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眾給賤人難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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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雪籬瞥了眼窗外雕塑般呆立著的顧少元,放下車簾,見梅馥一臉木然繡著手中的春燕穿柳圖,遂伸手抬起她的下巴,語帶蠱惑。
“看顧少元那失魂落魄的樣子,娉娉心裏就未曾動容?”
梅馥扭頭避開,淡然冷笑。
“動容?梅馥現已化作一堆枯骨,他再做這一往情深的樣子給誰看?活著的時候當她是糞土千般踩踏,死了又供在案台上追悔緬懷,真是可笑!可見人都是愛犯賤的。”
夏雪籬點頭。
“嗯,娉娉果真瀟灑,不過……”
他目光下移,歎氣喃喃。
“你再這麽繡下去,這隻燕子就要變成妖怪了……”
梅馥猛地低頭,這才驚覺自己剛剛居然一直在繡燕子眼睛,而且不知不覺已經刺出指甲蓋大的一堆,看來像是一坨老鼠屎落在燕子腦袋上,她一緊張針便紮了手,頓時有豔紅的血珠冒出來。
“怎麽這麽不當心?”
夏雪籬很自然地捉過她的手指放在口中輕吮,梅馥心頭一跳,忙將手抽回,抿唇瞪著他。
夏雪籬也不計較,從她手中拿過繡繃,搖頭。
“真難看。”
梅馥頓時漲紅了臉,嘴硬道。
“我本來就不擅長繡什麽花,你總讓我幹這個,什麽意思?”
這三個月,夏雪籬先是讓她練習江南口音,又請了教習師傅教她彈琴跳舞,閑時還命她做女紅讀詩書,搞得她頭大不已,對於一個新的身份來說,口音尚可理解,但也沒必要做到這種地步吧?後麵那些事,梅馥簡直懷疑他根本是在捉弄她取樂而已,畢竟,夏雪籬每次看她因笨手笨腳而出醜,心情都變得很好的樣子。
夏雪籬懶洋洋在她大腿上躺下,扯過她的袖子覆住臉,語帶笑意。
“既是我的寵妾,總要有些可取之處,否則豈不是讓人笑話我的品位?似從前那般,連顧少元那種書呆子娶回去都要後悔,何況是我?”
梅馥咬牙,平複了好久才壓下一針紮死他的衝動。
國舅府座落在皇城東邊,北接龍鱗山,南望西陵湖,曾有高人雲,這塊地壓龍脈、吞山河,是全城最好的風水寶地,先帝尚在時,便有諫臣用這做文章,參了夏雪籬數本,先帝卻隻是一笑置之。
由於夏雪籬尚未娶妻,也未曾納過妾,所以梅馥作為他唯一的侍妾,理所當然地住在了離主院最近的清芷居內,夏雪籬倒很大方,衣食住行皆按正妻的配置給她。
箐兒望著不斷抬入室內的箱籠,驚喜地對梅馥道。
“夫人,主上對您可真好!這樣下去,您說不定有望成為正夫人呢!”
箐兒便是當初在皇家別院時她一個衝動救下的,大膽活潑,倒有些她從前的影子,即便差點被夏雪籬弄死,也沒有因此變得畏首畏尾,除了每每見到夏雪籬就低頭不敢直視,其餘時間都聒噪得像隻雀兒。夏雪籬雖答應留她小命,到底厭棄,幹脆丟給梅馥做貼身丫鬟。
梅馥將手插在那些珠寶首飾中漫不經心地撥弄著,臉上一絲笑意也無。
她是回來報仇的,至於這些虛偽的所謂榮寵,反正也不過是逢場作戲的道具而已,他給不給,她還真是不在乎!
正說著,門外婢女打起珠簾,脆聲通報“夫人,彥公公來了!”
梅馥抬頭,但見個眉目帶笑的白胖太監搖搖走了進來,雙手交疊於身前對梅馥施了一禮。
“戚太妃今日在宮中舉辦春日宴,特命咱家來請娉姬前往。”
梅馥暗躊,自己現在的身份不過是個侍妾,這種貴婦的聚會,怎麽也邀請不到她頭上來,素聞戚煙和夏雪籬關係匪淺,那戚煙又是個心狠善妒的人,看來這必定唱得是一出鴻門宴。
她於是微笑還禮道。
“太妃抬愛,妾受寵若驚,隻是妾身份低微,無名無分,擅自入宮不合禮數,還是容妾先稟過夫主再做定奪。”
說著,向箐兒使了個眼色,那箐兒倒也機敏,抬腳就要前去主院向夏雪籬求助,卻被彥公公一把攔下,笑道。
“不必了,今兒也是皇上宴請百官之日,國舅爺早已前往赴宴,娉姬難道不知?”
梅馥心下一沉,難怪今天不見夏雪籬前來騷擾,原來他根本不在府上,想必這戚煙也是特地抓了這個空隙前來拿捏自己的。
彥公公見她不動,提高嗓音提醒。
“還請娉姬不要再三推脫,否則咱家難以複命事小,拂了太妃好意便是大事了。”
話說到這層,看來今天這鴻門宴是躲不過了,那就走一步算一步吧!
梅馥於是笑道。
“既是如此,妾也不敢不識抬舉,勞煩公公領路。”
梅馥本欲帶上箐兒,後轉念一想,若戚煙真要對付自己,想必不會給她求援的機會。幹脆單刀赴會,上馬車前,她又悄悄吩咐箐兒,一定要想辦法進皇宮給夏雪籬傳個話,至於他肯不肯前來,那就看自己在他心中還有多少利用價值了。
馬車入了皇宮角門,駛過林蔭道,在第二道宮門前停住,梅馥知道接下來的路隻能步行,遂下了馬車,由彥公公一路引進戚太妃所住的瑤光殿內。
春日宴設在瑤光殿的花園裏,梅馥順著遊廊穿過華美的殿堂,進了月洞門,眼前豁然開朗,春光明媚,百花爛醉,有自龍鱗山引下的清泉繞園而過,綠茵之上,布置著精美的矮幾,一宮妃打扮的女子在眾貴女的簇擁中坐於主位,必是戚煙無疑了。
那戚煙看上去也不過二十出頭,美豔出挑,著玫瑰色百蝶穿花金縷衣,秋香垂絲煙紗裙,螺髻高聳,滿頭珠翠,任由眾女在她身邊諂媚討好,她也眼皮都不抬一下,自顧自用長指甲撥弄著盤中花糕。
好不張揚,好不威風。
彥公公領著梅馥過去,躬身作禮。
“啟稟娘娘,娉姬帶到了。”
梅馥斂衽,對著戚煙盈盈下拜。
“妾娉姬參見太妃娘娘。”
眾女齊齊回頭,都想看看這個能令夏雪籬破例納妾的女子究竟是圓是扁,梅馥在那眾多探究的目光中,捕捉到一絲不尋常,回望過去,正對上滿臉驚詫的沈冰柔。
梅馥將恨意掩進眼底,抬眸對她一笑,沈冰柔瞬間就從席上站了起來,麵目煞白,指著她渾身顫抖。
“你!為什麽是你!你分明已經死了!我親眼看見你死了!”
對於沈冰柔的失態,眾人都顯得十分驚詫,戚煙更是不悅地看了她一眼。
“顧夫人,你失儀了。”
玉桃連忙扯住沈冰柔的衣角將她按坐下來,在她耳邊小聲道。
“小姐,她不是梅馥,隻是長得像而已,據說是國舅從江南煙花之地帶回來的,你聽她的口音……”
梅馥賞足沈冰柔驚慌失措的模樣,方笑道。
“怨不得夫人驚慌,那日妾隨夫主在城郊踏青,恰巧遇上顧相,顧相也把妾認作了已故的梅夫人,想來妾和那位梅夫人真是相似至極,才會產生此種誤會。”
沈冰柔聞言,緊握著腰間玉佩,很久才鎮定下來,仍然有些顫抖地自言自語。
“不是梅馥,對,不是梅馥,梅馥已經死了……”
梅馥在心底一聲冷笑。
現在就嚇成這樣,可知真正的冤鬼索命還在後頭呢!
戚煙掂著花糕,一雙刀般淩厲的眼睛在梅馥身上打轉。
“哦?這麽說,國舅便是看上這張酷似梅馥的臉,才將你收做侍妾的了?嗬嗬,可惜梅馥死了,不然哀家倒想看看,是何等的魅惑,連心高氣傲的國舅爺也對她戀戀不忘,可惜見了你,哀家反而不明白了,不過是花街柳巷慣見的輕狂樣,他怎會看得上……”
梅馥不緊不慢道。
“妾與夫主,乃是遊山時一麵結緣,妾娘家江南馮氏,小門小戶,自小被爹娘養在家中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沒見過世麵,並不知道什麽花街柳巷,想來那等醃臢地方,夫主這般清貴之人自是不屑一顧,也不知什麽別有用心的人,故意在娘娘麵前造謠,汙損夫主名譽。”
梅馥故意把夏雪籬抬出來做擋箭牌,一番話說得滴水不漏,倒把原本放在自己身上的焦點模糊了,戚煙順著她的話一想,倒確實有些後悔自己不該連帶夏雪籬一道排喧進去,哼了一聲,訕訕道。
“無風不起浪,你也不必拿喬作態,得,說了這麽半天話,你還不就坐,難道是等著哀家親自請你不成?”
梅馥道了句沒有娘娘旨意不敢就坐,戚煙不理,她便自行移步入席,但見滿園矮幾,除了沈冰柔對麵那張幾,其餘都已坐滿,梅馥有些猶豫,這坐席一看就是按位份安排的,不知哪位貴女尚未到場,才空了出來。戚煙不命太監宮女給她加座,分明就是要看她笑話,梅馥冷笑一聲,幹脆大搖大擺走到了沈冰柔對麵,撩裙坐下。
在場頓時鴉雀無聲,貴女們紛紛放下酒盞斜視著她。
這女子未免也太張狂了!不過一介妾室,也好意思與丞相夫人平起平坐?
這種不知禮數的行為,果然正中戚煙下懷,她一拍案桌,厲聲斥責。
“放肆!那是段尚書之女段瑩然的位置,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麽身份?就敢亂坐!”
見她被戚煙教訓,眾女交頭接耳,竊笑不止,連好不容易緩和過來的沈冰柔也麵帶得色,借飲酒掩去唇邊一抹蔑笑,長著梅馥模樣的女人,即便沒有過節,她都由衷的厭惡。
梅馥連忙起身,裝出一幅驚怯惶恐的模樣告罪。
“是這樣嗎?恕妾無知,妾是看見沈夫人坐在對麵,便以為這是留給妾的位置了,因夫主曾交代過,說沈夫人和妾是一樣的身份,妾若不懂規矩,隻需比對著沈夫人有樣學樣便可……”
話一出口,沈冰柔驀地變了顏色,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煞是精彩。
梅馥說的沒錯,自她詐死之後,顧少元親自刨坑葬妻,日日守靈,把沈冰柔扶正一事,竟是提也不提,沈冰柔一開始還能裝得賢良淑德,時間久了,終究按捺不住,便主動向顧少元提起,顧少元卻以要守滿一年妻孝為由拒絕了她。
沈冰柔想,反正梅馥已死,正妻的名分早晚是自己的,沒必要為了個虛名和顧少元鬧得不快,反正整個京城,誰敢不把她沈家大小姐看作是顧府的女主人呢?
然而這夏雪籬的妾室竟毫不留情地揭開她的遮羞布,用血淋林的事實抽打她,沈冰柔惱羞成怒,那慣有的柔弱清高再也掛不住,若不是當著這麽多人,她幾乎要命玉桃上前掌她的嘴了。
席下爆發出陣陣私語,那些所謂奸臣的家眷自然也是看不慣沈冰柔的清高作態,便趁勢取笑。
“這娉姬說的很對啊!出嫁從夫,再高貴的身份,不是正妻,憑什麽和咱們坐在一處?”
“可不是,算起來,顧相的如夫人和國舅的妾室,可不是該一視同仁麽?”
此般種種,戚煙坐在上座都聽了個遍,說實話,她們戚家和清流本就勢不兩立,她對顧少元的妻室自然也是打壓為主,隻不過今天忙著對付娉姬,一時沒那閑工夫,既然這娉姬很能做,那就順水推舟好了。
“娉姬所言倒是提醒了哀家,這麽一看,把段小姐和顧二夫人安排到一處,反而顯得不合禮數了,小彥子,給娉姬和顧二夫人另行看座!”
彥公公領命,馬上讓人搬來兩張矮幾安置在末席,梅馥欣然就坐,沈冰柔卻像冰雕一般坐著不動。
戚煙挑眉。
“顧二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