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常茂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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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籠在煙雨朦朧中的應天城,透露著富饒江南的慵懶姿態,宛如一位困倦側著腰身的女子一般。
    遠處北邊的長江天塹,模模糊糊的橫斷著大地,近處的神烈山好似皇城背後的一道屏風依仗。
    天空中,薄薄的一層雨霧,在微風的吹動下,飄揚著、搖擺著,打著擺子的落在了地上。
    將樹染的更綠,青磚碧瓦之間,更顯分明。
    往日裏,熱鬧非凡的應天城,在今日也好似被按下了暫停鍵,滿城大街小巷,少有人煙。
    似乎也如這應天城一般,難得的偷了一回兒懶散。
    隻是若是往東城方向看。
    便會發現,昨日裏還一片奢遮的宅院府邸,連帶著門前整條街巷,已經悄然滿是素縞。
    入目之處,是一片片潔白如雪的喪禮之器物。
    若要是再離得近一些,便能聽到這座往日裏鼓樂不斷的宅院裏,已是一片哭嚎了一整夜的哀鳴聲。
    昨日裏還是描金的開平王府排麵,這時候已經被蒙上了一張白布。
    廊下門前,數名仆役身著白麻布衣,腰纏草繩,垂手頓足,滿臉哭喪的迎來送往。
    府門前,從清早天一亮,便已經被堵得水泄不通。
    即便先前身為開平王常雲春長子的常茂,死前身上並無爵位,但常家在大明朝的地位可不是一般人能夠比擬的。
    滿城的王公大臣,按照規矩和禮儀,憑著各家往日裏的交情,都是要來常家祭拜薨逝的常茂。
    皇帝朱元璋這一次未曾如當年常遇春薨逝時一般,舉朝停擺,親自出奠。
    但皇太子朱標和皇孫朱允熥、朱允炆,卻是掐著點,在大多數朝臣都到來之後,亦是驅使馬車,到了開平王府外。
    “太子殿下,到開平王府了。”
    車外,東宮太監掀起了車簾,小聲告知。
    朱標麵有戚戚,抬起頭看向車外,起了身子,看向兩邊陪他過來的朱允熥和朱允炆。
    “隨為父入府祭奠。”
    說著話,朱標邁開腳步走下了馬車。
    常茂是他的大舅子,前些年雖然因為軍陣上的事情,與宋國公馮勝起了爭論,惹惱了朱元璋,方才被剝爵奪官。
    但常茂這些年,卻是一直鼎力支持朱標這位自家妹夫。
    朱標自昨夜知曉了常茂薨逝的消息後,心情便一直壓抑鬱鬱。
    便是下了馬車,淋在雨中,也未嚐發覺。
    跟隨其後,下了馬車的朱允熥和朱允炆兩人,皆是看著父親的背影。
    在朱允炆剛剛將要舉手開口的時候。
    朱允熥已經是提前撐開傘舉起,走上前去:“父親,下著雨,身體為要。”
    說著,一張油紙傘大半的範圍,都頂在了朱標的頭上,朱允熥的半個肩膀倒是都落在了雨中。
    身後本也要如此做的朱允炆,頓時暗生懊惱,憤憤的瞪著朱允熥的後背,心中早已是罵開了娘。
    朱允熥這廝,端是會獻殷勤,屬為可惡!
    前頭,朱標隻是嗯了一聲,眼帶感慨的看了一眼半個身子落在雨中的朱允熥,便帶著兩人進到了開平王府裏。
    一入王府,周遭屋簷廊柱上,滿目素縞哀哀。
    前院這時已經是聚滿了常家的故交親友,朝中的王公大臣們。
    在見到朱標領著兩位皇孫到來,所有人齊齊看了過來,投注視線。
    正堂那邊,常家的人也已經是迎了出來。
    常茂的妻女子嗣,滿目通紅:“臣妾參見太子殿下,見過兩位郡王。”
    那邊,開國公常升、開平王三子常森並肩聯袂而來,亦是見人行禮。
    喪葬之禮,不論何等身份,白事人家的禮都是要受著著。
    朱標受了常家人的禮,隨後嗓音低啞道:“大舅哥薨逝,孤也未曾想到,嫂嫂和侄兒侄女們往後若是事,盡管與孤說。”
    常茂的妻兒聽聞此言,又是一陣忍不住的低聲哽咽哭泣。
    常升請著朱標往祭堂過去,一邊小聲道:“太子殿下親臨,已是我常家之幸。”
    朱標搖搖頭,不曾說話,照舊是帶著朱允熥和朱允炆進了祭堂,父子三人規規矩矩的依照著喪禮,在常茂的棺槨前行了大禮。
    家屬還禮之後,朱標自是被常家人拉著說話。
    朱允熥看了一眼邊上眼底帶著一絲不情願的朱允熥,心中哼哼一笑,與他並肩走出祭堂:“二哥為何事不喜?”
    他這是明知故問。
    裏麵躺著的常茂,是朱標的大舅哥不假,也是朱允熥的大舅。
    但和他朱允炆卻是沒有分毫的幹係,甚至於常家從始至終都不是支持他的人。
    若非母妃說要自己少說多做,朱允炆那願意過來常家。
    此時見朱允熥如此問道,朱允炆臉上自是沒有好臉色:“難道你很高興?”
    這話反問的朱允熥一愣。
    倒是前頭回廊下,這是一行人走了過來。
    人未至近前,這幫人獨屬的大嗓門卻是已經傳來過來。
    “三爺!”
    “老臣可是有許久未曾見到三爺了!”
    “老臣參見三爺!”
    朱允熥迎著聲音看了過去。
    隻見景川侯曹震、鶴慶侯張翼、會寧侯張溫、普定侯陳桓、東川侯胡海、舳艫侯朱壽、東莞伯何榮、徽先伯桑敬幾人,已經是烏泱泱的擠在一塊兒,圍了過來。
    見到是這些人,朱允熥當即屏住呼吸,少頃之後眼底已經是泛起了一片淚水,麵目也有些漲紅,表情哀鳴悲戚。
    景川侯曹震走在最前頭,到了朱允熥的麵前,掃了一眼邊上的朱允炆,這才表情意外道:“原來二爺也在啊,老臣見過二爺。”
    在他身後的幾人,心底不由大罵起曹震來。
    這廝樣樣都好,就是這張嘴是多餘的。
    朱允炆嗯了一眼,對曹震等人的行禮有些不大在意。
    這些人不是自己的基本盤,都和朱允熥這廝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
    他本想自尋去處,卻不想那邊曹震見著朱允熥麵有戚戚,便已低聲寬慰道:“三爺莫哀,人死不能複生,還請節哀。”
    比純孝仁義?
    朱允熥餘光瞥了一眼身邊的朱允炆,麵朝曹震等人,愈是哀歎起來:“大舅天不假年,國之將才薨逝,無論私情還是國情,我身為外甥,身為宗室,又如何能以自控……”
    一旁的朱允炆聽著這話,心中連連哼哼,愈發看不順眼朱允熥這個三弟。
    見朱允熥如此說,曹震接過話,更是上前將朱允熥和朱允炆隔開,擁著朱允熥就往另一頭走:“三爺純孝仁義,臣等是有目共睹的!逝者如斯夫,三爺如今該是向前看才是!”
    聲音漸行漸遠。
    徒留下朱允炆一人,立在寒風雨霧之中。
    他咬著牙,眼底不斷的流淌著憤怒。
    這些人可還將自己放在眼裏了!
    憑什麽他朱允熥仗著有個好身份卻薨逝多年的母妃,就能如此的為所欲為。
    而自己隻能忍受此等折辱!
    朱允炆越想,心中越是不滿,一揮衣袖,帶起一片水霧,悄然沒於薄霧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