遭人陷害
字數:6035 加入書籤
,最快更新仇嫁 !
梅馥恍惚間,感覺後腦劇痛,摸了摸脖子,冰冷粘膩,雙眼張開一絲縫隙,隻見滿手血跡,驚駭之下意識方才完全歸位,陡然瞪圓了眼。
她開始慢慢回想之前發生的一切。
負氣掉頭離開之後,梅馥在大道上一路疾奔,壓根沒注意到路上的絆馬索,摔下馬背時,她似乎看到一條人影閃過,接著頸上一痛,便失去了意識……
這麽說,是有人暗算了她?把她打暈丟掉這裏來的?
話說回來,這是……什麽地方?
此時天已黑透,梅馥掙紮著坐起來,首先闖入視線的是一座凶神惡煞的紅臉瘟神像,正橫眉怒目地瞪著她,梅馥驚恐之下,往後一跌,不慎壓到個溫軟的東西,伴隨著一聲痛苦呻@吟,身邊的人翻了個身,梅馥大駭,又退回原處。
眼睛慢慢習慣黑暗,梅馥依稀辨清自己正在一座破敗的瘟神廟裏頭,四周都是人,密密麻麻的人,有老有少,個個衣衫襤褸,和她一樣躺在破草席上,渾身散發著難言的惡臭。
借著清淺月光,梅馥看清身邊那個人裸露在外的手腳上,爬滿了青斑……
死人坡!
梅馥腦中立即蹦出這個詞。
在肯定了自己的猜測後,梅馥背後膩了一層冷汗。
究竟是誰?把她綁架到這個地方來的?他有什麽目的?
來不及多想,梅馥便踉蹌爬起,欲離開此地。
看天色,她已經在這病氣籠罩之地躺了許久,又和病人有過皮膚接觸,如不及時服藥,用艾草青蒿清洗,隻怕很容易感染。
顧不得腳步虛浮,她半爬半走,終於摸到廟門前,卻經不住嗓子裏一陣瘙癢,劇烈反胃之後,低頭哇地一聲吐了起來。
梅馥注視著地上自己所吐的那灘白沫,心如死灰。
欲再次站起,雙腳卻似踩了棉花一樣,癱坐在地,背心涼颼颼的,她不由抱住自己蜷縮成一團,牙齒打顫。
疫症之初,渾身發冷出虛汗,吐白沫,腿腳無力……
梅馥仰望長空,淒涼一笑。
真是……造化弄人。
梅馥是被一陣馬蹄聲弄醒的,因是倚門而臥,她第一個便看見了青草坡上那匹徐徐小跑而來的老馬。
馬匹在離瘟神廟尚有一段距離時便停下,跳下個家丁打扮的男子,麵上縛著布巾,大概是怕傳染,他似乎並不打算過來,隻是取下負在馬背上的兩個竹簍,從裏頭取出些冷硬的粗麵饅頭扔過來。
瘟神廟裏那群行屍一般的病人似被吹了一口還魂香,都開始有了動靜,其中病情稍輕的尚能爬過來搶食,更多人則隻能原地翻動身子,伸出顫抖的手臂,可望而不可及。
梅馥算是裏頭狀況最好的,她撐著身體走過去,欲讓他幫自己帶個信給梅家。
誰知那人見她向自己走來,嚇得猛地一抖,不停擺手驅趕她,見她不退,還從地上撿石頭做出恐嚇的姿勢。
梅馥知他怕傳染,勉力張口喊道。
“小哥,能否請你……“
話未出口,那人卻火急火燎地翻身上了馬,掉頭疾奔而去。
梅馥有心去追,卻沒有那個力氣,搖搖晃晃就地坐了下來。
聽說,段瑩然三天才會派人給死人坡送一回食物,若是梅家的人找不到這裏,難道,自己就活活等死嗎?
不!
她已是鬼門關走過一遭的人了,絕不會這樣輕易地交待在這裏。
梅馥摸到身邊一個掉落的饅頭,狠狠咬了下去,這些天押運貨物,本來就是風餐露宿,昨日又一整天沒吃喝,早已餓得手腳虛浮,她還是疫症初期,一定還有救!一定不能放棄!
梅馥撿了地上幾個沒丟在附近的饅頭,本想留著做存糧,卻在瞥見病患堆裏一個瘦小的身影時,猶豫了……
如果沒記錯的話,那安靜而絕望的眼睛,正是那日香苧拚死護著的孩子。
他青斑已經爬到了脖頸上,安靜地靠在廊柱上,抱著膝蓋,安靜地看著梅馥,恭順地等待著死亡。
梅馥心中一酸,抱著饅頭走過去,遞給他一個。
那孩子卻搖搖頭。
“謝謝姐姐,可是……我快要死了,不用浪費糧食了。”
說著,他擼起衣擺,將身子展示給梅馥看,梅馥低頭,果見他肚子上的皮膚已經潰爛,嚴重的地方,甚至已經生出了線頭一般細小的蛆蟲……
梅馥捂住嘴,忍住嘔吐,還是掰了半個饅頭遞給他。
“吃下去,姐姐會找人來救我們。”
孩子依舊搖頭。
“姐姐,你走不了的。”
他抬手指向遠處有帳篷的地方,有氣無力地道。
“那裏,有人守,隻要過去,就會被箭射死。”
梅馥徹底絕望了。
死人坡,死人坡,活死人的墳場,如果妄想把疾病帶回縣城,那就意味著就地正法。
是段瑩然的授意,還是夏雪籬的默許?
持政者,計算厲害多少,斟酌短長所宜,意料之中。她幻想著夏雪籬因為找不到自己而發怒的模樣,不由有些想發笑,真諷刺不是嗎?
死人坡每日都有人死去,那些人死時,全身幾乎都爛得不成樣子了,簡直臭不可聞,還能走動的病人們便會合力將他們草草埋葬,成天哭號聲不絕於耳,死氣盤旋之處,連氣溫都要比別處低。
梅馥今日又吐了兩次白沫,手臂上也開始發癢,對死亡的恐懼始終籠罩著她,段瑩然還沒有派人送食物,肚子裏空蕩蕩的感覺讓人格外不安,她隻得翻找些野果和肥嫩的草根,逼迫自己咀嚼下去。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還沒等病死,就要先餓死了!
梅馥想了一夜,爬到幾個狀態稍好的病人身邊,悄悄對他們說出了自己的計劃。
誰知他們聽了以後,都搖頭拒絕,梅馥急了,怒罵。
“橫豎是死,與其爛在這裏,不如放手一搏,或有一線生機!最次也做個飽死鬼不是?你們要是不敢就算了。”
許久的沉默後,終於有人啐了一口。
“我幹!”
“那我也幹!”
“算我一個!”
第三日一大早,梅馥便與幾人分別伏在廟外的草稞之中,趴了許久,終於等來了送食物的馬匹……
待那家丁翻身下馬,取下竹籃走向寺廟時,梅馥拇指和食指一曲送入口中,吹響了嘹亮的口哨。
埋伏好的幾人得到指令,紛紛從草叢中爬出,跌跌撞撞地撲向馬匹,手中削好的尖木棍一齊刺入馬腹。
送貨人聽聞馬匹慘烈嘶鳴,丟下籃子急忙趕回,梅馥趁機爬出來,雙臂伸開攔在他麵前。
“站住!”
那人一驚,掩住口鼻後退數步,梅馥不想傳染他人,便也沒有過去,她瞥了一眼他腰間段字令牌,猶豫了一下,還是道。
“小哥,麻煩你帶個信給白鶴軒,就說梅馥在此,讓他速派人來接。”
誰知那小哥一聽,露出極其驚詫的表情。
“你是梅馥?”
他狐疑地打量了梅馥一遍,見她麵色青白,但五官明麗異常,身上衣服雖有破損,卻的確是上好布料,莫非果然是靖縣裏找瘋了的梅馥?
梅馥失蹤十日,夏雪籬和白鶴軒幾乎沒把靖縣和瑞縣翻過來,賞金也漲到了黃金萬兩之多,因為懷疑她混進了綏西,國舅爺還親自帶人走了一趟綏西城,鬧得一心賑災的顧相都不得安寧,據說現下連顧相都在命人四處尋她了,沒想到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這小吏雖是段家的人,卻也貪財畏權,知道此女非同小可,雖不敢接近她,卻已是換上了一副陪笑嘴臉。
“梅姑娘,國舅爺找你找得好辛苦,快和小的回去吧,我有腰牌,看守那邊不必擔心!”
梅馥卻是歎了口氣,扶著旁邊的樹搖搖晃晃坐下,苦笑。
“小哥……我,隻怕我走不動了,勞煩你跑一趟,我回去後定有重謝!”
小吏看她情況,點了點頭。
也罷,畢竟這個女人已經染上疫症,自己可不想和她同路。隻要回去將消息稟報國舅,賞金定是少不了的,至於這個土埋半截的女人,他還要不要,那就是人家的事了!
“如此,小的先行告退了,梅姑娘稍做休息,晚些國舅定會派人來接您的!”
梅馥微笑點頭。
“有勞。”
小吏想了想,將竹籃重新撿起,放在她身邊,自己遠遠繞過那匹死馬和餓鷲一般的病人,向坡上走去。
梅馥目送著他的身影在山坡盡頭消失,緩緩鬆了口氣,將籃子遞給圍過來的幾人。
“分了吧!你們放心,等我離開此地,定會重新安置大家,但凡有半絲希望,梅家都會為諸位醫治!”
然而這一等,就是三天,夏雪籬並沒有來救她,那小吏也再沒有出現過,她並不知道,當小吏走到看守者的駐地,耀武揚威地向他們炫耀自己找到了國舅的心上人,要借馬去報訊時,換來的卻是當胸一劍。
看守將染血的劍身從他身體裏拔出,恭敬地抱拳請示身後緩緩走出的黑衣人。
“大人,那女人不是個省事的,是不是幹脆把她殺了了事?否則遲早要生事。”
黑衣人負手看向坡地的瘟神廟,良久方搖頭道。
“不,就這麽死,太便宜她了,我要等她容貌盡毀,滿臉青斑爛瘡,再讓那夏雪籬和顧少元找到她,這是,我能為……她做的最後一件事了。”
看守有些為難,遲疑道。
“可是大人……主子的意思,是讓她永遠離開國舅,您這樣豈非……”
黑衣人冷笑一聲。
“她已經染上疫症,你以為她還能活?以最醜的姿態死在夏雪籬麵前,我想你的主子會更滿意,你說呢?”
看守於是不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