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容許我自私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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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馥的提議被夏雪籬斷然拒絕,她也不再多說什麽,隻是緊緊與他相擁,然而才一分別,梅馥便去見了一個人。
    梅馥隻身一人等在段府門外,整個人掩在寬大的鬥篷之下,隻露出光潔下顎,不多時,段府的仆役出來,對她點點頭,然後引著她自後院小徑一路悄悄來至段尚書書房。
    說是書房,卻盈滿藥香,梅馥解開鬥篷,抬眼見博古架上成列著各種瓷瓶,貼有紅箋,書桌上鋪陳的牛皮紙上,還盛著曬幹的藥材,這才真正信了所謂醫聖傳人之說。
    仆役帶上門出去,背對著梅馥的段尚書這才將寫好的方子用壓方壓住,轉過身來撚須打量梅馥。
    “好一個明麗動人的姑娘,小女果然多有不及,難怪姓夏的小子看重。”
    真正見到段尚書樣貌,梅馥心中暗暗吃了一驚,這段尚書鶴發雞皮,看上去至少七十歲左右年紀,而段瑩然不過二十出頭,看來這段尚書老來得女,又是獨生,難怪對其疼愛至此,以至於對夏雪籬的威逼利誘無動於衷了,想來他一個將要入土之人,了無牽掛,唯一的心願便是獨女的終生幸福吧?
    段尚書做了個請的姿勢,梅馥便隨他一同在矮幾邊坐下。
    段尚書明顯也是知道梅馥來意的,卻不動聲色的煮水烹茶,梅馥卻哪裏有這個耐心和他耗,當即便將隨身帶來的一隻匣子置於桌上,打開匣蓋,將裏頭厚厚的一疊地契拿出來鋪在他麵前。
    “梅家產業,一共四十三處,其中包括茶行十一間,酒樓三家,糧行十間,布莊五間,當鋪三家,各地錢莊共十家,梅家別院一處,至於我現居的梅府,乃皇上所賜,不能拿出來。”
    段尚書執壺的手一頓,挑了挑眉。
    “梅淑人這是……”
    “段大人,我們做個交易吧,梅家在我手上,不敢說富可敵國,但也乃是天下數一數二的巨富商賈,這些做嫁妝,段小姐定能風光大嫁尤勝公主。而我要的很簡單,夏雪籬的一副解藥。”
    梅馥今天攜帶著全部身家來此,之前並沒有和底下人商量,她知道這定會招致他們的反對,梅家不是她一個人的,她愧對的,除了對她傾力相助的白鶴軒、花漪紅外,還有陪同她一起打拚的慈濟堂眾姐妹,以及仍然漂泊在外的梅家三兄弟。
    可是一想到夏雪籬危在旦夕,任何顧慮都不再是顧慮,千金散去還複來,梅家沒有了,她可以用餘生再去打拚,但夏雪籬若是沒有了,她的餘生……又還剩下什麽可以追求?
    段尚書果然沉默。
    當年淮王不惜栽贓陷害,也要得到梅家,可見這筆財富有多麽誘人。
    段尚書雖然官位不低,但是為官還算清廉,待他百年之後,無子嗣在朝為官延續家世,段家遲早敗落,段瑩然即便嫁給王孫公子為正室,沒有強大的娘家勢力,難免不被夫家欺侮。
    然段尚書隻是一頓,卻淡淡笑了,替梅馥杯中添滿茶水。
    “梅淑人,你開的條件,很是讓人心動,老朽也很佩服你,出生入死掙下的這些恒產,如今為了夏雪籬,竟可全權拋卻,你對姓夏那小子,確實一片真心讓人動容……”
    他望著緊張的梅馥,歎了口氣。
    “可你也許不知道,老朽五十歲上,方得了這麽一個女兒,這個女兒啊,從小懂事識大體,從未讓我操心過,唯獨這次,為了姓夏的小子,不顧父母年邁,隻身犯險遠赴疫區,寧可違抗淮王,也不願害他,你是一片真心,我這女兒又何嚐不是?”
    見梅馥似乎想說什麽,段尚書截口打斷。
    “當然,老朽知道你們兩情相悅,我以此威脅,是有些不厚道,可是也請你體諒為人父母的心情,老朽已是土埋半截的人,臨死之前,無論如何也要為然兒完成心願,你若真心疼姓夏的小子,便助老朽一臂之力。”
    梅馥怒極反笑。
    “段大人,我理解你,誰又來理解我?你以為強迫夏雪籬娶了段瑩然,她段瑩然就能幸福嗎?嫁給一個心裏沒有她的人,對她來說,更可能的是一生的折磨!”
    段尚書並不理會梅馥的質問,隻是淡淡抿了口茶。
    “你們這些年輕人啊,總把情愛看得甚重,什麽是情?什麽是愛?老朽記得,曾幾何時,梅淑人和顧相的一段佳話,還曾名動京城,而今不過短短幾年,梅淑人便坐在這裏為另一個男人傾盡所有了,可見這些虛無的東西呐,最經不起時光。梅淑人自有動人之處,但然兒卻也是天下無雙的人,誰又能保證,夏雪籬娶了她以後,不會移情別戀?”
    一番話說得梅馥啞口無言,段尚書為女兒謀求這門親事的決心不動如山,言盡於此,再爭下去也是枉然。
    怎麽辦呢?夏雪籬,我不想你死啊!
    她低頭注視著淺黃的茶湯,苦澀一笑。
    夏雪籬,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即便是在別人身邊,但是隻要在樓頭回首,還能遙遙望見你依舊含笑,也便夠了。
    “梅淑人,你若是真為他好,便離開他吧!”
    段尚書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梅馥這才抬頭,眼中已然有了覺悟,她收起那些地契,抱著盒子站起來,一字一句道。
    “我知道我該怎麽做,隻是,我詛咒他日你死之後,九泉之下,望著你女兒為得不到所愛而日日哭泣,永無安寧之日。”
    梅馥失魂落魄地在街頭一直遊蕩到深夜,等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站在了夏府門口,守門人見了她,也不通傳,便打開了門,梅馥一直走到夏雪籬臥房外,方停下腳步,因為阿九抱臂攔在了那裏,臉色不是很好。
    “主子回來以後便睡下了,現在還未醒,你可以不必進去打擾她。”
    語氣裏的逐客令十分明顯,梅馥點點頭,竟然難得低聲下氣地道。
    “以後不會再來了,所以,你讓我再看一眼吧!”
    阿九怔了,什麽意思?眼見梅馥推開門,他欲阻止,卻又在見到她目中的淒惶絕望後收回了手,哼了聲一躍上房。
    梅馥輕手輕腳地走至夏雪籬床邊,他麵色蒼白不似活人,身上一定溫度也無,以其說是入睡,不如說是昏睡,奇毒深入肺腑,為了見她,他時常須得靠傷身的藥物來維持清醒,然而藥效過後的折磨,卻是加倍的。
    梅馥將那隻冰冷修長的手置於頰邊,細細摩挲,眼淚忍不住湧了出來。
    “我知道這麽做,一定不是你想要的,可是我很自私,我情願讓你難過,也不肯讓自己難過,你會不會怪我?”
    她垂下頭,雙唇覆在他唇上,好似隻有在那雙似笑非笑的眸子閉著的時候,她才有足夠的勇氣主動去吻他擁抱他,說一些當著他的麵說出口會非常別扭的話。
    “喂,夏雪籬,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我雖然覺得你是壞蛋!奸臣!敵人!反正世界上不可能有比你更討厭的人了,可是也曾暗暗感歎,可惜了這張臉,若是個好人,還挺、挺讓人傾心的,還有啊,後來在酒樓、在詩院和你賭骰子,我竟然覺得你這個人不僅生得美,還蠻有趣的,要是不禍害人,會不會有可能,我們也能成為朋友呢?唉,夏雪籬,若是當年,遇見的是你而不是顧少元,會不會現在,一切都不一樣了呢?”
    淚水無聲地浸透了夏雪籬胸前那片雪白的衣襟,梅馥擦擦眼睛站起來,無比眷戀地最後望他一眼,毅然轉身走出了門。
    阿九跳下屋簷,有些警惕地看著她。
    “你要走了?”
    梅馥點點頭。
    “嗯,我走了,以後,讓他不要再服那些傷身的藥了,否則就算解了毒,身子也受不了的。”
    “還用你說!”
    梅馥笑笑,不再爭辯,與他擦肩而過,反而讓阿九凝視著她的背影久久迷茫。
    梅馥拖著疲憊的步伐,剛到梅府門口,便見香苧焦急地在大門左右踱步著,見到她來了,眼前一亮,急急奔來。
    “姐姐,你到哪裏去了,他說大早就會放你出來,怎麽到了現在才……”
    梅馥一愣,瞬繼反應過來,原來自己被李玥輕描淡寫帶過竟是有了香苧的關係!
    “你去求他了?”
    香苧微微變色,“白公子說姐姐進了宮,可到深夜還沒有回來,所以我就……”
    梅馥看她不自然的樣子,也猜到昨夜定然和李玥鬧得不愉快,夾在自己和他之間,確實也……
    “香苧,讓你為難了……”
    梅馥感慨,香苧卻飛快地轉過話題。
    “姐姐,別說這個了,府裏有人在等你,快進去吧。”
    梅馥奇怪,已經到了這個時候。
    “是誰?”
    香苧正要開口,院裏已是踱出一個人來,鶴發白須,氣質清朗,不是那段瑩然之父還是誰?
    “還以為今日見不到梅淑人了,怎麽樣,淑人,老朽的條件考慮得怎麽樣?”
    他能不請自來,自然已是料到什麽。梅馥聞言臉色又是一陣蒼白,見她似有些站不穩,香苧忙拖住她的手,急道。
    “姐姐。”
    段尚書嗬嗬看著梅馥的樣子,撚須不急不緩道。
    “想必離開段府,淑人已是去過國舅那,若是今日還沒有打算,老朽明日會在府裏等你,不過。小姑娘,記住你的時間不多了。”
    明明是溫言軟語的出世言語,落在梅馥耳裏卻若道道轟天雷鳴。
    梅馥仰頭看了看天,這才發現今日卻是個沒有月的夜,黑雲濃濃,遮蔽住一切光亮,映得整個天地一片昏暗。
    梅馥深深閉眼,似乎隻有這樣,才能掩下那波瀾難平的滔天情緒,唇邊漾出一絲苦笑。
    心中又默默重複了一遍那個名字,再睜眼時,初看去已是無波無瀾,但黯淡的目光還是出賣了主人此刻的心情。
    “段大人,要我做什麽,我都答應,您請說吧。”
    段尚書目中一亮,老邁的身軀一瞬挺立如竹,他嗬嗬笑道。
    “不愧是皇上親封的三品淑人,不過,別答得這麽滿,等一會淑人聽了老朽的條件再說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