贈琴予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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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馥在太後跟前表態之後,與太後的關係也日漸親密起來,太後宮中來人似也不避嫌夏雪籬,往往前腳才從他麵前出去,後麵便招丫鬟通報梅馥,隻說傳太後口諭。如此往來一二,夏雪籬也隻當看不見,從不過問,可偏生今天洪公公方邁過門檻,夏雪籬便放下書,朝門後抱臂的阿九道。
    “她今日在幹什麽?”
    這一個“她”雖是輕飄飄吐出,卻透著說不出的眷眷柔情。阿九眼皮也不抬,不削道。
    “無非又是想什麽蠢辦法把主子推到段瑩然那裏。那個笨女人,真不知道究竟在想什麽?”
    梅馥房間離夏雪籬所住的小院挺近,已是春日爛漫,二層閣樓小榭前花木茂盛,閣樓前方藤蔓爬得歡快,上麵吊滿了米粒大小的花團,一架秋千自花叢中擺放,上麵坐著一個青衣麗人,額間一觸美人黛,麵頰上淺淺塗了一層茜色胭脂,襯著佳人明豔的眉目中透出幾分嬌意,軟軟糯糯出水芙蓉一般。
    箐兒正要進去稟報,卻見夏雪籬手臂一揮,縮了縮腦袋忙不迭屏身退下。
    夏雪籬悄聲走過去,許是梅馥想得太過出神,竟連他走到了身後都沒有發現。突然背後掌心用力,秋千被高高地送起,梅馥心下一驚,身體往前一晃,還好她反應快,迅速扶住旁邊的千繩才穩住身子,回頭一望,卻看夏雪籬笑盈盈站在身後,柳眉一豎。
    “主上怎麽沒聲沒息的進來,差點讓妾從這秋千上掉下來。”
    “怕什麽,掉個兩三回又不會死。”
    夏雪籬唇邊一抹淡笑,話語卻不十分客氣,梅馥聽聞一愣,繡鞋落地正打算讓秋千停下,不想夏雪籬從背後又輕輕推了推她的身子,隻得順著他的意繼續搖晃起來。
    “主上心情不好?”
    夏雪籬推著梅馥,隔著單薄的春裳,似都能感受到他手心的寒意。通過幾月的相處,梅馥已習慣他比常人偏低的體溫,但現在的溫度,還是無端讓她心中一顫。
    好半天,還不見夏雪籬的聲音從背後響起,梅馥側臉去看,卻正好與他視線相對。
    夏雪籬悠悠地幫她推著秋千。
    “是心情不好,自己的女人打扮得花枝招展,卻幾天也見不著一麵,白白給別人看了去,真是吃虧。”
    話是這麽說,但聲線中帶著幾分俏皮梅馥也知道他沒在生氣,於是也揶揄道。
    “還不是主上日理萬機,妾望穿秋水都見不著您,再這樣下去,恐怕都要成深宅怨婦了。”
    “日理萬機?”夏雪籬輕笑,背後推拒的手突然一停,梅馥隻覺得肩上一緊,竟是被他圈到了懷裏。
    “我日理萬機還不是拜你所賜,說說看,娉娉這幾天究竟幹了些什麽好事?”
    當日下午,夏雪籬便邀約梅馥逛街,隻說要給段瑩然選禮物。
    梅馥雖有些不情願,但又不好推拒,幹脆欣然前往。反正從江南回來之後,她也沒有怎麽好好逛過街,既是這樣,就權當散心好了。
    這京城的街市,分東西兩片,珠寶玉器、琴畫棋書鋪子林立,而按品階來分,一般東貴西賤,東市光顧的客人一般都以權臣貴族為多。梅家曆代皇商,生意遍布海外,從前鋪子也多在東市開放,現在家產被抄,那些鋪子也易了主。梅馥怕觸景生情,之前一直刻意避免到此,還以為半年過去心情已歸於平靜,可等國舅府的馬車在東市牌坊前停住時,梅馥身體還是忍不住顫了顫。
    夏雪籬站在馬車旁扶她下來,見她神色凝重,揶揄道。
    “若是看中什麽讓阿九付賬便是,不用緊張。”
    誰緊張了?!梅馥氣得頭發都要豎起來,帷帽下俏臉生寒,她無視夏雪籬遞過來的手,提起裙擺呼啦一下從馬車上漂亮地旋身而下,正要洋洋得意向夏雪籬示威,不想身體一扯,繡鞋竟是踩到了那垂地的灑花百褶裙擺,這衣裳比起以前不知繁複了多少倍,美是美已,卻完全不方便行動。梅馥內心流淚,生生懊悔方才的多此一舉,完全要被自己給蠢哭了。
    梅馥眼風往旁邊掃了下,夏雪籬卻似乎沒有半點要出手相助的打算,眼看地麵近在咫次,她雙手亂抓卻不得其所,無奈之下隻得視死如歸的閉上雙眼,可下一秒,意料中的疼痛沒有降臨,梅馥隻感到腰間一緊,帷帽滑落,耳邊一陣灼熱的呼吸,已是落入一個熟悉的懷抱。
    “怎麽這麽不小心。”
    夏雪籬眼中閃過一絲笑意,他把梅馥扶正,彎腰蹲下身體,伸出兩根手指撚起她掉在地上的帷帽還有方才踩落的繡鞋,親手握住她裙下的腳幫她穿上。
    夏雪籬本就生得容顏惑人,今日一身白衫,比平素多了一番恣意俊朗,往人群中隨便一站都是眾人的焦點。見如此出色的一名男子在大街上屈尊降貴地幫身邊的女子穿鞋,動作說不出的溫柔自然,路過的大姑娘小媳婦紛紛側目,瞬間向梅馥投來又羨又嫉的目光。
    “你……”
    梅馥臉色也通紅,早不來晚不來,現在故意做這樣一幅深情的樣子,真是……意識到手中的帷帽,梅馥趕緊戴上,勉強才阻隔了同性吃人一般的目光。她眨眨眼睛,唇角上揚,主動勾起夏雪籬的胳膊,嬌嗔道。
    “夫主,咱們走吧~~~~~”
    夏雪籬眸光微閃,“怎麽這麽乖?”見梅馥柳眉豎起,卻也配合地和她一起上前,轉眼一看,身邊的女人昂首挺胸,雄赳氣昂宛如一個得勝回朝的戰士,不由好笑。
    “娉娉想氣死她們那還不好辦?”
    話音未落,身體一個搖晃,竟已被夏雪籬打橫抱起,梅馥回神,急急勾住他的脖子,四目相對,那雙瀲灩的眸子笑意盈盈,目下的紅痣透著妖嬈,似一束光,霎時讓梅馥忘了動作。
    夏雪籬笑看了她一眼,大步朝前。
    兩人在幾米遠的一間鋪子前落定。見夏雪籬跨上門檻,掌櫃已是迎了出來。梅馥趕緊從他懷中跳下來,夏雪籬也不反對,隨意撫了撫自己的手臂又是惹得梅馥一陣臉熱。
    難不成是她太重了?
    等進了鋪子,梅馥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原是到了京城最大的琴鋪天弦閣,這家鋪子除是百年製琴的寶匠傳家,更因幾代閣主均是音律精通之人,善收寶琴,閣中也有不少傳世珍品。段瑩然是不輸沈冰柔的才女,拋開對沈冰柔的成見不說,她的琴藝雖比不上花漪紅,卻也無愧才女之名,而段瑩然想必也……
    自然是夏雪籬與段瑩然春江花月的一夜讓他投其所好吧?想到這裏,梅馥胸中無端湧出一股酸意,也不顧和掌櫃寒暄的夏雪籬,隨著丫鬟蹬蹬蹬先入了二樓雅間。
    夏雪籬朝後進了屋子,因有女客,掌櫃便招呼了一個琴娘進去伺候,不多時,掌櫃便親自抱了三把瑤琴前來,楠木長桌上一字排開,每一把都是精品,可在第三把琴被放出時,梅馥手上一顫,握著的青花蓋碗茶杯差點從手中滑落。
    “怎麽了?”
    見夏雪籬看過來,梅馥立馬穩住神色。
    “沒事,隻是妾方才看那第三把琴,覺得有些意思。”
    她站起身走過去,輕輕拂過琴弦,聲音清脆,音色精準,那琴似是有魔力,在她手指掠過時,竟一瞬間讓她舍不得抽離。
    夏雪籬也走過去,那琴是用紫檀做成,琴首、琴尾上刻著兩隻翩躚飛舞的鳳凰,中間一朵重瓣牡丹開得炫目,箏碼上也左右雕了一色花朵,枝蔓纏綿。顯是取了鸞鳳和諧,花開連理之意。
    夏雪籬隻是把手指往琴上觸了一觸,便搖頭道。
    “這琴看著很是花哨,但其實音色和其他兩把比起來不過一般,用料上等,卻有失風華了。”
    其實也是,彈琴講究的是風雅,圖的是意境,曆代名琴均是造型古樸、簡潔大氣,這把琴突兀地放在兩把琴之中,一眼看去,雖把其他兩把襯得黯然失色,可久看幾眼,頓時卻有點庸脂俗粉的姿態。
    梅馥麵上閃過一絲惆悵,卻沒有逃過夏雪籬的眼睛。
    “娉娉喜歡?”
    “妾……”梅馥看了那把琴一眼,咬緊唇卻是沒有說話。
    與梅馥相交幾月,何曾見她流露出對物品的執念,見梅馥這樣,夏雪籬心中不禁有了幾分了然,也不看她,招呼掌櫃就把那琴包好。可令人奇異的是,掌櫃卻隻是撚須微笑,並沒有半點東西被銷出之後的欣喜,過了半晌,才半是抱歉半是遺憾地對夏雪籬道。
    “對不住國舅爺,這把琴是我家閣主的私藏,概不出售。兩位若沒有喜歡的,閣主吩咐小的帶兩位去庫房一看,裏麵還有不少好琴……”
    他話音還未落,夏雪籬手中的鎏金蓋碗茶杯盞已是被他重重地擺在案上,碗蓋晃蕩了一下,卻沒有掉落,又穩穩地扣在了杯上。
    “閣主好興致,即是不售之物,又何必在在下麵前招搖,弄得鄙人在愛妾麵前也沒了麵子。”
    夏雪籬是什麽人物,頃刻間便能讓京城翻雲覆雨,如此動怒,自然不是好事。
    掌櫃臉色一變,正不知如何是好時,隻聽屏風之後的拉門被人左右拉開,來人未語先笑,繞過煙波畫舫美人屏風,一道黑影躍入眼前。
    來人星眸鳳目,劍眉入鬢,鼻翼五官生的十分硬挺,仿佛是用刻刀精巧雕成,無一處錯處,視線中透著一分倨傲,卻又帶著三分邪氣,竟像個遊走江湖的俠客。可偏生卻生得一臉白膚,墨發隻用一隻青玉簪子隨意綰起一束,其餘均是順著肩膀往下,而腰間環佩叮當,儼然一副京中最時新的紈絝模樣,竟是個不輸夏雪籬的翩翩佳公子。
    “國舅勿惱,鶴軒來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