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在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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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梅馥還來不及悲痛欲絕,周遭大樹上已是憑空落下數十條人影,說時遲,那時快,眾人回神望去,卻見無數火箭紛紛射向營地,紮入土地竟點起一片火海。
    何佑蹲身用手指沾了些泥土放至鼻尖一嗅,麵色大變。
    “快帶皇上走!此地埋了火藥!”
    李玥聞言,終於從香苧的屍身上抬起頭來,一張俊秀的臉在火光中映得幾近猙獰,還不待他發作,何佑已是駕過馬車,兩名禦前侍衛連忙將李玥扶起,連同他緊緊擁住的香苧屍體一同塞進馬車。
    白鶴軒見形勢危急,搖晃著仍舊淚流滿麵的梅馥。
    “現在不是悲傷的時候,振作一點!”
    梅馥一個激靈,猛地回過神來,抹了把眼淚。
    “你說得對!我們快走!”
    兩人各自跨馬,跟隨著李玥的隊伍奪命狂奔,流矢火箭不斷從身邊擦過,眼前已是一片火網,馬匹踏到地火,一聲長嘶騰起雙蹄,仍由長鞭抽打,仍是半步也不肯前進。
    眾人被困在火海之中,一時無計可施,隻得將李玥馬車圍攏護住,左格右擋,陷入苦戰。
    雙方正在僵持,一聲尖哨響起,身著黑衣勁裝的人馬如天兵忽降,加入了戰鬥,他們個個身手矯捷,武藝高強,縱身上樹,將殺手一刀封喉,格殺無論。地麵上也有一隊人馬負責滅火,他們隨身帶著水車,汲筒,水龍,分為三組有序展開撲救。
    不出片刻,火勢便控製住了,樹上的殺手幾乎全滅,隻留下幾條活口拷問,青煙之中,阿九淡定走向馬車,慢吞吞單膝跪地。
    “皇上,淮王反了,主子命奴帶人前來救駕。”
    阿九心中其實是十分不屑於跪李玥的,他心中隻有一個主人,什麽九五之尊,對於他來說,屁都不是,若不是夏雪籬堅持,單憑他敢給夏雪籬下毒這點,阿九早就做出弑君的事來了。
    阿九等了許久,都不見裏頭有什麽反應,他鼻中微哼,徑自站了起來。
    “阿九稟過了,這便要回去複命,這些人都是國舅府培養的高手,會護送皇上安全回宮,那麽告退了。”
    雖然早就見識過國舅府的目無天子囂張跋扈,可阿九不過一介家奴,當著皇帝這般無禮,即便救駕有功,也不能如此放肆,何佑忍不住怒了。
    “你站住!皇上還未下旨,你豈能擅離。”
    阿九嗤笑一聲,偏過頭。
    “我要擅離,你難道阻止得了?別忘了,連淮王手下這些嘍囉都把你們困得夠嗆!”
    何佑氣得正要拔刀,李玥已慢慢掀開了車簾。
    香苧安詳的躺在他右臂之中,梅馥一見,好容易憋回去的眼淚又湧了上來,白鶴軒忙將她拉入懷中,捂住她的雙眼。
    阿九見狀,不由站住了腳。
    香苧他是認得的,疫區之行,這姑娘救了不少人,對每個人都照顧得無微不至,阿九對她印象極好,如今見她身死,震驚之餘,又不由十分惋惜。
    李玥從香苧蒼白的臉容上移開目光,掃過身背汲筒,水龍的侍衛,冷笑了一下。
    “舅舅,可謂是有備而來啊……”
    阿九怎會聽不出他的話外之音,根本不屑解釋,如實道。
    “主子早就料到淮王會趁此機會行刺,所以提前備下一切。”
    頓了頓,他又道。
    “皇上若是沒什麽吩咐,我便告退了,淮王一旦得知行刺失敗,立刻便會起兵造反,若是不盡快拿下他,隻怕後續會很麻煩……”
    “是嗎?”
    淮王行刺一事,顧少元是向他透露過的,但具體計劃,顧少元也不清楚,所以此次太廟之行,帶的人馬都很充足,隻是人算不如天算,誰也沒想到淮王竟會一路埋下火藥。
    不對,有個人還是知道的,否則,怎會備得如此齊全。
    李玥低頭將下巴埋在香苧肩窩裏,兩隻眼睛幽暗閃爍。
    “你去吧,但,務必要留李宸紹活口……”
    返程的路,再未有過任何阻擾,卻漫長死寂得可怕,一直到宮門外,隊伍方才停下。
    梅馥跨下馬,下意識想要上前索要香苧的屍體,卻被白鶴軒拉住了。
    “他不會還給你的,算了,這是香苧的選擇,我想,她也希望最後一程是由他來送她。”
    梅馥黯然,最終卻還是聽白鶴軒的話,沒有上前,兩人並肩而立,注視著那身著明黃袍子的少年懷抱著香苧下了馬車,一步一步慢慢走向宮牆內,高挑單薄的身影漸漸消融在夕陽中。
    梅馥的淚再次浮了上來,身邊白鶴軒歎道。
    “他身莫作有情癡,人間無地著相思。“
    淮王府,擁立淮王的幾名將軍此刻已然換上了戎裝,駐守在院中聽令,李宸紹坐在正廳的麒麟椅上,右手緊握獸頭,麵目平靜的等待著。
    那批從陳國運來的軍火被毀,卻還沒有完全毀盡,至少,要燒死一隊人馬還是足夠的,無論是不是名正言順,自古天下都是臣服於強者,如今他所做的事,和當初他的父親太祖皇帝並沒有區別。
    成王敗寇,這是亙古不變的定理。
    然而八十一名死士遲遲沒有前來複命,李宸紹還是有些急了,身邊的曲玉嬈連忙上前附耳低語。
    “王爺,箭在弦上了,是不是把顧相請來商議一下,有他的支持,到時候要說服清流亦非難事,我們便又多了一分勝算。”
    李宸紹點點頭。
    顧少元不是那種愚忠的人,可他對李玥,卻也絕無謀逆之心。在他原來的計劃裏,對於顧少元,需要足夠的時間文火慢煨,才能讓他完全接受自己的野心,但出乎意料的是,顧少元對於自己的暗示,反應並沒有想象中大,反而沉默地替他在清流中鋪路,似乎這一切早在期待之中。
    顧少元的支持,李宸紹是十分欣喜的,他覺得自己果然沒有看錯,少年時建立起來的友誼,自然比那個乳臭未幹的小皇帝重要,於是他對顧少元承諾,事成之後,定殺夏雪籬和白鶴軒,替他奪回梅馥。
    顧少元聽了,果然雙目閃動,對他深深一揖。
    那時李宸紹便知道,顧少元一定會堅定不移地站在自己這邊,可他還是沒敢將此次的刺殺行動完全透露給顧少元,倒不是不信任他,而是顧少元宅心仁厚,對於過於極端的手段,必定會覺得殘忍,反正生米煮成熟飯,他固然生氣,也不能怎麽樣了。
    可是眼下……
    “王爺!王爺!皇上回宮了!”
    “什麽!”
    李宸紹暴跳起來,一掌推開曲玉嬈,大步走出院落,揪住報信人的衣領。
    “怎麽回事?本王派去的人呢?”
    “王爺,那八十一名勇士幾乎全滅,隻有一人因藏身之處隱蔽,才得以逃離,據他所說,事情本來進行得很順利,眼看就要得手時,夏雪籬的人馬突然出現,汲筒,水龍一應俱全,一看便是早有準備……”
    夏雪籬?
    此次行動極為隱秘,隻有李宸紹身邊的親信才知曉,所以……究竟是誰將消息透露給他的?
    此生死關頭,大家都是一條繩上的螞蚱,如何經得起內訌,但若不找出那個叛徒,任由他繼續給李玥提供情報,下場是什麽他心知肚明,於是李宸紹赤紅著一雙鷹眼,冷到極致的目光慢慢掃向院中眾人。
    “你是說,我們之中,出現了叛徒?”
    幾個將士見他起疑,紛紛跪下。
    “王爺明察!我等對王爺一片忠心,天地可鑒,絕無二心!”
    李宸紹冷笑。
    “絕無二心?謀劃此次行動的諸位,都在這裏了,若是絕無二心,李玥他如何提前知道了?還是說,你們將秘密透露給了不可靠的屬下麽?”
    眾人臉色一陣鐵青,都是賭咒發誓,拒不承認,李宸紹一一審視著這些對他表忠的人,卻都鎖定不了可疑對象,此時,曲玉嬈尋機挪過來,顫聲道。
    “王爺,自從那次之後,王妃一直幽居府內,可近日卻頻頻外出,會不會……”
    李宸紹目光一沉,徐嬌容!他幾乎都要忘了她的存在了。
    “來人!去把那個賤人給我找來!”
    “不必了!我就在此處!”
    眾人循聲望去,徐妃已從月洞門中慢慢走出,此時的她一改失寵後的樸素沉悶,描眉畫唇,鳳冠華服,按王妃的品級大妝,雖不是豔色奪人,卻比曲玉嬈端莊華貴得多。
    看她一副視死如歸之相,李宸紹心中了然,怒火填胸,幾步上前一巴掌將她掀翻在地,又是一陣猛踹。
    “真的是你!賤人!你這個賤人!究竟是什麽讓你放著皇後不做,卻做出李通外敵這種事來!”
    徐妃趴在地上,鳳冠掉落,泥灰很快汙了她的妝容,她捂著肚子一陣猛咳,淒厲笑道。
    “哈哈哈!你當了皇帝,會讓我做皇後?王爺,我太了解你了!我十七歲嫁入王府,一直將你奉若神明,嘔心瀝血操持王府,傾我娘家之力為王爺盡忠,可你是怎麽對我的呢?不僅棄我父兄不顧,還在我娘家失勢後,立刻讓我被這賤人踩在腳下,受盡折辱!這麽做之前,你有顧念過半分夫妻情分嗎?沒錯,是我將偷聽來的計劃告訴夏雪籬的,我也不想活了,在你這種無情無義的人身邊過著行屍走肉的日子,我不如死個痛快!對了,王爺,你真以為這些人都對你忠心耿耿?你自己看看,這些人都和夏氏有過結怨,他們隻不過怕有朝一日夏雪籬登上大位,會被清算罷了!就連顧少元,也早就背叛你了!不信,咱們地府再見!”
    話音剛落,徐妃的人頭已經咕嚕嚕滾落在泥地上,李宸紹氣得渾身顫抖,劍尖的血滴在地上,他抬起羅刹般猙獰的麵容,狠聲道。
    “事到如今,唯有背水一戰,此刻如有人膽敢退縮,她就是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