊,我這兒沒見他幹得很歡啊。他才來幾天,能深入到哪兒去,熱愛到哪兒去?我建議你先找清源頭再說。否則你我怎麽做工作都是隔靴搔癢。”
老蘇一想,也是:“那麽他說的話是借口了?但是胖子,我們一家三口聽了他的理由後一致認為他想在你那兒大幹苦幹,他還說了一些計劃,什麽幫你打開國際市場之類的話。他說的時候很認真,不像是假話。這一點我們還能看不出來?胖子,你有空幫我修理修理他,起碼把文憑混出來吧,我家裏大人們都等著這最後的環節呢。再說大四最後半年本身就是混日子,他在學校要幹什麽不可以?胖子,看我麵上,一定要幫忙,你應知道現在社會對文憑有多看重。”
許半夏不以為然,她有文憑的人都還自詡早稻田晚稻田呢。不過麵對的是老好老蘇,當然給他麵子:“老蘇,這很容易解決。我這兒工廠還在籌建,產品出來還遙遙無期。你弟弟在公司待著也沒事做,最多是上網搜集資料為以後做準備。我給他一個筆記本電腦,讓他回學校給我繼續工作。反正最後半學期也沒多少事。你看行不行?他宏圖大願既然能實現,還能不回去上課?”
老蘇一聽就覺得有理:“胖子,對,對。不過我弟弟的電腦錢由我來。不能因為我家私事讓你額外開銷。”
許半夏笑道:“去,又想勒緊腰帶省錢給你弟弟啦?我不是白給你弟弟電腦,要他給我做工抵換。你弟弟畢業時候如果花落別家,卻不把電腦還我,我就著落在你這個做哥哥的頭上討還。到時你再勒緊腰帶不遲。成交嗎?”
老蘇即使再實在,也知道許半夏的好意,但許半夏的話讓他沒法推辭:“胖子,我弟弟說你工作起來玩命,我真不應該你那麽忙還給你添煩。可是……”
許半夏笑笑道:“哥們這是什麽話,你家裏有臘肉再給留兩條,等你爸媽回家後我上你那兒打牙祭喝酒聊天去。老蘇,我在想一件事,你該開始有點長遠打算了。你們兄弟看來以後都落戶在這個城市,你有沒有想過要買一套房子以後把你父母搬過來?錢不要總是大方花在你弟弟身上了,你弟弟是個靈活人,我相信他說的勤工儉學可以滿足他學習生活的言論。你得有買房計劃。說起來,這也是你的家庭計劃,一點不比供你弟弟讀書來得次要。何況你弟弟是有誌氣的人。算了,這話你自己考慮,我昏了頭插手你們家務事了。”
老蘇聽著卻是覺得句句對味,一如過去,許半夏都是快他一拍幫他想到事情本質,確實,弟弟早就提出不要支助,都是他擔心弟弟吃苦才一再堅持。而且,真的得考慮父母退休後過來居住的計劃了。他略為思索,便道:“胖子,我有數了。回頭我會與弟弟談一下。你忙,我不打擾你。但注意勞逸結合。”
許半夏速戰速決,雖然年後上班第一天大量事情要做,但老蘇是兄弟,他的事當然得第一時間幫忙。立刻就掛電話招小蘇過來。小蘇的眉眼與老蘇依稀仿佛,但是比老蘇長得舒展一點,又兼人高馬大,看上去有點一表人才的樣子。不過穿著簡單,一件棉猴兒,裏麵是小攤隨處可見的毛衣,看來他沒拿著老蘇的錢亂花。許半夏以一個大姐,不,更確切地說,應該是一個大哥的眼光打量著進來的小蘇,看得小蘇居然扭捏起來。許半夏落落大方地伸手指指桌前的椅子,道:“坐,跟你談一點私事。到我公司幾天,有什麽感想?聽說你已經樂不思蜀?”
小蘇深思熟慮地道:“哥哥一定跟你已經說了,我不想回學校了,想在這兒做下去。我喜歡這兒的工作。”
許半夏不以為意,但還是笑笑道:“聽說你對未來的工作很有想法,說出來我聽聽。”
沒想到小蘇從棉猴兒內袋裏摸出一份文件來遞給許半夏,自信滿滿地道:“這是我根據目前所見擬定的計劃,許總請過目。”
許半夏都是有點驚疑了,拿過還帶著小蘇體溫的文件,微笑道:“回去拿個文憑吧,怎麽說也得給你父母與哥哥的投資做個回報。隻有半年時間了,不長,你可以從我這兒拿著筆記本電腦回學校去繼續你的工作,放棄文憑可惜,尤其是你那麽好大學的文憑。我與老蘇是朋友,我不會留你。”
小蘇急了,道:“許總看了我的計劃再說,如果我的計劃可以為你帶來極大利潤呢?”
許半夏還是微笑道:“我會仔細閱讀你的計劃。也很感謝你對我的公司如此盡心。你也快開學了吧,這幾天在家好好與父母親近,明天開始我準備對你采取強製措施,拒絕你進入公司大門。”
小蘇大驚,忍不住站起來大聲抗議:“不,你一定得先看了我的計劃再說。我的計劃不長,你一看就知道。”
許半夏不去理他,但還是展開計劃書,在小蘇的虎視眈眈下大略看了一下,笑道:“我早知道你寫的計劃不可能打動我,因為我賺錢的重點壓根不在這個工廠,這個工廠說到底隻是實現我的一個夢想。但是你的計劃有一定見地,我建議你拿著我的筆記本電腦回去學校,給我上網尋找商機。我會隨時傳送文件給你。”
小蘇很是失望,頹然坐回椅子,沒想到讓他自己熱血沸騰的計劃卻一點不入許半夏法眼。他想了半天,才道:“我明白了,你是因為我哥哥否認我的計劃。我不信我的計劃不行,我有充分的數據和對其他公司的網絡調查來證明我的計劃。但是,不,我不會理會你的拒絕,我還是不回去上學了,我一定要留在你的公司,留在你身邊,幫你做事。”
許半夏從來不是會輕易拉下麵子的人,聞此孩子氣的話,隻是笑嘻嘻地道:“你不急,我這個工廠的投產估計得等到半年後,正好是你畢業時間。你如果有意我的公司,我是非常歡迎你來的,你是個可造之才。到夏天時候,正好新業務開展,你正式投入市場拓展,不是一點不浪費時間?回去學校吧,文憑很要緊,因為大家都不是比爾·蓋茨。”許半夏覺得自己難得能做個大姐姐。
沒想到小蘇一口拒絕:“不,我不願離開你哪怕一個月。你即使不接受我,我也不會去學校,我要留在本市,留在離你最近的地方。”
饒是許半夏見多風雨,此時也聞言驚住了,什麽?原來繞來繞去,小蘇打的是她的主意。看著小蘇憤怒、愛戀又有敬重的目光,一向口舌靈便的許半夏都不知道說什麽才好,老天,有史以來,還是第一個男人在她發出訊號之前主動追她。即便是他哥哥老蘇都是在兩人友好相處之後才有誤解的。許半夏須得定一定神,才能從桃花陣中逃脫,但還是笑嘻嘻地道:“小蘇,你哥哥老蘇差不多可稱為是我方外好友,我不可能拂逆他難得對我提出的要求。你還是請回吧,我已經清楚你的意思。再給你一個警告,回去拿了文憑再來。否則我不排除派專人押送你去學校報到。我說得出做得出。”
小蘇沒想到許半夏連一句類似“我已有男友”,或者“你還小不適合”等的解釋都沒有,她的話裏壓根就沒把他小蘇放在眼裏的意思。仿佛她善待他,與他本人無關,全是因為他哥哥與許半夏的交情。小蘇很受打擊,猛地站了起來,悶聲悶氣地道:“我明白了,如果我哥不是你好友,你才不會管我回不回學校。許總,我堂堂男子漢,我也說得出做得出。我說不回去就是不回去。我要做給你看。”說著便衝出門去,頭也不回走了。
許半夏看著小蘇衝出去,愣了會兒,終於啞然失笑,覺得非常滑稽。但還是得打電話給老蘇報備。沒想到老蘇已經進入手術室,無法接聽,許半夏隻得與接電話的護士留了言讓老蘇回電,作罷。
難得高躍進請客居然在西餐廳,許半夏進去見麵就嘀咕,這家夥一趟歐洲回來,西餐還沒吃膩?但見高躍進的臉色並不是很好,許半夏給他下個定論,一定是花天酒地鬧的。高躍進倒是看了看許半夏,客客氣氣地道:“又胖回來了,看樣子春節過得不錯。”
許半夏老實不客氣地道:“有什麽陰謀吧?我們兩個一說人話肯定出事。你春節也過得不錯,求仁得仁。”
高躍進笑道:“我聽說你背後誹謗我。好了,閑話不說,我們談談阿騎運輸隊的事。”
許半夏奇道:“我已經把運輸公司分出去了,你不找阿騎還找我幹什麽?是不是覺得我分贓不勻?把阿騎叫來吧,我們不能背後決定他的公司。”
高躍進擺手,道:“慢著,我先跟你講講我的打算。我準備以預付款形式支持阿騎的車隊,不想入股。我既然出錢,你就得出力。阿騎公司的管理你不能放手。”
許半夏道:“你出多少錢算是出錢?你算算阿騎這個運輸公司的資產,如果你出的錢超過我的一倍,我才認。而且不能是什麽預付款,得是實打實的投入。你做得到嗎?我知道對於你這麽摳門的人來說,預付款已經是你的極限,但是你拿這個來要求我,太過分了點吧。你吃什麽?我吃了七天西餐,聞到黃油味已經要嘔了。我隻要龍蝦湯。”
高躍進點了自己的,等小姐離開,才道:“胖子你別過分,我叫阿騎獨立出來,難道自己會不要臉地插資金進去控製阿騎的運輸公司?你想得出,我做不出。但是借款之類沒名沒分的事我做得出來,阿騎恐怕也不會接受。他們兩個還是小孩子心性,不像你有錢就是爹。我想來想去還是預付款這種形式比較對,我把公司以後的運輸業務都剝離出來,交給阿騎去做,也是天經地義的事。原因不用我跟你說了吧?”
許半夏雖然被高躍進罵了幾句,但聽了他的話還是放心。高躍進的公司業務量極大,單靠阿騎的幾輛車子著實不夠。所以他必須付預付款進來先給阿騎買車子。但是高躍進本質上是個商人,他當然清楚阿騎的能耐,懷疑車隊驟然擴大規模的話,阿騎的管理水平能不能跟上。但他自己無力管這等瑣碎事,隻有借許半夏與阿騎的兄弟關係,預先找許半夏談妥,讓她繼續插手車隊的管理,否則他不放心。影響運輸隊事小,影響他旗下公司的產品運輸事大。看來她還真是冤枉了高躍進。
許半夏想明白了,才舉舉手中的白水杯子,道:“有數了,你用心良苦,我也不是沒良心的。我會幫阿騎理出一條頭緒。剛才誤會你,不過事出有因,完全是因為過往你人品有問題,我看見你不得不有所防備。”
高躍進不得不拿斜眼看著許半夏,這年頭隻有她才敢對著他胡說八道了。不過難怪,他以給兄弟獨立名義逼著許半夏將運輸公司割肉一樣地割出來,她心中不深惡痛絕才怪。現在又回過頭來要求許半夏插手管理,他這不是強人所難嗎?不過高躍進一向清楚天大地大資本最大,他有資本,不怕許半夏不聽話,但過程中得聽點她的諷刺打擊了。
這一頓飯吃到最後純粹成為工作餐。兩人都是速戰速決的主兒,既然拍板合作,立刻便叫了阿騎過來,接著將高躍進手下分管物流的經理找來。許半夏與那經理談了才知道,原來運輸不是一進一出那麽簡單。她立刻想到了老蘇的弟弟小蘇,這小家夥腦筋一流,接受能力極強,又有電腦編程能力,或者由他一五一十做起,可保阿騎的運輸管理有條不紊。但是,那樣一來,等不及半年了,他必須立刻轉到阿騎那兒去。老蘇會怎麽想?
許半夏清楚,自己抓阿騎的公司,最多隻能抓個宏觀,而阿騎抓公司,抓的是市場與運輸環境,必須有個人在內部理清所有程序,事無巨細地操作她的指令,否則接下高躍進公司的全部業務後,阿騎的運輸公司很可能隻有一個結局:吃飽撐死。
許半夏在談話告一段落時,立刻起身,對高躍進與阿騎道:“你們繼續聊,我去抓個人給阿騎。高胖子,你走著瞧,我今天這一頓吃得很不爽。”
高躍進笑嘻嘻地看著許半夏出去,知道她今天不爽的主要原因不是因為吃得不好,而是被他逼著做事。不過他極其相信許半夏的能力,這才會預先找她商量。否則他投錢進去真有點不放心。
許半夏考慮到老蘇還沒給她電話,懷疑這個老實人又被抓進手術室做什麽大手術了,還沒回家。幹脆直接上老蘇小窩裏去抓小蘇,收回她中午說的話。這沒什麽大不了。
沒想到才到老蘇那個小區,忽然看見有人背著雙肩包竄出小區大門,後麵追著的可不正是老蘇?許半夏立刻意識到前麵跑的是小蘇,忙加速追了上去,慢車道上麵拿大燈晃著奔跑著的小蘇。小蘇回頭看見是許半夏,也不理,跑得更快。許半夏搖下車窗喊道:“上來,我跟你談個交易。不回就不回,沒什麽大不了。”
雖然不是夜深人靜,小蘇還是聽得清清楚楚,狐疑地回身道:“真話?你看清楚我的計劃了?”
許半夏隻是很平靜地道:“不,我有其他重大計劃。上車。”她覺得對待一個小毛孩,這種態度足夠。
小蘇一聽高興,立刻停下步子,跳上許半夏從裏麵為他打開的車門,坐到副駕位置。許半夏立刻刹車,等老蘇上來。
老蘇好歹是天天鍛煉的,跑了那麽多路,呼吸比小蘇還平穩,上了車就問:“胖子,你們怎麽談的?”
許半夏看著焦慮不堪的老蘇心說,這大哥做得都可以抵得上老爹了,天下還真有這麽好的人。“老蘇,我中午的意思是,你弟弟要是不回去上學,我綁也要綁著他去學校報到。還給你辦公室留了個口信,想先提醒你盯住小蘇,別因為我的威脅而跑了。現在看來你沒收到口信,你沒給我電話。小蘇你別蠢蠢欲動,話還沒說完呢。”
老蘇道:“他們沒跟我說你有電話來。怪不得這小子今天一言不合就想跑出去自己租房住。胖子,謝謝你。弟弟,你就不怕爸媽氣死?”
小蘇卻是急著道:“許總,你有什麽新的建議?”又回頭對老蘇道:“哥,我不想讀書了,我的心已經野了,即使綁我去學校,除非你貼身跟著,否則我還是會逃出來,我不想虛擲這半年時間了,你也應該知道,除了文憑,最後半年什麽都得不到。”
老蘇氣得打擺子,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攥起拳頭想揍人。許半夏見此才衝老蘇擺擺手,對著小蘇嚴肅地道:“小蘇,你應該清楚,沒有大學文憑,以後你的求職道路會很艱難。求職時候別人先看的是門麵,你沒有文憑,將不得不從底層做起,這些後果你想過了沒有?”
老蘇先道:“對啊,你看看我們醫院,你要是沒文憑,進來隻能打掃衛生。除非你自考什麽文憑出來。”
小蘇道:“哥,你那裏不一樣,你那裏不能上不能下,死氣沉沉,倒貼我也不會去你那種單位。我不需要文憑,不信你看著,我哪天若是後悔,你可以砸死我。”
老蘇怒道:“你就不能體恤體恤爸媽?才半年,你不能忍一下?”
小蘇這時候卻冷靜下來,看著他哥哥認真地道:“哥,我想早一點賺錢。我不否認爸媽今天會生氣,但來日方長。我不認為讀書一直讀到博士,拿個博士文憑光宗耀祖,才是對父母的孝敬。我隻單純地想讓他們盡快過上好日子,一種物質生活豐富的好日子。”
小蘇的話字字如刀,直刺老蘇。許半夏在旁邊聽著也是想,老蘇確實沒資格說小蘇,他家庭狀況不好,他如果真正孝敬,應該早點出來工作補給家庭。或者說,小蘇不得不由他供著上學,其中也有他家已經被他老蘇長年讀書掏空的原因在。很可能,小蘇看多家庭窘況,所以才勤工儉學自己養活自己,在看到機會的前提下斷然放棄文憑要求提前工作。很可能小蘇迷戀她許半夏,也有因為她一早自立打天下這個成分在,因為那可能是小蘇從小的理想。
見老蘇瞪著眼睛說不出話,小蘇也沒有妥協的意思,許半夏打了圓場:“這樣吧,小蘇既然強烈要求工作,我這兒正是非常需要用人的時候,小蘇過來吧。至於文憑,我也沒覺得有什麽要緊。有本事的人,最後還是依靠本事吃飯。但如果哪天小蘇想要文憑了,我保證你可以去國外大學拿一張很亮眼的文憑來。老蘇你看看,這辦法是不是折中?”
老蘇被弟弟的話嗆得成了悶葫蘆,但老實人不是沒火氣,想到家中父母失望的眼神,他對著許半夏怒道:“胖子,你不要說得輕巧,你真不在乎文憑嗎?那你為什麽不早早出來創業,還在學校混到一張文憑?你知道他浪費的是三年半嗎?”
“因為我安排得很好,創業與文憑並無衝突。老蘇,你弟弟不單純是因為文憑問題。”許半夏知道老蘇會生氣,但打心眼裏卻對老蘇不以為然,小蘇又不是在他老蘇那種需要文憑的地方工作,何必那麽看重一張文憑?
小蘇則是辯解道:“除了文憑,我不覺得我浪費了三年半,我學到的,以及我在大學提高的認識,足以讓我享用不盡。我覺得回去再讀半年才是浪費。而且我還有個人原因。這些都是我自己的決定,與許總無關。你不用遷怒。”
口舌不靈的老蘇在這兩個人麵前無話可說,半晌才忍聲吞氣地問弟弟:“半年,半年都不行嗎?你非要看到媽媽流淚你才高興?”
許半夏不言,小蘇毅然不去上學的話,她會接收,但是非要花言巧語誘拐小蘇去阿騎那裏幫忙,這事情她做不出來。畢竟一張金光閃閃的大學畢業文憑對小蘇的未來來說,是受用不盡的。人心隔肚皮,誰知道小蘇以後會不會反悔。她許半夏已經在為當年的年少衝動付出代價了。
小蘇一口拒絕:“不!”沒有多餘的廢話。
老蘇兩眼看向許半夏,定定看了很久,滿眼都是失望。終於歎了口氣,打開車門離開。一路他默默回味這些對話,忽然想到一條,許半夏這時候過來做什麽?如果是找他,完全可以先打電話。但又一想,她在醫院留言,沒人告訴他,所以她找上門來也是情有可原。但是,她的話裏麵為什麽有“中午的意思”這個詞?那麽是不是意味著她晚上的意思有變?為什麽弟弟什麽都聽不進,卻被她三言兩語勸上車?
想到許半夏一向都是心思莫測,老蘇覺得其中有鬼。他不由折返回去,卻見慢車道上早已人跡渺然,許半夏的車子早不知去了哪裏。難道是弟弟一早知道有地方可去?回到家裏與父母一說,焦急的父母當然都不會太過理智,一致認定平時乖順的小兒子今次如此不可思議地叛逆,肯定事出有因。三人成虎,一向信任許半夏的老蘇心中產生動搖。
老蘇下車後,許半夏雙手扶著方向盤,眼睛沒看小蘇,隻直直看著前麵,道:“真想明白了?不是一時衝動?”
小蘇斷然道:“即使以後後悔,也是我自己的事,與你無關。你說說有什麽新的計劃。”
許半夏這才啟動車子,緩緩開出慢車道:“看得出,你們家親情濃厚,大家都在為家人考慮。所以你今天雖然任性妄為,但血濃於水,以後回家還是蘇家好兒子。唯一找不回的是文憑。”心中卻是跟上一句,以後老蘇可能是不會原諒她許半夏了。弟弟小蘇最後跟著她許半夏走,而且被她所重用,明擺著的事,隻要稍微加以合理化推斷,誰都會認為弟弟反常是中了狡猾的許半夏的圈套。但是許半夏不會將此與小蘇說明,她本來也不是什麽好東西,也有所圖,擔負一點責任很是應該。而且,老蘇怨她,對於老蘇而言,何嚐不是一件好事?起碼他的眼裏可以看見那些對著他放電的女醫生與護士了。
小蘇沉默了一會兒,他心中有對許半夏的愛戀和衝動,但做出不回學校的決定斷不是一時之念。他相信自己不是大孩子,他有理智會思考,清楚自己在做什麽。他想了很久,才道:“我知道父母會傷心,但是半年以後我會讓他們改變看法。許小姐,如果你給我提供的工作無法讓我有所發揮,我要求重回你的銷售部門。”
“狂!”許半夏笑笑下了結論。她隻有在初中高中狂過一陣,以後做了小生意,吃了許多苦頭,狂勁自然消失。“是這樣的,我兄弟阿騎承包了我的碼頭,最近他的運輸公司獲得大額資金注入,準備幾何級數地擴展。但是我覺得他的管理可能會跟不上。對於上百輛運輸車子的監管,需要的是很能統籌的頭腦,以及電腦係統輔助。我想到了你。你對數字的敏銳,讓我相信你肯定可以給阿騎的運輸公司設定最佳運作辦法,將運輸車隊變成現代化的物流公司。為此,你必須做到兩點,一是學習其他先進物流公司的管理經驗,管理流程,你自己去找資料,我也會介紹人給你講解。二是盡快熟悉運輸行業的一些規矩套路,免得製定出來的規程是紙上談兵。這些,都必須在最短時間內完成,薪金從優。你有沒有信心?”
小蘇將許半夏的話好好考慮了一下,氣壯山河地道:“有信心。今天就可以做起。”
許半夏也沒客氣,道:“我隻認為你是個可造之才,但你遠非最佳人選。給你一個月時間,如果過了一個月你還沒頭緒,我外聘高級管理人員。如果你行,這是你的一個大好機會。不要奢望我會捧著你。”
小蘇這回想都沒想,就道:“我會證明給你看。”一雙眼睛也是毫不退縮地看著許半夏。
換作別的女孩,或許在這麽熱烈的眼光下早有所反應了,但許半夏隻有在遇到趙壘的時候丟盔卸甲,其餘時候,男孩們最後都俯首認她為老大。她認為小蘇俯首隻是個時間問題,所以壓根不予理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