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執政之道在於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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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裏便是大明!
    從這裏出發,每個人的一言一行,都將調動整個中原帝國的運轉。每個人的決策,都將令天下發生變動。
    朱允熥在百官山呼進禮中,緩緩走到了華蓋下,圈椅前。
    他並未急於坐下,而是目光平靜的站著,將眼前的文武百官攬入視線之中。
    這一刻的朱允熥,成為了那個能決定這些人言行舉止的人。
    通過眼前這些人,他能夠決策大明這個當世最強帝國的江山社稷,影響億兆子民,輻射無數番邦屬國。
    文武百官們禮畢後,緩緩起身,目光不盡相同的注視著帝國年輕的皇太孫。
    除了各部司衙門堂官外,今日大多數人對這一切的到來和朝局的改變,都顯得有些不知所措,未曾有過準備。
    監國皇太孫,實在是太年輕了啊!
    這是此時大多數人的想法。
    昨日裏還在學堂進學,還好似不曾長大的孩子,轉眼之間就開始禦門監國了。
    朱允熥嘴角微微一笑,轉身麵朝大殿內,躬身叉手作揖:“孫兒領皇命,行監國之權,定不負爺爺厚望。”
    如此之後,朱允熥這才算是落座。
    緊隨其後的是解縉和夏原吉二人,一左一右側身站在朱允熥左右。若不是他二人身上的朝服,倒是會讓人覺著,是宮中哪處的年輕內侍。
    可這二人如今是朝堂之上新晉的清貴熱門人物啊!
    就連領文官班列的吏部尚書、都察院左都禦史詹徽,看向解縉、夏原吉二人站在皇太孫身邊,眼裏都不由自主的露出一絲羨豔。
    他們心知肚明,解、夏二人,還有那個落在後頭,尚未從中都回到應天的鐵鉉,此三人將是未來朝堂之上的重臣。
    大明朝的政治新星。
    殿門前的禦門監國,就在這樣各懷心思,錯綜複雜的情緒下開始了。
    朱允熥腰背挺直的貼著椅背,一手收於胸下腹前,一手包裹著扶手的前最前端。
    他輕聲開口:“陛下抱恙,太子病重,本王領命,代行監國之事。此番近日,朝中動蕩,宮廷禁地,橫生叛逆。幸得有諸位臣工,共輔社稷穩重。今日除了議近日朝中擱置下來的國事,便是要議一議近來動蕩叛逆之事。”
    朝中各部司衙門的事,循規蹈矩便可,倒也沒有耽擱下來多少。
    所以,今天真正要議的,也就隻有昨日宮中叛逆之事。
    開國公常升,一馬當先,揮袍從武將班列最前麵走出,到了場中。
    在眾人注視下,常升沉聲開口:“臣奏請,如今叛亂已平,當命在京諸衛、諸禁軍親衛恢複如常,以安京畿百姓民心。”
    先前應天兵馬接受節製,是因為時局動蕩,為了防止諸衛軍馬嘩變,方才有此政令。
    如今若是在節製諸衛軍馬日常,卻會讓營中官兵心神不安。
    同樣的,也會影響到京畿之地商賈行商、百姓生活。
    朱允熥卻沒有急於開口,而是看向武將班列。
    曹國公李景隆並著五軍都督府的都督們,亦是出班站在常升後麵。
    “臣等附議。”
    這是軍方的看法,大概他們也是怕諸衛營中官兵一直處於節製之中會生了事端。
    朱允熥卻是不急不緩的掉頭看向文官們。
    昨日裏受了激勵的各部司堂官們,不由心中又是一動。
    皇太孫同樣需要自己等人給出意見。
    並沒有偏聽偏信了。
    這是好事哇!
    隨即,兵部尚書茹瑺出班:“啟稟皇太孫,近來應天諸衛軍馬受節製,城中百姓人心惶恐,商賈阻塞,已有影響應天之勢。開國公奏請,不無道理。放開節製,可安民心,亦可令諸衛官兵緩一口氣。”
    朱允熥點點頭,稍稍保留了些時間。
    不見有文官出班給出不同意見,這才開口道:“就如此,便允了。應天得以安穩,諸衛軍馬有功,當褒獎,兵部、戶部籌措牛羊大肉與美酒,送往諸衛營中。
    朝中功勳武將、統兵將領,穩定危局有功,朝廷下旨褒獎。宮中亦會下旨賞賜,以為勉力。
    然眼下朝堂之局,尚未盡數平複,五軍都督府仍要強調諸衛軍紀,不得縱容軍馬擾民生事,若有犯,當嚴懲。”
    百官領命。
    再看向皇太孫時,原先還有些遲疑的官員眼中,已經是露出了放心的神色。
    皇太孫對應天諸衛軍馬,這一手褒獎,一手警醒敲打,處處都恰到好處。更是嘉獎拉攏了一番朝中功勳武將們,並且安撫了諸衛官兵,也提前給過提醒。
    雖是小事,卻足以說明,皇太孫乃是穩重之人,而非衝動莽撞之輩。
    到這裏,今天朱允熥禦門監國的便算是首開了。
    他轉口澹澹說道:“宮中昨日突生叛亂,幸得鎮壓,叛逆伏誅……”
    朱允熥一字一句都拖得很長,目光平靜的注視著麵前的百官。
    終於,隻見詹徽走出班列。
    “皇太孫,臣有事啟奏。”
    朱允熥微微一笑:“允。”
    詹徽偏頭看向武將班列一眼,旋即沉聲開口:“臣掌都察院,聞聽昨日宮中劇變,心神惶恐不安,我大明幸得列祖庇佑,上蒼庇護,未曾惹出禍事。”
    說到這裏,詹徽語氣徒然一凝:“然,宮廷禁軍,卻不察營中軍馬異動,有縱容叛亂發生之嫌,當問責嚴懲。”
    皇太孫提到宮中叛亂的事情,那就是說要在這件事情上還要做文章。
    詹徽心領神會,看出皇太孫是要等一個臣子將這件事情挑出,便主動接下了這件事。
    果然,如同詹徽所料。
    朱允熥點著頭道:“詹尚書所奏之事,不無道理。諸位如何看?”
    說著,朱允熥再次看向麵前的官員們,尤其是武將班列這邊。
    皇太孫要追究禁軍的責任了。
    這並不是無緣無故的,畢竟那江夏侯之子周驥,乃是禁軍親衛的人。
    周驥不論用了什麽手段,帶著手底下的人弄出玄武門之變的事情,禁軍親衛都推脫不了責任。
    五軍都督府中有人出班:“啟稟皇太孫,禁軍周驥兵變,禁軍親衛指揮罪責難逃。然昨日並未鑄成大禍,禁軍親衛指揮素有苦勞,可罰往北地戍邊。”
    朱允熥麵露猶豫,開口道:“可如此,禁軍親衛便無人總領,此刻宮中安危……”
    兵部尚書茹瑺再次出班開口:“五軍都督府常森,世出將門,乃開山王三子,從軍多年,為人持重,忠心大明,可於此時,擔當大任。”
    常家是皇太孫的娘舅家,這樣的人家執掌禁軍,大概才能讓皇太孫放心。
    朱允熥默默一笑,看向領班武將的二舅,開國公常森。
    眾人見皇太孫懸而不決。
    詹徽等人開口勸進道:“常森可擔重任。”
    朱允熥這才擺擺手,點頭道:“既如此,便依諸位的奏請辦了吧。”
    到這裏,朱允熥悄無聲息的回頭看了一眼大殿內。
    不見有動靜發出,這才安下心來。
    倒不是說,他讓自己娘舅家的三舅來執掌禁軍,會讓老爺子生出不滿。
    他是看出老爺子似乎有要嚴懲如今那位倒黴蛋禁軍親衛指揮的意思,這才出手留了對方一條性命。
    不然依著老爺子的秉性,禁軍親衛底下的人鬧出謀逆的事情來,禁軍親衛指揮還能活?
    茹瑺、詹徽等人是看出了自己想要開始重用常家的意思,但大概也不知曉自己真正的用意。
    倒是二舅常升,屢次抬頭看向自己。
    顯然是明白了自己的深意。
    而自己今日雖然屢次詢問文官們的意見,但說起來終究還是武將們得了實惠。
    畢竟常森是接下了禁軍親衛的差事。
    要知曉,自從開山王薨逝之後,常家一係的勢力,基本都是由涼國公為首,常家這些年倒是顯得有些寂寂無名了起來。
    而如今,他已經時放出了要重用常家,重用開山王一係功勳武將的意思。
    如今他監國朝堂,詢問文官一件,是為了能穩定這個群體,不至於自己表露出偏袒之意。
    監國便是執政,執政之道則在於平衡。
    將門目前仍然是自己的基本盤,但卻不能因此,便讓他們產生在朝堂上可以一家獨大的錯覺。
    無關對錯,隻因為位置不同。
    到這裏,朱允熥主動開口道:“尊陛下旨意,江夏侯奪爵,周家株九族。禁軍參與叛變之人,株三族。此時,大理寺、都察院、刑部,要與錦衣衛聯辦,盡快了結,莫要牽連到旁人。”
    被點了名的衙門,紛紛出班領命。
    見諸事定下,朱允熥就要開口問有無奏事。
    錦衣衛指揮使蔣瓛,卻是意外的從大殿內走出。
    在朱允熥不解的注視下,蔣瓛躬身抱拳,畢竟畢竟的作揖:“臣參見皇太孫。”
    朱允熥挑動眉頭,心生疑惑:“什麽事。”
    蔣瓛起身抬頭,側目看向文武百官:“陛下有旨,奪原太子妃呂氏名分,降為太子嬪,不入宗室寶冊,擇地埋葬。”
    這是昨日就定下的,已經是輕饒了已經被藥死了的呂氏之後的懲罰了。
    然而,除了在場少數官員提前知曉了此事。
    大多數的官員在聽到這道旨意時,頓時轟的一聲變得嘈雜起來,紛紛竊竊私語起來。
    妃乃正妻,嬪不過是妾。
    自然不入大明宗室寶冊,自然不能在往後陪葬太子身邊。
    隻是,太子妃呂氏乃是當初皇帝親自冊封的,此刻便被奪了名分,一時間誰也接受不過來。
    然而蔣瓛卻還在繼續說道:“奪皇孫朱允炆郡王封號,以大明皇孫之身,前往中都鳳陽皇城。”
    廣陵郡王被廢了!
    這一則消息,更是宛如應天城城牆上的火炮開打,轟在了百官頭頂。
    “皇太孫!臣有事啟奏!”
    “臣亦有事要啟奏!”
    就在蔣瓛說完了朱允炆被奪了郡王封號後,文官之中開始有站在後麵的人,走出班列。
    朱允熥立馬眉頭豎起,目光澹澹的看了過去。
    可這時,蔣瓛卻再一次開口:“有旨,涼國公藍玉,受命節製禁軍親衛,無詔不得擅動。昨日領兵入玄武門,目無王法,抗旨僭越。交由監國皇太孫即刻處置。”
    說完之後,蔣瓛臉色好似千年的冰窖不曾有化開的時候,沉迷的揮揮手。
    在所有人的注視下,滿臉憤怒的涼國公藍玉,被滾了個五花大綁,在整整四名錦衣衛緹騎前後左右扣押下,不斷的掙紮著,被送到了朱允熥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