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回 荒島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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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夕陽把海水映得如血一樣殷紅,潮水一浪一浪地拍打著海岸,如人心一般地不平靜。海邊徘徊著一個憔悴的影子,在沙灘上留下串串淩亂的腳印。 沈瑄整整昏迷了七天。七天之中,一切都改變了。沙灘上所有的痕跡都被潮水衝刷得幹幹淨淨。這個島嶼並不大,但無論他怎樣尋覓,再也找不到蔣靈騫的蹤跡。空蕩蕩的海灘,仿佛什麽也沒發生過。 她若是死了,總會留下屍身――沈瑄存著萬一的希望這樣猜想,或者她並沒有死,隻是出了什麽事情,遠遠地走開了,將來還會回來的。 隻有懸崖邊上掛著半截飛雪白綾,迎風飛舞,仿佛幽怨的離魂。 是莊道人照顧了他七天。莊道人是個殘廢,雙足俱斷,人也上了年紀。他說他在這遠離大陸的荒島上,已經獨自居住了二十年。水月觀小小的三間廂房,隻有他一個人,每天燒燒香、念念經、讀讀書、彈彈琴,數著日子一天天溜走。沈瑄問莊道人為何要救他,莊道人道,這是掌門師妹的吩咐。掌門師妹上島探監,看見水月觀門口有一具倒屍,叫他埋了。他見沈瑄尚未斷氣,就拖進來看顧幾天,不忙埋。 既有掌門師妹一說,沈瑄便問莊道人是何門何派,莊道人卻苦笑不語,隻說已是門中棄徒,終身監禁在這荒島上,還提它作甚。   海上升明月,沈瑄問莊道人要了火盆和紙錢,來到海邊那個懸崖上。紙灰晦暗的幽光與天上寥落的明星混在一起。沈瑄覺得,他是在焚燒自己的心,將它也燒成縷縷青煙,在風中盤旋、回蕩、消散。 回來卻見莊道人舉著一件東西,連連問他哪裏得來。沈瑄瞧出,那是樓荻飛給他的木雕鬼臉,一向被他係在腰上。今早換了一身素服,卻被莊道人整理衣物時發現了。 想不到樓兄的勢力,居然遠達這偏僻海島。沈瑄道:“是一個朋友給的信物。” 莊道人聲音微顫:“你那朋友,是不是姓樓?” 沈瑄點頭。 “小樓好不好?”莊道人一把抓住沈瑄的手,連連詢問。 沈瑄聽他喚“小樓”,料想是樓荻飛的長輩,道:“回道長,樓兄一向很好。” 莊道人又問:“他今年二十五了,在哪裏討生活?他有沒有娶妻?有沒有孩子?” 沈瑄道:“樓兄在廬山盧淡心道長門下學藝,江湖上人人景仰。不過,他尚未娶妻生子。” “跟著盧淡心……那很好,好極了。”莊道人激動不已,團團轉圈兒,連說了幾個“好極”,仿佛等了多年,終於等到一個放心的答案。想了一會兒,又搖頭歎道:“這麽大了還不娶親,咳咳,那他身體好不好?” 沈瑄道:“樓兄武技高強,一向健朗又快活,道長且放心。” 莊道人點點頭,又道:“他小時候亂塗亂畫,最愛畫這個鬼臉,還說以後成名立萬,要拿這個鬼臉當作表記,想不到如今還當了真。你有他的這件東西,你是他什麽人?是朋友?” 沈瑄點頭道:“樓兄是晚生的良友。” 莊道人顯得十分歡喜:“小樓看重的人,一定錯不了。”他舉起油燈,又細細察看起沈瑄來,道,“本來想著你死便死了。既然是小樓的朋友,那我一定得救你。” 沈瑄苦笑道:“道長不必勉強,晚生傷重,本是沒救的。” 莊道人大搖其頭:“年紀輕輕的怎麽講這種話!”說著一隻瘦棱棱的大手就搭在了沈瑄背上。沈瑄隻道他根本不會武技,毫不防備,不料一股雄勁的暖流,源源不斷地走遍了他的奇經八脈。他這時要推辭也來不及了,隻覺得這些天那些煩亂衝突的氣流漸漸平息,有一種說不出的舒服。這莊道人的內功明明與樓荻飛是一脈相承,隻是修為更加深湛。 一個時辰之後,沈瑄清醒過來,向莊道人道謝。莊道人皺著眉頭,深為憂慮:“我還是救不了你呀!” 沈瑄淡淡一笑,不以為意:“道長為我耗費功力,晚生感激不盡。隻是晚生命數如此,又有何憾。” “別這樣。”莊道人道:“你說說你怎麽受傷的,我再想想辦法。” 沈瑄遂大致說了受傷被人追捕、漂流至此的經過,又道:“晚生的妻子下落不明,多半已然仙去。晚生若能早一點追上她,很是心滿意足。” “可歎,可歎!”莊道人聽得唏噓不已,忽然一把抓住他的手,又道,“不行!殉情固然很好,但你要就這樣死了,將來小樓知道,豈不怪死我!我絕不讓你死。” “道長不用為難。”沈瑄道。 “不行不行。你萬萬不可以死。”莊道人揪著自己的白胡子,焦急不堪,“我救不了你,那可怎麽辦!” 沈瑄閉目不語,忽聽得莊道人道:“這是什麽?” 原來書卷從沈瑄懷裏露了出來。他來不及阻止,莊道人就一把搶了過去:“什麽《江海不係舟》?”他匆匆看了幾行,頓時眉飛色舞起來,“好呀好呀,這就是好藥方子嘛!這是煙霞主人留下來的一本武技秘笈,就照著它練!” 沈瑄不語。莊道人遂興致勃勃地解釋道:“莊子有雲:‘巧者勞而智者憂,無能者無所求,飽食而遨遊,泛然若不係之舟。’不係之舟,遨遊江海,正是武學的玄妙境地。你大概還不知道,煙霞主人叫作沈醉,是幾十年前的一個武林泰鬥、洞庭宗的開山祖師,他的玄門內功最是正宗。你照著這本《江海不係舟》好好練練,多半能把傷治好。搖頭幹什麽?他姓沈,你也姓沈,可說是一家人,你練他的功夫正是理所當然。快快,馬上開始練!” 沈瑄道:“道長,晚生早不存生意,是不會練這本書的。”雖然說得平淡,語意卻甚是堅決。這些天來他記起蔣靈騫臨終時叫他練功、複仇的話,有時也會翻翻這卷《江海不係舟》。這卷經書是離離用性命換來的,書上還濺著她的血和淚水。他一看見便揪心痛楚,哪裏還能練什麽功!
    莊道人見他不允,皺眉道:“真是死心眼!”眼珠子一轉,忽然道,“你知不知道我是什麽人?” 沈瑄道:“道長是樓兄的親長。” 莊道人沒想到他回答得這麽爽快,倒是一愣。 沈瑄道:“樓兄倒是從來沒提過自己的家人,是晚生自己猜出來的。” 莊道人笑道:“小樓是名門高徒,他的父親卻是個荒島囚犯,你可也萬萬想不到吧。”言語之間有一種說不出的淒涼。 沈瑄已經覺察到,這莊道人內力深湛,從前應當是個絕頂高手。但是他被人挑斷了足筋,想來是人生中遭遇過極大的變故。 “老朽俗姓樓,叫樓自莊。小樓是我唯一的孩兒。”莊道人道,“小樓是我唯一的孩兒。你年紀尚小,說給你聽也無妨。當年我是巫山門下弟子,隻因犯了戒律,被師父廢了武功,監禁在這荒島上,永生不能離開。小樓長到八歲,也隻能跟著我認認字、練練武,從沒見過外人,我總想小孩子不能永遠這樣。師父三不五時會派人來看看我,怕我跑了。後來有一年,來了個小師妹,說是我師父新收的弟子。我看這小師妹年輕心軟,像是比以前的人好說話,就求她悄悄把小樓帶去中原,托付給別的門派做徒弟,休要讓我師父知道。小師妹禁不住我哀告,就答應了我。” 沈瑄點點頭。 “小樓是我後半生唯一的念想,把他送走,我十分不舍,隻盼著小師妹每隔一陣子過來一趟,給我帶點他的消息回來。”莊道人道,“沒想到兩年後師妹再來,我向她問起小樓的去向,她竟然說她不記得了。” “不記得了?”沈瑄奇道,“既然樓兄投在廬山門下,可見這位前輩果然信守諾言,為何事後卻不認賬了?” “當時我也以為她不認賬,氣得不行,差點兒翻臉。”莊道人苦笑,“沒想到小師妹卻哭了一場,說當年為奸人所害,遭逢大禍,醒來得了失憶症,不要說小樓的事,她連她自己的姓名來曆都忘卻了。她沒有說謊,我確實見她精氣神都不似往年,整個人如同失了魂魄,甚是可憐。好在還識得字,武技也沒有忘掉。” 聽見失憶症,沈瑄不覺一愣,又問:“這是樓兄幾歲時的事?” “九歲。”莊道人點頭,“如今也是十七年過去了,小師妹也三十多歲了。這些年她還是常來我這裏,隻是她這失憶症一直沒有治好,也就一直想不起小樓去了哪裏。後來小師妹也曾暗中尋找小樓的下落,隻是我們巫山宗一向獨來獨往,她尤其性情孤僻,跟江湖同道都沒什麽交情,所以也找不出個結果來。這麽雲裏霧裏地過了十七年,天幸你被衝到這個孤島上來,才讓我知道了小樓的下落。” 沈瑄大為感動,連連點頭:“確是奇緣。” 莊道人又道:“你看,如我這樣一個人,身體殘疾,又為師門所棄,連唯一的兒子也失去了消息,在這荒島上挨日子,活著有什麽趣味可言,還不如早點尋死。可是,我又不甘心,多活一天,沒準兒有一天師妹的失憶症就好了,又或者小樓長大,自己找回這個島上來看我。我若早死,這些就都等不到了。萬一小樓回來,難道讓他就看見一個墳頭、一具白骨?就為這個,我苦苦撐到了今天。雖然師妹的病一直沒有好,小樓也一直沒回來,可是你帶來了好消息。你看,隻要活下去,總會有好事發生,你說,是不是?” 沈瑄道:“道長說得很是,隻是我……我注定不行。” “跟你說了這麽多,你怎麽就是不聽呢!”莊道人有些急了,“有這《江海不係舟》,你怎還說不行?你不試試,怎知道不行?” 沈瑄其實真不信自己能活,張了張嘴,還要分辯,又聽莊道人道:“你莫跟我廢話。我還盼著你治好傷,回中原去給小樓帶信呢!你要作死,我也不許你死!我一把年紀,身體也壞掉了,等不了幾年了,豈能白白放過你!你必須給我把小樓叫回來!” 沈瑄隻得無奈道:“我答應你。為了樓兄,我一定撐下來。”   從那以後,沈瑄就在莊道人的小屋中住了下來,在莊道人的監督之下,每日修習《江海不係舟》上的洞庭內功。他曾經以為,他的傷這麽重,練了這本書也未必能好,到了日子照樣血盡而亡。然而他祖父留下的這本秘籍中的內容真的是絕世奇功,他體內淩亂的氣流漸漸歸順,陰陽合一,吐血的次數越來越少。到了後來,不僅舊傷再不發作,內力更是大漲。 莊道人盼著樓荻飛回來看望自己,沈瑄也希望蔣靈騫會回來與他重聚。他每天在那片沙灘上練功,夕陽西下時,就幻想她出現在海上,踏著浪端奔向自己,淩波微步,羅襪生塵。然而這樣的情景從來沒有成為現實,她真的已經永遠消失在這片大海之中了。每到月圓的時候,他就在懸崖上燒一串紙錢,雖然塵寰永隔,也算是長相廝守。 莊道人的性情慷慨灑脫,頗像樓荻飛,沈瑄與他相處得甚好。沈瑄練習《江海不係舟》遇到不解之處,就向莊道人請教,兩人一同商榷。莊道人問過沈瑄的師承。沈瑄說明了自己的身世,但提到師父,隻好說沒有。第一個教他習武的人是父親,可惜那時他太小,沒學到什麽功夫。後來樂秀寧、汪小山都指點過他洞庭功夫,蔣靈騫則以天台的輕功劍術相授,但這些人與他也沒有師徒之分。其實還是吳劍知教他的最多,沈瑄的洞庭武技由他仔仔細細地全盤點撥過。可是這個舅舅始終不肯收他為徒,還將他趕出三醉宮。現在隻怕也認定他是洞庭宗有史以來最不像話的門人。 《江海不係舟》最後附有兩頁歌訣,看來與前麵的毫不相幹。沈瑄和莊道人討論了好幾天也沒得出結果,最後,莊道人說這看來根本不是什麽內功心訣,倒像是劍法。 莊道人不知從哪裏翻出一架琴,問沈瑄要不要彈。沈瑄把琴擺在海灘上,一曲一曲地彈著,就像在天台山上那個夢一樣的夜晚,他為離離彈了整整一夜的琴,直到月亮沉到西邊的幽穀裏。 那《五湖煙霞引》他早已彈得很好。莊道人捋著胡須,像樓荻飛一樣聽得如癡如醉。三天之後,他忽然撿起一根樹枝,跟著沈瑄的琴韻,慢慢地比劃起來。 沈瑄大吃一驚,因為莊道人的劍法,跟琴譜上表示出來的十分相似,但意蘊更加高遠玄妙。莊道人道:“我覺得你這五首曲子,表達的是劍的意思。” 這《五湖煙霞引》,先是被沈瑄當了純粹的琴譜,可惜怎麽也彈不出,後來樂秀寧看出琴譜的筆畫表示著劍招,當是一套劍法,所以又當了劍譜練習。隻是未有心法,這《五湖煙霞引》劍法總看不出有什麽奇妙之處。不過沈瑄有時無意中使出一兩招來,每每奏奇功。蔣靈騫曾經斷言,《五湖煙霞引》是一套絕妙的洞庭劍法,可惜沒有心法練不成。 “誰說沒有心法?”莊道人道,“心法不就在你的琴聲中嗎?” 沈瑄一怔,似乎有些明白,卻還未完全理解。 莊道人道:“再來一遍,好好看我!” 莊道人又跟著沈瑄的琴聲舞起來,他舞到一半,沈瑄忽然大叫一聲:“我懂了!” 心法真的就是這琴聲,劍意與琴意相通。琴聲的節律,表示劍風的緩急;琴聲的情感,表示劍勢的趨避。高渺處靈動快捷,深沉處樸拙渾厚。然而在音樂中暗藏劍術心法,這卻也是亙古未有之事。不僅要學者懂武技,更須精通音律。本來要想彈得出這曲子,就須得是琴中高手,遑論體會其中境界。而要把音樂帶回劍術中去,又須得有深厚的武學造詣,所以沈瑄若不得莊道人指點,還是想不到。 “劍中有琴,琴中有劍,劍即是琴,琴即是劍。於琴於劍,都是人間極品。這樣的東西,也隻有洞庭宗的人想得出來。”莊道人歎道。 卻不知是洞庭的哪一位前輩留下了這樣的劍法琴曲。沈瑄忽然想到一個問題,道:“劍是我練的,琴是我彈的,倘若我對琴曲的理解有偏差,那麽練出來的劍法也就不對。換句話說,每個人都能彈出不同的《五湖煙霞引》曲子,也能練出不同的劍法。那麽,這心法豈不是沒了準頭?” 莊道人道:“劍術和琴曲一樣,本來就是人心的體驗。同一劍法,千人千麵並不稀奇。”他頓了頓又道,“不過你說的有道理,琴曲畢竟太虛渺,不如文字落實。單靠它來決定心法內容,風險太大。” 沈瑄把“青草連波”又彈了一遍,忽然想起來了,道:“《江海不係舟》後麵那幾句歌訣,倒和這套曲子意義相符。” 莊道人撫掌大笑道:“對了對了。那幾句話,分明是《五湖煙霞引》的總綱。照著這幾句話,琴曲的大意就錯不了。其餘的東西,就看你個人的造詣。你能體會到多少,劍法就能練得多高。” 這倒和朗吟亭中的石碑有異曲同工之妙。不過《五湖煙霞引》更為複雜,對練習者要求更高。 “看來這《五湖煙霞引》也是煙霞主人的遺作。他倒真是了不起,留下了《江海不係舟》這種奇書,還配了一本劍法藏著。”莊道人道。 沈瑄心裏卻想,如果是那樣,《五湖煙霞引》就會和《江海不係舟》一起留在洞庭湖,而不會出現在葫蘆灣的藏書洞裏了。再說,他知道祖父對彈琴弄音的事情不怎麽在行。他猜想,這一定是自己那個豐神飄逸、才情過人的父親沈彬的傑作。 其實沈瑄也猜錯了。沈彬就算能創出劍法,也不會束之葫蘆灣藏書洞。葫蘆灣本是沈醉妻子陳若耶舊日隱居之所,沈彬長大後並不曾去過葫蘆灣。這《五湖煙霞引》,事實上正是陳若耶所創。陳若耶是個絕頂聰明的女子,不僅醫術精湛,也很善於彈琴。她雖不習武,卻從丈夫那裏耳濡目染了許多,竟也成了不動手的大行家。她窮一生閱曆和智慧,創下了這奇妙的洞庭劍法。沈醉看後,推崇備至,甚至在自己的著作中,也為這種劍術的心法要義留下一筆,做提綱挈領之用。但陳若耶卻不同意把這劍法傳給一般弟子,而是把這書拿回葫蘆灣,束之藏書洞,和一大堆五花八門的典籍混在一起。她認為,如果不是博學多才之人,學了這劍法也沒用。 學過了《江海不係舟》的內功,沈瑄的體內,夜來夫人那陰陽不合的內力漸漸馴服,歸為沈瑄自己所用。他的根底原就不淺,內功已有中上之分,加之如今練得用心,漸漸地,他練成了世間少有的深湛內功。以這樣的內功練習《五湖煙霞引》的劍術,三日便見小成。 到得後來,莊道人都憂心忡忡:“你現在武技越來越好,隻怕勝過小樓了。” 沈瑄隻好笑笑,不以為意。日子一天天過去了,荒島上的山林小樹,黃了又綠。沈瑄的劍法內力,慢慢到了一流高手的地步。而這些事情,他也沒怎麽放在心上,就像每天吃飯睡覺一樣稀鬆平常。 他唯一在意的是那片海灘。荒島再寂寞,再容易睹物傷情,他也下不了決心離開。萬一她真的回來,擦肩錯過,豈不是…… 然而練好了武技,他就要為蔣靈騫報仇。不能再等了,如果沒有人為夜來夫人解除屍毒的侵擾,那麽,這個大仇人剩下的時間就不多了。 “你且放心去,萬一你的娘子回來,我一定將你的消息告訴她。”莊道人允諾,“等小師妹再過來時,我也替你問問她,當初她能在門口碰見你,說不定也碰見過你娘子呢。” 沈瑄想起一樁事:“那位前輩得了失憶症,晚生不才,當年卻還治愈過一個失憶的病人。倘若將來有機緣遇見那位前輩,晚生或可一試?” 莊道人頷首道:“小師妹失憶十多年,怕是不容易好了,不過試試總無妨。巫山弟子行蹤詭秘,她長年一襲白衣,頭戴蓮花冠子,你若遇見這樣的人,可以留意。” 沈瑄驚道:“若說蓮冠與白衣,我見過的。鏡湖上她還曾救過我一回,確是神功莫測,無人識得。隻不知這位前輩如何稱呼?” 莊道人搖頭道:“我也不知她如今以什麽名號行走江湖。當初她連姓名來曆都忘卻了,師父也不肯再告訴她,隻叫她做個無名無姓之人,有利於練成神功。倒是我依稀記得,她原來複姓澹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