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玄閣主白鶴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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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掌櫃見人進來,鬆口氣後躬身退下。
    拉門複又關上,白鶴軒揮了揮手,原先伺候的琴娘丫鬟也退出了房間。頃刻間,屋裏除了夏雪籬主仆三人之外就隻他一個。白鶴軒走到夏雪籬跟前施了一禮,眼神卻似有似無地往梅馥那看了一眼。
    他親手把那雕花刻鳳的瑤琴放入琴盒,送到夏雪籬跟前。
    “這琴雖是鶴軒私藏,但國舅身邊這位夫人似乎和這琴有緣,權當寶琴贈美人,請夫人笑納。”
    他聲音清朗如玉,話語中更是坦蕩光明,夏雪籬唇角上泛出一絲弧度,他屈指在桌上扣了三下,手無意識間在梅馥腰間一環。
    “有緣?”
    白鶴軒仍托著琴盒,鳳目上挑,飛快地往梅馥臉上滑了一下,飛揚的笑意中透出一抹苦澀,轉瞬即逝。
    “今日鶴軒在窗前觀景遠望,恰看到夫人帷帽滑落,夫人容顏……竟讓鶴軒想起一個故人……”
    “故人?”夏雪籬看著梅馥嗤笑出聲,“不會又是那顧相先夫人吧?娉娉,你這張臉真是無時無刻不給我惹禍。”
    說完撫了撫梅馥的臉頰,也不顧及有外人在場,竟湊到梅馥耳邊,親昵道。
    “可是我喜歡。”
    那聲音雖不大,但在場的人都聽得明明白白。梅馥臉頰通紅,哀怨地瞅了夏雪籬一眼,這無聲的交流,更是有打情罵俏的味道。
    還好在場的阿九已是見慣不怪,那白鶴軒也是目不斜視,仿若一切都沒有發生的樣子。
    夏雪籬卻視若無睹,繼續拂開梅馥鬢邊一觸秀發。
    “娉娉,還不謝謝閣主。”
    梅馥壓下心中的尷尬,盈盈走到白鶴軒跟前。
    “娉姬謝過閣主。”
    軟糯的吳儂口音一出,白鶴軒眼中飛快地閃過一絲危險,卻也隻是不動聲色地輕吐了兩個字“不謝”。
    隨後,白鶴軒親自陪同夏雪籬去庫房裏挑琴,夏雪籬從一眾好琴中選了一把名叫青湖雨露的名琴,自然是花費不菲。這中間夏雪籬與白鶴軒從琴藝聊到曲譜,最後共同點撥名琴,竟是相談甚歡,一時引為知己。梅馥也暗暗驚訝,那日在賽詩會上看他大出風頭,不想這家夥在琴藝上造詣竟也上等,這樣一顯,想起那大氣灑脫的段瑩然,突然也有些挫敗。
    “國舅,鶴軒還有不少私藏,不知能否有空移架一賞?”
    白鶴軒越聊越高興,竟開口邀約他們去看他的珍藏。夏雪籬卻隻是揚唇一笑。
    “聽閣主的意思,這私藏並不在這天弦閣中?”
    “是,正在鶴軒別院。”
    “即是這樣,今日天色已晚,那改日雪籬再來叨擾。”
    見夏雪籬改換稱呼,白鶴軒一愣,卻也是笑起來。
    “那鶴軒自當等夏兄消息。”
    回去的路上,夏雪籬懶懶地躺在馬車裏,他撥弄著梅馥一縷垂發,話語中帶著玩味。
    “看到舊情人,娉娉如此魂不守舍?”
    “什麽舊情人?!”梅馥倏地一下站起來,卻忘了是在搖晃的馬車裏,哎喲一下碰到車頂,痛叫出聲。馬車頓了一下,聽到後麵夏雪籬的笑聲,阿九繼續趕路。
    “不是舊情人,那他為什麽盯著你直看?”
    “我如何知道?”梅馥也覺得奇怪,這天弦閣雖隻是京中一家普通的販琴鋪子,卻似乎神秘得緊。不說老板都別具一格地自稱閣主,與其他金銀銅臭的生意人分得一清二楚,再者,梅家世代皇商,竟對這家的底細完全不知。似乎也沒有聽梅長安並幾個哥哥提過,也沒有打過交道。
    夏雪籬漫不經心的眼神中透出審視,一秒,兩秒,三秒……顯是看出梅馥沒有說謊,夏雪籬這才換了個姿勢。
    “這天弦閣在京中開了多久?”
    “五年。”
    梅馥聲音肯定。“五年前突然入京,本以為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商鋪,不想短短幾年卻依站穩腳步,在琴界中占得一席之位。”
    夏雪籬聽出她話中的感歎,知道梅馥顯是想到自家生意頃刻的覆亡,於是轉換話題。
    “娉娉平時對練琴排斥得緊,為何今日突然看到那把琴竟如此反常?”
    梅馥再歎了一口氣,從琴盒中取出那把雙鳳盤旋飛舞的牡丹花琴,手指輕輕在每一根琴弦上拂過,表情中說不出的癡戀與感傷。
    “這把琴……是我爹給我備的嫁妝。”
    夏雪籬聞言一震,方還懶洋洋的眸子瞬間凝聚。
    “顧府把你的嫁妝變賣,這是沈冰柔的私行,還是顧少元的授意?”
    “想必是顧少元的意思吧。”梅馥把琴收到琴盒裏。這花哨喜慶的鳳鳥盤旋琴,本是梅長安希望女兒女婿鸞鳳和諧、天長地久,不想這段姻緣最後竟成這樣。“現在沈冰柔已有身孕,那過去的一頁,自然是應該翻過去了。”
    梅馥聲音有些悶,想到年少時與顧少元那錯識的一幕更是肝腸寸斷,那些誤見破終身的過往,像一道道鞭子無情地敲打在她的心上,鮮血淋漓,似在提醒著她這些年所犯的傻,生生讓她成為了一個最大的笑話。
    “會過去的。”
    夏雪籬攬住梅馥的肩膀,看梅馥麵上閃過一絲錯愕,夏雪籬展顏。
    “別忘了你還有我這個靠山!既已簽約,如何會讓我的人白白讓人欺負了去。”
    梅馥鼻子一酸,眼淚竟然破天荒地流了下來。
    沈府,沈冰柔在昔日閨房內。這些天和顧少元的關係愈發惡劣,而顧家二老也一反未成親時對她的親切,時不時惡語相向,特別是顧夫人,動不動就哭訴到顧少元跟前,眼看顧少元從一開始的包庇縱容,到現在也對她露出了厭棄懷疑的神色,沈冰柔就止不住心驚。這是她心心念念的少元哥哥,不——她不能沒有他——
    於是沈冰柔便找了個借口說回娘家養胎,顧家二老現在和她關係交惡,顧少元夾在之間也十分為難,自然也是答應了,於是親自把她送到沈府之後,一連幾天竟都沒有半分探望的意思。
    沈冰柔暗很,每每在從前六神無主時,那個神秘的麵罩黑衣人便會突然出現,給自己出主意,雖然手段陰毒,但都正中她下懷。可自那次請求他去國舅府殺了和娉姬那賤人後,這人竟回頭留給自己一句不明不白的“或許是梅馥死而複生”就再也沒有出現。
    殊不知正是這句不明不白的話,讓沈冰柔坐立難安,寢食不平。原本也打算聽從那黑衣人的勸,不再針對娉姬,可每每見到那女人,或是從顧少元眼中看出一絲迷惑與眷念時,更是讓她恨意難平。
    特別是這次……沈冰柔柔和的五官霎時有些猙獰。她想起不日前去顧少元房中給他送參湯,可卻瞥見了他正在做的畫。那畫中,幾筆便勾勒出梅馥的神韻,可惜周身打扮卻明顯是另一個人的模樣。
    娉姬,不管你是不是梅馥,都不能再活在這世上。
    這時,屏風後人影一閃,玉桃執著托盤悄聲繞過來。
    “小姐,那人來了。”
    沈冰柔裹了件茜色披風:“沒讓人看到吧?”
    見玉桃點頭,沈冰柔便不再多話,兩人一路往前,不多時便走到靠近沈府後門的一個僻靜之處,眼前細柳如絲,一道黑影背對兩人,聽見腳步聲便轉過頭來,麵上一抹笑意,卻在月光的映射之下,顯出幾分正邪不明,明明是個儒雅書生打扮,周身的氣氛卻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玉桃看到此景,不禁往後退了一步。沈冰柔也嚇了一跳,但最後還是大著膽子往前走,把他引到一間看著有些破敗的屋前。
    “這位公子,你要的東西都在那。”
    “甚好。”
    那人聲音輕快,玉桃見勢趕緊趕緊打開鎖,屋子中整整齊齊放著三隻箱子,均是沈陽冰柔這次回娘家時順便從顧府帶回來的。
    箱子一一被打開,無非都是珠寶玉器,卻在其中放著一隻雕花妝匣,上麵鑲著珠寶玉石,做工十分精致。來人輕輕打開,左右多寶閣拉開,下麵掩著三隻抽屜,隻拉開一層,便看到一隻瑪瑙梳子,上麵掛著幾根零落的青絲,好似方從主人發上滑過,擺放在此。
    沈冰柔見他看得專注,“之前沒有好好收拾,這……”說完,竟要奪過梳子把上麵的發絲扯落丟棄,卻隻見眼前男子輕輕一閃,連著梳子放進匣子快速蓋好。
    “無妨。”
    說完,便按照約定價格給沈冰柔呈上銀票,玉桃清點過數量,朝沈冰柔點了點頭。
    沈冰柔快速瞥了一眼,那些銀票雖都是整票,但卻遍布京城各個錢莊,麵額也都大小不整,顯見來人也是用了心思。目送三隻箱子被人抬入後門馬車,沈冰柔眉頭一皺。
    “請問公子……不知小女子可有幸得知。”
    她聲音嬌軟動聽,麵目可憐可愛,隻一個眼神便能讓男人輕易臣服。可來人視線落在她供起的肚子上,麵上卻隻是滑過一絲笑容,閃過不易察覺的譏諷。
    “在下無非平常生意人,賤名不足而提。不過若是夫人還有什麽東西要出售,可隨時聯係在下。”說完,他輕巧地躍上馬車,轉瞬不見。
    沈冰柔目送馬車逐漸走遠,目光漸漸陰冷起來,玉桃走上前,目中透著懼意。
    “小姐……若是讓姑爺知道我們把梅馥的東西賣了……”
    “不用管他。”
    沈冰柔神色有些恍然,話語卻十分堅定。見她如此,玉桃心中也有了點底,但想到方才的一幕,卻神情還是有些緊張。
    “小姐,那些人買那些幹什麽?”
    沈冰柔搖搖頭,她之前挑揀了幾樣梅馥的嫁妝讓玉桃拿出去偷偷賣掉,本想隨即放出消息,讓娉姬知道,也好探探她的反應,不想東西才拿出去沒有幾個時辰,後腳就有人找上門來,隻說還有這類型東西盡數收購,顯是已知道這些東西的來路。
    沈冰柔對這突然出現的人也覺得奇怪,也沒想過是不是梅家的幫手,她嚐試要從那人口中探出一二,卻不想一無所獲。
    所謂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沈冰柔目光變幻了下。
    “放心,遲早會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