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二章 二地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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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獨孤常磬那年不過隻有雙十,她是凡人,卻悍然挺身,招兵買馬,統籌謀劃,一次一次,擊退了小股魔軍的攻勢。
    手無縛雞之力的未曾修道的人類,居然能戰勝連修道士對上都覺得棘手的魔軍?這在當時的捉鬼道看來,是幾乎不可思議的一件事。可獨孤常磬確實做到了。
    之後,北境捉鬼道,西方密宗,南方南詔國……
    無數原本隱藏在人類世界之下的捉鬼勢力浮出水麵,獨孤常磬終於憑借自己與魔族對抗的戰績,走出了光輝萬朵的一條路。
    她原本就是鋒芒畢露的女子,骨子裏流淌著先輩好戰的血液和倔強的好勝心。北境之戰,獨孤常磬作為北境世家的代表,在昆崳山腳下跟密宗宗主木迦和古南詔的國主,純儀王李青流結盟。
    修道士終究數量稀少。而這一場曠日持久而又艱難的戰爭,也必須憑借人類的力量。
    所幸,早在魔軍入關之前,密宗宗主木迦,人類中數一數二的強者便耗盡幾乎所有功力,將北境自陽世間分離了開來。
    這是一場隻會發生在北境土地上的人魔大戰。人類勝利,魔族便再也無法再侵入陽世間半步。可若是人類戰敗,北境便會重新墮入陽世間,屆時,也再也不會有任何力量出來,同魔族殊死搏鬥,阻止魔族對人類平民的屠戮。
    二十歲的獨孤常磬,眉眼美的鋒銳,站在昆崳山下,身後是折服於她的北境世族。帶著人類初次見識到隱藏在身邊的另一個世界的好奇,獨孤常磬和踏馬風流的紫衣少年在昆崳山下不期而遇。
    她有滿身鋒銳和寒氣,帶著注定要滌蕩萬鬼的劍氣,霜寒滿山,一雙總是清清淺淺的眸子帶著縹緲不定的霧氣,又或許是這世間一切都入不得她眼。唯獨看到那意態風流地站在雪山之下的少年時,醉倒在那一雙揉碎了滿天星光的碧玉色漣漪眸光中。
    不知是誰曾說過,愈是看上去冷心冷情的人,一旦動了心,便是覆水難收再難回寰。於獨孤常磬而言,也正是如此。
    少年定定地看著她,獨孤常磬站在雪山的腳下,微微仰著頭,也看著那少年,忽然便微微一笑。
    她行事間鋒芒畢露,修習道術之後,更是殺盡萬鬼萬魔。愛也是如此。
    不動心的時候,世間一切,落入她眼中,都是凡俗。不過是因為,沒有遇見立在雲端之上的神袛。
    動了心,她便愛的熱烈。隻要看一眼,哪裏都好。
    她也是曾疾言厲色嗬斥過追求她的登徒子的人,不曾想自己卻也淪落到了被人不假以神色的境地。天選之人,注定一生鰥寡孤獨,李青流的命運是注定了的,她卻總是不信,想要去搏一搏。
    萬軍陣前,將要迎戰魔君棄天的正麵一戰,她策馬而立,看著他絕世驚豔的側臉和碧玉色的眸子,忽然就鬼使神差,湊了過去,看著那原本風流開朗,卻總是一遇到她就冷了臉的少年,笑嘻嘻地道:
    “李青流,世人或許皆愛你那張芙蓉銷魂麵,卻隻有我愛你那雙眼睛。”
    那一泓綠,如同春水一樣,碧色蕩漾,叫人望進去,便挪不開眼。隻要這溫柔的眸光能落到自己身上,哪怕是付出任何代價,也都是心甘情願的。
    她以往也都習慣了他的冷淡和退縮。此番也不過是忽如其來,鬼使神差地調笑一番。可少年卻當真看了過來,深深看了她兩眼,而後才一言不發地轉過了頭。
    獨孤常磬微微側著頭,卻聽見不遠處,已策馬向前行去的李青流並不回身,卻低低地開口道:“棄天智計多出,你自己小心。”
    她有些失措地看過去,卻隻能看見一個略微消瘦的背影,轉瞬間,就消失在了眼前。
    人類三大主帥,各自有各自的戰場和職責。統戰之後,便要各回其位。
    可命運對獨孤常磬,又似乎更加殘忍了一些。
    幼年父母雙亡的弟弟,即便在她的精心教導下,還是變得陰鬱而孤僻。戰事曠日持久,她在前線,跟似乎無窮無盡的魔軍和厲鬼戰鬥,家書一封一封地遞過來。弟弟成親了,生子了,納了妾,又生下一雙兒女……
    她靜靜地看著,弟弟的性格,短視而孤僻。格局終究是過小,今後她手掌的一切,都無人托付。卻也幸好,弟弟的兒女,遠遠要比他們的父親出色。
    愛上了天選之人,甚至是令天選之人也隱隱動了心……天衰的降臨,一瞬間讓獨孤常磬亂了陣腳。可之後,卻是自嘲般的淺笑。
    天衰又如何?若是他當真未曾動心,她自然不會被降下天衰。
    他動了心。
    獨孤常磬一邊艱難地帶領人類同魔軍作戰,一邊卻又渴望收到來自李青流的回應。天衰又如何?隻她知道李青流也是動了心的,她就毫不在乎。
    木迦說她是一柄劍,是一柄注定生來殺盡萬鬼滌蕩世間汙濁的劍。後來他們也成了老友,木迦在雪山之上為她批命,解出了神神秘秘的六個字兒。
    “葉底藏花一度?”她低低笑著,看著木迦落筆在紙上肅穆地寫下批語,隻覺得玄之又玄。獨孤常磬帶著好奇去問木迦,這個命格到底是什麽意思,木迦卻淡淡笑著,將寫有批命的紙化為齏粉,道:“世人皆說,我批命不準。”
    不準,那也就沒有了繼續向下追問的必要。彼時的獨孤常磬,也並未將這一批命放在心上。
    可誰又能知道,木迦的批命卻也有準的時候。
    葉底藏花一度,夢裏踏雪幾回。她終究還是在天衰和李青流的逃避之下,憤然喝下了往生河水。
    其實也不過是塵埃落定之後,她滿心歡喜地尋到了一對青玉,因她的閨名換作“青娘”,而李青流的名字中也嵌了一個“青”字兒,她便篤定地覺得,這玉應當送給他。
    世人笑她莽撞,笑她奔放,笑她為愛不顧禮義失了矜持。她通通都可以不理會,隻要那人回首,一泓綠中有她……世人笑,謗,罵,又如何?
    天衰愈發嚴重,分到她手中的事務、理應她指揮的戰場……一個亂子接著一個亂子。將她壓得近乎喘不過來氣來,最後受了魔君棄天當胸一劍,瀕死垂危。
    這是天衰賜予她的死法。
    迷茫中,她還是艱難地吩咐手下人,將那一對青玉,送到李青流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