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要害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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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馥是暈過去的。
夜裏脫衣入睡時,腹部腫包擦破了,流出膿水,她忍痛擦拭幹淨,不經意望見銅鏡裏自己裸露的背部,青斑開始一粒粒凸出來,又紅又腫。
如此醜陋,如此可怖……
梅馥幾乎瞬間失控,摔了銅鏡,一把撩開了桌上一應物事,她坐在床上,抱膝哭了很久,腹部開始劇烈絞痛,掙紮許久後,終於支撐不住,倒在床頭。
“阿馥!”
一道人影大步趕進屋內,將她扶坐起來。
因為擔心而流連在外的顧少元聽到那聲響動,還是忍不住踏入了禁/區。
此時的梅馥已經失去意識,唇色雪白,顧少元六神無主地抱著她,終於想到香苧,抱起她正欲出去求救,卻聽黑暗中一道清冷的聲音在耳後響起。
“把她給我。”
顧少元驚詫轉身,不可置信地看著那個欺霜賽雪的男子自帳後走出,伸手便要將梅馥從他懷中奪走,忙驚蟄般後退一步,警惕地望著他。
夏雪籬掀了掀眼皮,淡然道。
“顧相要同我相爭,也該看看情況,你不肯放開她,是想讓她死在你懷裏嗎?”
顧少元身子一抖,還是不肯退讓。
“我沒有辦法對付疫症,你難道就有辦法?”
夏雪籬不答,隻是輕輕瞥了他一眼,雙手輕柔地抱過梅馥,重新放置回床上,他小心翼翼地揭開她的麵紗,露出那張觸目驚心的臉來,盡管已是意料之中,卻還是讓他通身冰冷。
有一瞬間,夏雪籬的意識是遊離的,腦中浮現近日來焚燒患者的連綿火焰,梅馥曾經嬌豔的容顏就在那火焰中慢慢消融,心髒不由緊縮,他第一次感到了害怕……
可是夏雪籬卻表現得極其鎮定,他從腰間取出青瓷瓶,倒出一粒血玉丸喂梅馥服下,仔細地將梅馥淩亂的頭發理順,然後重新替她覆上麵紗。
“你要帶她回靖縣?”
顧少元木然注視著他的行為,發現自己還是難以忍受他對梅馥如此親昵。他很擔心一向恣意妄為的夏雪籬會不管不顧將梅馥帶離他的視線,雖然那或許對她更好……
夏雪籬搖頭。
“今晚的事,請當作沒發生過,不要讓她知道。”
顧少元冷笑。
“怎麽?見她這副模樣,你嫌棄了?很好,你走吧!”
“顧少元,你還不懂嗎……”
夏雪籬歎了口氣,目光溫柔而感傷。
“梅馥不希望我看到她這個樣子……”
抬起清冷的眸,他的聲音堅定而溫柔。
“顧少元,就這一次,我並不想和你鬥,如果可以,我想同你合作,一定要找出對付疫症的辦法!”
或許是血玉丸起了作用,第二日梅馥睜開眼睛,雖說還有些意識不清,精神狀態卻不差,她伸出手,條件反射正要撐起身子,身後已有一雙手穩住了她的後腰,梅馥身體一滯,那人動作小心,又騰出另一隻手扶住她的肩膀,順便體貼地在她腰後塞了一個枕頭。
梅馥喉頭一陣發幹,待唇邊一杯熱水送到跟前,卻無論如何也喝不下去。
“顧少元,昨晚你……”她暈過去了,神誌不清,而看顧少元的摸樣,似乎已是守了一/夜,想到背上那些可怖的膿腫,梅馥臉色大變。
“你快點走,不然傳染,我現在已經……”
聽到梅馥情緒瞬間低落,顧少元神色微沉,在綏西呆了那麽久,她現在的狀態他當然知道不容樂觀,特別昨日把睡著的香苧急急叫醒,看那丫頭強忍淚意的摸樣,頓時讓人心揪,不,他堅決不想讓梅馥出事。
“別怕,你一定會好起來的!”
一句話,似是撫慰,更像是說給自己聽。顧少元話語堅定,但那遙遠而渺茫的希望,卻讓他心中都沒有多少底氣、見香苧進來,他幫梅馥拉起麵紗,依依不舍又看了她一眼,才轉身離去。
香苧掀開帳簾,見梅馥怔怔地看著帳頂,雖然隔著麵紗,可那哀慟悲傷的表情還是讓香苧感到絕望。她捧著藥碗走到梅馥跟前,努力擠出一絲笑。
“姐姐,快點吃藥吧。”
梅馥回過神來,她平靜地看了會身邊黑褐色的藥碗,忽得轉過眼睛,一掃之前的愁緒,正打算伸出手拉住香苧的袖子,可才伸出一半又迅速收了回去。
“香苧,告訴我實話,我還能活多久?”
香苧倏一下睜大眼睛,就算努力控製情緒,但麵對梅馥如此坦蕩的情緒,卻不知如何反應,囁嚅道:
“姐,姐姐你胡說什麽,自然是沒事的……”
梅馥搖搖頭,無聲地笑了笑。
“我的情況我自己最清楚,瘟神廟以往的病患,大概到我這個程度就……你別怕,我已經有心理準備,當然,不論如何我一定也不會放棄。”
香苧呆呆地看著梅馥滿是神采的眼,為什麽,明明她才是最應該得到安慰的人,反過來卻一直照顧自己的情緒?
到底是個涉世未深的少女,香苧終於堅持不住,哇一聲哭出聲來。
“姐姐……是香苧沒用……”
“傻瓜,你救了那麽多人,怎麽會沒用,別妄自菲薄說這些喪氣話,姐姐還要靠你呢!”
聽出梅馥話中的笑意,香苧自責不已,抽噎著止住哭泣,在她婉轉的表述下,梅馥得知若是自己的病情還得不到控製,頂多還有半個月壽命的時候,縱是做好了心理準備,還是恍惚了一陣……
那麽多事情沒有了斷,還沒來得及和那人攜手紅塵,共看風月琳琅,就要撒手人寰,如何能甘心?
可是她已經哭了很多次,這剩下的為數不多的歲月她舍不得再浪費。
想到此,梅馥仰脖一口飲盡碗中的藥,香苧見她眉頭皺起,還以為是太苦,連忙把夏雪籬備好的蜜餞送上來,卻被梅馥揚手拒絕。
“不是苦,隻是覺得這藥的味道和先前有些不同……難道病到後麵也會影響味覺?”
梅馥沉吟,自言自語完畢後才發覺在香苧跟前說這些,有些欠妥。
見香苧又一副呆呆的樣子,梅馥忙轉過話題。
“好了,以後我這帳子你們還是少進來,飯和藥差人送到門口就行……還有,一會幫我去顧少元那裏弄點紙墨。”
香苧呐呐答應,卻像是在思索著什麽,終於,她捧著腰碗走到門口又忽地轉過身子。
“姐姐覺得……以前喝的藥和今天的有什麽不同?”
“都苦,不過以前的好像有些泛酸,特別是喝到後麵……而今天的好像沒有……”
梅馥說完,突然意識到什麽。
“難道有什麽問題?”
香苧不想讓她擔心,猛的搖頭。
“沒有,隻是我今天換了藥方,別人都嚐不出來,姐姐突然覺得味道不同,有些好奇……”
梅馥果然不再懷疑,香苧心如擂鼓,忙不迭掀簾離去。
到了顧少元營帳,香苧取了紙筆,想想還是把梅馥嚐出藥味不同的事和顧少元說了一遍。顧少元聽完,麵色陰沉得可怕。
“你的意思是有人在她的藥裏動了手腳?”
香苧抿了抿唇,也不好妄定。
“這要等看過藥渣才知道,主要藥方一直未變,姐姐今日所服不過是略加重了劑量,她一直不好,所以我也隻是有些懷疑……”
“阿馥之前的藥是誰負責的?”
“沒有專人,有時候是我,有時候是帳中其他的醫者,藥房裏外人不能出入,而裏麵的人都是姐姐或者顧相您的人,應該……”
香苧咬緊唇角,事到如今,她還不想把那可怕的聯想聯係到這些與她一起共戰疫情的同僚們身上,醫者父母心,她實在不希望他們中的誰真應證了她的猜測。
顧少元負手在帳裏走了幾圈,腦中飛快地過了一遍。
“先不要聲張,你一會去藥房查看一下之前的藥渣,有什麽情況盡快來找我。”
香苧送完紙筆,到藥房裏走了一圈。現在顧少元接管瘟神廟,藥帳中的醫者,除了梅馥帶來的五人之外,其餘十餘人均是顧少元從京城中,或是綏西城中請來的藥手。可她狀若無意查看藥渣的時候,敏銳地發現單屬梅馥的那份散出一絲古怪的味道,若不仔細,完全能忽略。
因梅馥身份特殊,在顧少元的授意下,眾人均是按照京中方式煮藥和處理藥渣,也幸好梅馥的藥渣也按例應封存保管,香苧草草一查,登時臉色大變。
她連忙從藥渣裏抓了一份放到宣紙上仔細辨認,從數量和藥品種類來看,和她開的方子完全無異,但這股奇怪的味道……
香苧顧不得亂想,又翻出之前的藥渣,因時日稍長,最近又天幹少雨,已是看不出狀況,就連那股古怪的味道也無影而終,但通過與昨日的藥渣相比,香苧這才發現,裏麵的一味柴胡卻散著淡淡的紅棕色,這和給其他人服用的完全不同。
香苧心如擂鼓。就在這時候,帳外忽然傳來一陣淒厲的慘叫,眾人都嚇了一跳,等香苧包好藥渣跑出帳子的時候,這才發現,一人已是被人堵住嘴巴、五花大綁綁在前麵,而顧少元麵露狠戾,那表情猶如地獄閻羅,見香苧出來,他抬了抬下巴,手下人便把被綁之人往他帳中送去去。
香苧雙手顫抖,不祥的念頭已是呼之欲出得到驗證。
剛,剛剛那人……就是顧少元從綏西城中帶來的醫者王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