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破解機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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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泰安門前,白齊扶著城牆上氣不接下氣,叫苦不迭道:“就算有密道它也不會這麽快消失啊,至於這般投胎一樣的狂奔,我,我都差點跑斷氣了。”
    劉小芷更是臉色煞白,原本精心打扮的妝容也跑得披頭散發,香汗淋漓,完全沒有了富家閨秀的姿態。她叉著腰喘氣道:“他們,他們跑得也太快了,白公子,快幫我看看我玉簪是不是掉了?我的妝是不是花了!”
    這二人平日裏就不怎麽運動,何時有過這樣的長途奔襲,一通長跑下來隻感覺命都丟了一半。白齊見劉小芷妝花得跟花臉貓一樣,頭發更是雜草一樣披散,又想笑又覺得不好意思道:“玉簪,還有插花早沒了,反正現在也找不到了,先別管它了。”
    這四人裏麵秦明的體力最好,荊一飛次之,二人也顧不上白齊和劉小芷,早已站立在鼠兵消失的城牆前,再度摸索打量起來。
    這城牆上下和街道都是大小色澤一致的青磚鋪就,若是利用鏡麵反射,隻要角度適當是很難看出區別的。按照推算,這些鼠兵必然不是穿牆而過,而是從城牆下的街道上利用密道逃遁了。
    三人原先都隻關注了城牆上有沒有機關,卻沒想到這問題會出在每日行走的道路上,真是太疏忽了。秦明和荊一飛用力地踏著街道,到處是鏗鏗的脆響,根本沒有悶悶的空心聲。若是下麵有密道,理應是空心才對。
    “會不會是搞錯了?”荊一飛問道。
    “不會!”秦明道,“這密道內肯定有鼠兵在接應,這些人一進了密道,他就把原先的青磚堵回去,再用石頭暫時支撐住,所以現在踩起來肯定是實沉的。”
    “那怎麽分辨得出來?”劉小芷一臉茫然地問道。
    她也想早點破案,隻是對她而言,破案這些事情當真是一竅不通。
    秦明又在冥思苦想,因為不知道鏡麵的反射角度,所以就無法判斷這密道的具體位置,若是直接挖開官道,一來費時費力,二來影響也不好,嚴重的還會被治罪,這可斷斷不成。
    一時間,難住了幾個人。
    “我知道,用水!”不遠處,白齊休息夠了,站起來道,“五行有雲,水曰潤下,這官道的磚石早已踩踏多年,非常實沉,水很難沁入,但這個密道既然是剛合上的,必然有縫隙,隻要一潑水,就知道入口在哪裏了。”
    “好辦法啊!”秦明大喜道,就連荊一飛也讚許地點了點頭。
    這城牆兩側,別的沒有,水源還是十分充足的。京城的城牆兩側每隔百丈就擺了兩具巨大的水缸,缸裏灌滿了水,叫作門海,專門用於火災撲救取水用。
    四個人顧不得休息,用木勺裝了水紛紛朝這地麵上潑去。
    果然,這水開始往左側兩塊青磚周圍迅速地滲入。
    “是這裏!”眾人驚喜道,這街道上果然有密道!
    秦明和白齊伸手就想去掰這青磚,但發現這磚頭實沉,鑲嵌得又十分牢固,根本掰不動。
    “讓開!”荊一飛道,她還不等這兩人離身,就飛出手中的玉斧,嘭的一聲玉斧鑲入這青磚的縫隙中,她再一甩動鎖鏈,兩塊青磚登即碎裂翻飛。
    青磚之下,露出幾塊同樣的磚石,這內城街道按理說隻會鋪就一層青磚,下麵必然是黃土,如今這磚石之下還是磚石,顯然是大有問題。
    這次的磚石比外麵的好掰動多了,幾個人不過一會就抬出了七八塊大磚頭,而後地底下終於露出了一個一尺見方的洞穴。
    洞穴黝黑,散發出陣陣陰寒腥臭的氣息,不知道是通向何處,劉小芷有些害怕道:“這會不會真的是老鼠洞?萬一,我是說萬一,裏麵會不會有很多老鼠?”
    吱吱吱!
    十餘隻灰黑色的老鼠突然從洞穴中躥了出來,老鼠慌不擇路,嚇得幾個人後退了好幾步。
    荊一飛更是麵色大變,渾身都抖了一下,隻是她反應也快,這驚懼感不過瞬間就平複了。
    反倒是劉小芷非常誇張地拉住秦明又跳又叫,隻差跳上他身上去了。
    秦明無奈之下,隻有抱著她安慰道:“別怕,就是幾隻老鼠而已,都跑了!”
    劉小芷花容失色道:“你們可千萬別進去,這洞穴看起來太危險了!”
    秦明比畫了下洞口,尷尬道:“我說姑奶奶,這洞口這麽小,就是你要我們進我們還進不了呢!”
    劉小芷哼道:“總之,就是不能進去,太可怕了!”
    荊一飛見老鼠已經跑完了,微微上前探了探腦袋,滿臉振奮道:“這洞穴說不定就連通了七煞門的大本營。”
    荊一飛說得沒錯,鼠兵由此而來,這下麵的密道自然是會聯通到七煞門的所在地,隻是洞口太小了,常人根本進不去,而且洞穴內也不知有什麽危險,就算能進去這樣貿然入內,隻怕還沒找到七煞門,就要被半道的機關暗算。
    白齊道:“不如我們等天亮的時候拿煙來熏,這煙順著洞口蔓延,必定會從另一出口冒出來,到時候我們站在城門上觀看,哪裏冒煙了自然就知道出口所在處。”
    荊一飛搖頭道:“不行,若是這煙直接熏到對方的密室裏,非但找不到對手,還會打草驚蛇。”
    確實,且不說大白天公然在道路上熏煙惹人關注,就是這煙真的傳了過去,必然也會引起對方的警覺,隻怕這些人早已逃之夭夭,此法不妥當。
    “那怎麽辦?”
    秦明不耐煩道:“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大不了直接找個借口說修葺排水暗渠,全部挖出來看看,我就不信還找不到這些死老鼠!”
    荊一飛搖頭道:“就算這洞穴裏有所謂的鼠兵,但這些鼠兵必然隻是被指使的傀儡,真正的幕後黑手斷然不會住在這密道裏,他一見我們挖密道,肯定也要提前防範,這法子還不如煙熏呢。”
    眾人一時間真是一籌莫展,如何巧妙地追蹤,這可真是個難題。
    秦明幹脆坐在地上,雙手托著腮幫子冥思苦想。
    突然,他又跳了起來,這一跳把白齊嚇得不輕,抱怨道:“秦明,你能不能不要老是一驚一乍的。”
    秦明笑道:“我突然想到一個好辦法了!有一個人肯定可以幫到我們!”
    “誰?”
    “你還記不記得那個六相司會使喚野狗的犬倌?”
    白齊拍了下腦袋,叫道:“阿福?!對了,我怎麽沒想到這個人!”
    荊一飛皺眉道:“你們說的是六相司那個侏儒?”
    六相司在金吾衛裏一直都是邊緣的崗位,加上這些人殘的殘,瘋的瘋,怪異的怪異,其他四個司或多或少是有些瞧不起的,尤其像荊一飛這樣出色高傲的人,更是不太願意接觸這些人,甚至打心眼裏沒把這些人當成金吾衛來看,所以當她聽到犬倌阿福時,還有些半信半疑。
    這人有什麽本事,能探明密道?
    白齊道:“他可以通狗語,可以讓野狗替我們走一遭。”這洞穴狹小,正常的人進不去,但是狗卻可以。
    秦明笑道:“荊大人,你是兵馬司的百戶,配有馬匹,不如借我用下,我現在就去找阿福來幫我們,你看可好?”
    秦明和白齊初入金吾衛,才從九品,自然是沒有配馬的,荊一飛的帳下卻有兩匹黑馬。這兩匹黑馬來曆可不簡單,乃是上個月她破獲柳常玉皇宮盜竊案後,朱棣禦賜的烏影馬,號稱天下十大名馬,正好對應荊一飛江湖十大高手之名。
    烏影馬雌雄一對,分別叫踏雲、追風。
    朱棣原本隻想賜一匹,但不想這對馬在一起時日久了,分隔不開,養馬倌怎麽牽都不肯走,最後無奈之下,又加送一匹,讓荊一飛驚喜不已。
    神駒一形十影,野行千裏,還十分通人性,能夠在幾裏外分辨主人的哨音,聞音自動前來。
    荊一飛吹了個長哨子。
    咻——
    不多時,兩團黑影就從街邊的拐角處疾奔而來,黑影快如閃電,正是當日三人去昏鴉林所乘騎的黑馬。
    馬蹄立定,猶如虎豹之駒列於陣前,身姿矯健,器宇軒昂,果然是對好馬!
    荊一飛難得滿臉柔意地摸了摸其中一匹公馬的馬鬃,道:“這是踏雲,她叫追風,不過我更喜歡喊他黑子和烏子,一呼即應,都是我的好夥伴!”
    她轉頭朝秦明道:“這六相司我雖沒進去過,但也曾路過,黑子認得路,你上去了隻須抓牢韁繩即可,黑子會帶你過去的。”
    “放心吧!”秦明笑道,“這馬我又不是第一次騎,我跟它熟著呢,是不是,黑子?”
    秦明摸了摸黑子油亮的鬃毛,而後一躍而上。
    黑馬輕輕晃動著馬尾,隻是擺了擺頭,毫不驚慌,顯然極通人性,分辨得出親疏關係,秦明笑嘻嘻地摸了摸它的馬鬃,甚是喜歡。
    他笑道:“這馬與我有緣,不若先送我耍幾天可好?”
    荊一飛斬釘截鐵道:“這是妄想!若非辦案需要,你想都別想騎我的黑子!”
    秦明失落道:“罷了罷了,女子小氣,這也是常理。”
    荊一飛自然是很清楚秦明的性子,這人做事總是不守規矩,甚是有些不著調,自己的好馬交給他還能放心?若非情不得已,她才不會讓這人騎著自己的馬,荊一飛特地叮囑道:“秦明,這黑子可是禦賜寶馬,我警告你好好騎千萬別亂來!”
    “瞧你說的什麽話!我還能宰了吃不成?我自然會好好愛護它的!”秦明突然揚起手,重重地一拍馬背,再用力一夾馬腹,大叫道,“黑子,駕!去六相司!”
    黑子籲的一聲大叫,而後奮蹄狂奔。
    “你……”荊一飛氣得一時無語,隻是這秦明和馬匹早已消失在遠處的夜色中。
    過了半個時辰,遠處終於又傳來了馬蹄嗒嗒之聲。
    眾人還沒看到人影,就已聽到秦明的叫聲,踏雲神駒四蹄一定,秦明瀟灑地翻身下馬,眾人見隻有他一個人回來,又急忙問道:“犬倌呢?”
    秦明指了指背後,笑道:“喏,他說騎不慣這高頭大馬,自己騎著神獸來了。”
    夜幕中,另一道黑影狂奔而來。
    卻是一條巨大的黑狗。黑狗雙眼金光如電,它的背上騎著麻臉的侏儒,正是六相司的犬倌阿福。
    這人騎著狗居然可以追上秦明的踏雲,可見這黑狗也大不一般,眾人正驚詫著這黑狗委實厲害,就聽後麵還有一陣陣急促的響聲。
    這聲音呼呼帶風,猶如千軍萬馬前來。
    隻見無數大大小小,黑黃白褐的野狗跟隨著黑狗疾奔而來,這野狗數量之多,品種之雜,聲勢之浩大,著實叫人驚訝!
    很顯然,這六相司平日裏閑著沒事,好不容易金吾衛有人需要他們,自然是十分振奮,這阿福一激動,就沿路奮力吹哨,隻差把全城的野狗都召過來了。
    黑虎氣勢高昂地站住,阿福拍了拍狗頭,跳了下來,歪著脖子張口道:“我……我……把狗都……帶過來了……你們自己看要做什麽?”
    這阿福本來就有點結巴,一興奮之下,急於表現,說話就更不利索了。
    劉小芷見阿福麵貌可憎,還帶了一群野狗,難免有些害怕,躲在白齊背後怯生生道:“這人……好醜呀!”
    阿福笑道:“小姑娘別怕,我阿福醜雖醜,對女孩子可溫柔了。”
    白齊皺眉道:“可是不用這麽多狗吧,一兩隻就夠了。”
    阿福笑道:“無主之狗,反正……反正閑著也是閑著,不如都……都喊過來助威!”
    荊一飛看這阿福的模樣架勢,深表懷疑。
    倒是白齊主動上前,客氣道:“深夜相擾,實在是抱歉!我們在這裏發現了一條密道,煩請你的犬兵下去看看,這密道是通往何處。”
    “沒……沒問題。幾位有事吩咐就是,何必……客氣。”阿福走了過去,趴在地上認真地又看又嗅,抬頭道,“不過這洞口……洞口有點小,我的黑虎進……進不去,洞裏好臭,而且還有……還有水腥味,這下麵有……有很深的水。”
    “水腥味?莫不是連通了地下水渠?”
    若是連通了水渠,那可就麻煩了,水渠裏四通八達,誰知道是通向什麽方向。
    “先……先別急,下去看看就知道了,小不點!”阿福朝野狗群喊了一嗓子,一條野貓大小的小狗晃著毛球一般的尾巴跑了過來,這小狗圓頭圓腦,耳朵尾巴都很短,一雙大眼睛看起來十分機靈可愛,就是很久沒人打理了,渾身髒兮兮的。
    “下……下去!看看通到哪裏!”阿福比著手勢命令道。
    白齊提醒道:“要不要給它綁個繩子,萬一它迷路了怎麽辦?”
    阿福裂開嘴巴,露出一口參差不齊的黃牙笑道:“不……不會的,小不點最……最聰明了!你綁著繩子,反倒……容易被障礙纏住,會害死它。”
    “快去!”
    小不點汪汪兩聲就跳入洞穴裏,很快就消失在黑暗之中。
    阿福靜靜守在洞穴入口,時間一點點流逝,過了約莫一個時辰,這小不點還沒出來。
    荊一飛有些擔心道:“會不會出事了?”
    誰也不知道這密道之內什麽情況,藏有什麽危險,萬一這小狗一進去就被人發現,一刀斬殺也不是沒有可能。
    阿福的臉上也越加暗沉,他招了招手,正準備安排第二條狗進去,突然就聽到城門外傳來了一聲狗吠,聲音清脆而短促。
    “是小不點!”
    這狗怎麽跑到城門外了?
    秦明大喜道:“看來它找到這地方了!”
    眾人叫守城門的門官開了臨近的另一個城門,終於找到了一身濕漉漉的小不點。
    “這下麵果然有水,都濕透了!”白齊道。
    “快帶路!”阿福喝了一聲,這小不點立即拔足狂奔。
    灰白色的小狗在前方如一盞明燈一樣引路,荊一飛和劉小芷、秦明和白齊分別騎著兩匹黑馬,阿福騎著黑虎,五個人帶著一大群野狗浩浩蕩蕩跟隨著小不點往郊外奔去。
    夜幕如墨,月光時隱時現。
    一群人沿著外城牆追了約莫四五裏地,來到了一麵巨大的湖泊前。
    這是南京城以北的後湖,後湖東枕鍾山,西噬神策門,其水係與長江相連,方圓十餘裏,猶如金陵城上的一顆璀璨明珠。若是白天瞧看,清波浩渺,倒映鍾山毓秀,水天一色十分喜人,隻是在深夜裏,這湖水籠罩在淡淡的水霧之中,若隱若現,平添了幾分陰冷。
    小不點跑到湖水邊,便停了下來。
    它朝著湖裏叫喚了兩聲,意思自己便是從這湖裏遊出來的。
    “這密道通到了後湖之中?”眾人無不驚詫道。後湖就在京城的北側,從地理位置上來說距離出事的泰安門並不算太遠,眾人是繞著城牆跑了小半圈才會有四五裏的距離。
    隻是,這條密道幾乎橫跨了皇城,這就太關鍵了!
    白齊道:“我聽說,後湖上建有黃冊庫,可是實實在在的皇城禁地,這密道若是真的通過後湖之中,恐怕案件就沒我們想的那麽簡單了……”
    所謂黃冊,即令天下州府登記編製的各地戶口和賦役冊,以黃紙做封麵,歸檔成冊。後湖上的黃冊庫是朱元璋在洪武十四年的時候下令修建的,原先建於湖中舊洲,後又將環洲、櫻洲辟為庫址。黃冊庫內藏黃冊一百七十多萬本,可謂“文冊浩穰,漫若煙海”。也正為了防止有人窺伺冊庫,這後湖便成了皇家禁地,外人不得隨意入內走動。
    秦明望了望一望無垠的湖麵,不甘心道:“反正都闖進來了,要不先下水看看?說不定可以找到什麽證據。”
    “不可!”荊一飛立即喝止道,“此處雖然在城外,但卻是皇城禁地,更有專職官員和禁軍巡邏守衛,平常百姓是決不允許進入後湖的,若沒有監湖官的令牌,私自進入後湖是要遭重罰的,我們先記下今日來的地點,明日等我稟報了魏指揮使再說。”
    “這麽晚了,監湖官隻怕早就睡了,我們下水看看便走,又不礙他事,何必這麽死腦筋。”秦明顯然不死心。
    荊一飛搖頭道:“你我都是金吾衛,怎可知法犯法,這斷斷不妥!此事一切聽我的,明日我自有辦法安排你們進湖。”
    “好吧!好吧!”
    眾人無奈,唯有聽從荊一飛的安排,趁著夜色掉頭轉回去。
    阿福呆呆地看著離去的大夥,嘟囔道:“就這樣……這樣走了嗎?”
    秦明垂頭喪氣道:“不然怎麽辦,等著被抓了砍頭嗎?看明天魏指揮使怎麽說吧。”
    阿福道:“那明天……明天我還可不可以來……來參加?”
    秦明倒是沒什麽意見,但荊一飛卻拒絕道:“此案不宜人多,明日暫且不必了,你先回六相司等候吧。”
    阿福哦了一聲,看眾人沒有再挽留的意思,頗為失落,隻好自己騎上黑虎,驅趕走野狗,孤零零地消失在夜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