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罪羔羊玉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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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大人——奴婢是冤枉的啊……不是我——這不是我做的——”
她這突然的反應,讓嚴明霎時有些錯愕。他斜眼看向旁邊的顧少元,見此人正曲指有一下沒一下的敲擊著桌麵,那視線卻似有若無地飄向側邊梅馥方向。嚴明眼睛一眯,斟酌要不要詢問顧少元意見,卻見此人眼皮都沒抬,隻隨口一句“繼續”,立即會意。他清了清嗓子,驚堂木連砸三下,冷聲喝道:
“到了這個時候,你還不承認,來人,帶人證——”
不過一會,火油店老板並山神廟小乞丐均被帶到堂前,不消嚴明發問,那老板便已指著玉桃凜然道。
“啟稟大人,正是這個姑娘幾次來小老兒店裏采買火油。而采買時間老朽賬本上都有記錄,正是兩次慈濟堂失火前日。”
嚴明點點頭,問下首跪地的小乞丐。
“前幾日傳你問話,說有一女子在縱火當日到山神廟尋人意欲謀害一女子,你看看是不是旁邊那個?”
小乞丐側臉瞧去,打量了半晌才不確認開口。
“那日那人覆蓋黑色鬥篷,小的不是很確定。不過依身量看,約莫就是了……”
“怎麽可能是我——”
玉桃聞言臉色大變,厲聲嘶吼,掙紮著起身就要去廝打小乞丐,卻被旁邊的衙役左右押注,且尋了塊布猛地堵住了她的嘴。
嚴明看事態盡在掌握,心下平靜,卻還是義正言辭多加了一句。
“天底下身形相似的人何其多,你再想想,當日還有沒有其他的細節?”
對上玉桃憤懣憎恨的神情,小乞丐眼神躲閃,但她已是被拿下,便也大著膽子上下又看了幾遍。
“稟大人,那日那女子裹得實在嚴實,小的也不太確定,不過她的聲音……小的做夢也忘不了,隻要她說一句話,小的一定能認出——”
嚴明點頭,“剛剛的說話聲音不能確認?”
“方才的……太過激烈,小的一時不好判斷,不過若是請她說上一句‘懇請幾位爺幫奴家去辦件事’。小的就能……”
小乞丐說完,轉身誠摯地對玉桃道。
“姑娘,這明鏡高懸,大人斷不會冤枉好人,還請您以平常之態說上那樣一句,好讓小人確定。”
玉桃神情一恍,便也收起了方才的猙獰氣勢,她向側麵梅馥那又看了一眼,見梅馥輕輕朝自己點了下頭,眼中的衰敗景色霎時收住,複又聚起了求生的光亮。
衙役同時把她口中的布取下。
玉桃張了張嘴,方吐出“懇請”二字,大堂上已是傳來一陣喧天哭喊,眾人見狀紛紛往後看,卻隻見沈冰柔一身縞素,發上插著白色的絹花,帶著沈府幾個仆役,哭天喊地地朝堂前擠來,卻被衙役們橫著法板攔在門外。
“何人喧嘩?”
饒是一眼就認出了門外之人,嚴明還是虛張聲勢地揚了揚手中的驚堂木。他注意到一直凝眉不語的顧少元眉頭輕蹙,袖下的手已是重拳緊握;與此同時,方還一臉重燃希翼的玉桃,此刻仿佛見了鬼一樣,隻哆嗦了幾下便癱軟在地。
梅馥看出不對,正要起身,被白鶴軒一把拉下。
在衙役的法板上下捶地聲中,沈冰柔淺目含淚,施施然從背後走到前麵。雖不是披麻戴孝,但那蕭索的目光與悲哀的淒容,隻是往那裏一站,便讓人不忍打斷。
有些人天生就是有這樣的魔力,哪怕知道隻是作戲,卻還是讓人移不開眼睛。
顧少元扶額,強迫自己不再看她。那嚴明看他如此,便也順水推舟讓衙役讓出一條道來,聲音不怒含威卻也可以帶上了三分柔色。
“來者何人,為何在堂前喧嘩。”
沈冰柔盈盈跪地,柔弱無依間淚水婆娑。梅馥冷笑,不得不承認,饒是沒有開口,這唱作俱佳一番敲打已是拿到人軟處。
“妾為沈家冰柔,這玉桃為妾貼身丫鬟,從小隨妾一起長大,情同姐妹,今日妾不過想再來看看妹妹最後一麵,求大人成全。”
說完已是匍匐在地。
她自始至終不提自己顧家二夫人身份,若是按律法必定不成,但……嚴明朝顧少元投去一個征詢的眼神。
“這……顧相……”
顧少元目光卻隻是淡淡撇過地上的白裳女子,眼角卻移向了側麵按捺不住的梅馥。嚴明見兩人之間眼神交鋒,雖是無聲,卻也能交錯的視線中感到迫意與鋒芒。
“姐妹情深,這最後一麵自是人倫常情,嚴大人,你說是不是?”
聽出他話鋒中的狠戾與決斷,嚴明拾階而下。
“那是自然,那沈氏,你速速去見人犯,不得私語。”
沈冰柔哽咽謝過,淚水肆意間已是膝行到了玉桃身邊,從手中取出一件粉色披風,親手抖開幫她披上。
“小,小姐……”
玉桃任由她的動作,在披風垂肩的時候已是駭然一片。她麵如死灰,睜大眼睛一臉驚懼地看著那張柔弱的容顏上的各個表情,憐惜地幫自己拂開她麵上一縷縷發絲。
下一秒,頭發打散,隨著木梳的一下又一下的往下,沈冰柔淒然的聲音已經響起。
“以前都是你幫我梳頭,現在就讓姐姐伺候你一次吧。”
她聲音輕柔,可落在玉桃耳中卻猶如地獄惡鬼一般,隨著梳齒的每次落下,玉桃抖如篩糠,額上的冷汗一陣一陣猛冒。
昨日入夜時她也曾悄悄來看過自己一次,握著她的手無聲流淚。
“玉桃,小姐一向待你不薄,現在該是你報答的時候了。”
她附耳對玉桃說了些什麽,玉桃聽後,麵色煞白,魂不附體,連忙擺手往後縮去。
“不、不,不要,不是我,不是我,小姐、小姐求求你,求求你看在我自小服侍你的份上,不要讓我去頂罪!求求你!”
她拚命伏地磕頭,額上流血不止,沈冰柔見狀,心中也是一酸,畢竟這玉桃是她自幼的玩伴,眼看著她死,她也於心不忍,可是,唯今之計,隻有犧牲她,才能保全自己,保全沈家的體麵……
她語氣猛然冷了下來,揪住玉桃的衣領。
“玉桃,你不出來頂罪,小姐我就會是罪魁禍首,到時候不光是我,你以為你逃得過去?你在沈家為婢,這滅九族之禍,你也休想躲過!”
玉桃呆怔地聽著她的話,已是忘了反應……
都要死,原來不管什麽結果自己都會死……
沈冰柔見狀湊到她耳邊,愛憐地替她摸去噴湧而出的眼淚。
“你放心,我知道你雖然沒有九族,可是有個改嫁的母親,你走後,你母親和兄弟會得到很好的安置,一生衣食無憂……”
……
倏地,玉桃驀然抬頭,沈冰柔動作一滯猛扯住了一把頭發,可玉桃卻像感受不到痛一般仍舊仰著臉往那邊看,數不清的糾結與掙紮。沈冰冷疑惑,順著她的視線往上看去,便一眼看到了側邊的梅馥,執梳的手一抖,卻見玉桃麵露淒色,已是哀大於死做出決絕打算的摸樣。
“玉桃,你——”
沈冰柔不禁扶住了她的雙肩,她那個樣子,就連她也突然感到了害怕。
“小姐。”
玉桃裂開嘴突然失聲大笑。
“你可要實現對我的承諾啊,不然就算變成鬼……”
她沒有繼續往下說,可那詭異的表情和瘋癲的神態已是震得滿堂側目。
“大膽人犯,你……”
嚴明的驚堂木還未拍下,玉桃已是掙脫了沈冰柔的動作,搖搖緩緩站起來。
“慈濟堂兩度失火均是我一人所為和他人無關,我無依無靠,誅滅九族之罪就由我一人承擔吧……”
嚴明大喜,腦子一轉正要讓人下去簽名畫押,可旁聽席上一人已是豁然立起。
“玉桃你怎……”
話音未落,那玉桃已是趁左右看守疏忽,撞開沈冰柔徑自朝那堂前大柱迎頭撞去,頃刻間,隻見一道血跡訓著柱子蜿蜒而下,而那女子也如一塊破布軟軟地滑下……
梅馥身體晃了晃,踩上桌子躍過眾人闖到前麵,可那沈冰柔不等她靠近,已是一個猛撲顫巍巍地抱住了玉桃無力的身體,嚎啕大哭。
旁邊堂裏的仵作往前一探,向上首搖了搖頭便退了出去。
轉瞬之間,在這撕心裂肺的哭喊之下,這糊塗案似乎也已經劃上句號。
曾有多少死囚,冤魂厲鬼慘案寥寥草事,梅馥張大嘴巴,對眼前的一幕還是有些不可置信。
終於,沈冰柔擦幹眼淚,搖搖晃晃把玉桃抱起。
“大人,玉桃已經伏法,妾懇請大人允許妾將她屍身收回安葬……”
“這……”這次嚴明沒有再看顧少元,隻沉吟片刻便和顏悅色道:
“顧夫人,人犯雖已自裁,但現下還沒有畫押,等這些程序過後,夫人再來收屍吧。”
沈冰柔乖順著點頭,表示理解,盈盈一拜後用衣袖抹了抹眼睛轉身。衣袖掩開,她看到梅馥依舊呆怔在原地,如木雕一般,沈冰柔心中快意,朝她示威一探,得意地瞥了她一眼。
可就在兩人擦肩而過時,身邊的衣袖突然被一把抓住。
沈冰柔心中驀然一驚,卻被一股強力強拉著隨著梅馥一起狼狽跪地。
“你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