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這個秋天不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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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天來了。
    天氣漸漸的涼爽下來,可從城中那四間常家鋪子前,購買冰食的人變少看出。
    然而朝堂上,這幾日卻很不好過。
    因為前幾日皇太孫第一次禦門監國,皇帝突然下旨,緝拿了朝中上百名官員,如今錦衣衛昭獄已經是人滿為患。
    所有人都在等待著皇帝最後究竟會如何處置這些人。
    然而等到的卻是,每天都傳來某位朝臣,被突然緝拿進錦衣衛昭獄的消息來。
    有的是在衙門裏,正處理著事務,就被找上門的錦衣衛帶走。
    有的是在家中飲酒吃飯,還沒吃飽肚子,就被帶走。
    更是有幾名朝臣,聽聞正在家中為大明朝的人口數量做貢獻之時,被踹開屋門的錦衣衛給硬生生帶走。
    也不知道,大明朝的人口數量,會不會因此而銳減。
    在這等情形下,朝中人人自危,唯恐自己會在什麽時候被帶走。
    在事情沒有蓋棺定論之前,人人提心吊膽,分毫不覺得這個初秋有多麽的涼爽,反倒是更加燥熱起來。
    太子的身體情況,仍然不為外人知曉。
    皇帝也依舊在抱恙,朝堂上每一次朝會都是皇太孫監國主持。
    坊間更是隱隱有傳聞,說是皇帝和太子已經病重到難以挽回的地步。
    而朝堂上每日都在抓人,就是因為這些人在暗中圖摸不軌。
    隻是在這樣人心惶惶之中,武將們卻是格外的高興。
    每天準時的湊在一起,議論著昨日裏,又有那個不開眼的文官被抓緊了錦衣衛昭獄。
    以至於,這段時日裏,錦衣衛門口時常出現,會走錯路到了這邊的開國功勳、軍中大將。
    武將們是在看熱鬧,隻是卻也是一家歡喜一家愁。
    涼國公府。
    這幾日一直閉門不見外客。
    進了府中,往日裏涼國公藍玉那些義子、親兵操練打鬧的場麵,也再難見到。
    挨了整整一百杖責的涼國公藍玉,近來一直心氣不振。
    今日如同前幾日一樣,搬了一把椅子,就坐在變得空空如也的演武場邊上。
    身邊放著一杯涼茶,倒是與這初秋有些契合。
    藍春從前麵走了過來,看到父親一臉落寞的坐在椅子上,目光呆滯的看著那玲琅滿目的兵器架。
    他低歎一聲走到藍玉身邊:“父親,景川侯讓人來問,您要不要去五軍都督府那邊。”
    五軍都督府和錦衣衛衙門就在一條街上,幾個衙門對門而開。
    藍玉目光有些恍忽,轉頭道:“我如今已經孑然一身,再去五軍都督府作甚?”
    皇太孫外甥孫打自己了!
    當著那麽多的朝臣打了自己一百板子!
    如今常森擔起了禁軍親衛的事情,常家再一次的興旺了。五軍都督府那邊,不少人的心思大概也動了吧。
    藍玉隻覺得所有人都得了皇太孫監國之後的好處,唯有自己成了被冷落的那個。
    藍春臉上僵硬,低聲道:“父親,兒不是與您說過。皇太孫這是初次掌權,陛下信得過你,才拿你出來做戲,震懾朝臣的。”
    “那允……皇太孫也不必將我那些義子和親兵,都給發配到邊疆去吧!”藍玉不滿的喊了一聲。
    藍春趕忙看向四周,隨後才小聲道:“父親您這便是鑽牛角尖了。您想想,如今皇太孫監國,若是義兄弟們再如往日……往日……”
    他想說,那幫被藍玉收為義子的人,往日素來依仗涼國公的名頭,在城中惹是生非。
    那時候因為藍玉的緣故,陛下都不曾給過處罰。
    可如今皇太孫也開始監國了,若是藍家再不懂規矩,叫朝臣如何看?皇太孫到時候是不是隻能更加嚴厲的懲處藍家?
    見藍玉還提不起勁頭。
    藍春眼珠一轉,更是小聲道:“父親,義兄弟們去的可是開平衛呀,您忘了?開平衛就在北平城北邊……”
    “北平……”
    北平!
    藍玉的目光忽的一亮,轉頭激動的看向藍春。
    他一把抓住藍春的手臂:“當真是如此?”
    藍春點點頭,不敢多言。
    藍玉卻是一點點恢複了往日的神采,嘴裏不斷的念道著北平二字。
    過往,他時常在太子身邊進言,聲稱燕王棣有謀逆之心,隻是太子作為兄長,可謂是看著燕王成長起來的,身為長兄不願相信,不忍兄弟相殘,屢屢駁斥他的進言。
    藍玉承認,自己往日北征時,與燕王多有不合,但也是看出了燕王的雄心壯誌,胸中憂慮國朝會出現不該有的事情。
    如今,經過藍春這般提醒。
    他才恍然大悟起來。
    藍玉激動道:“如此說來,皇太孫與某是一般看法?”
    藍春點點頭:“太子不願這般想,乃太子總是這般的仁厚,待弟弟們如手足。可皇太孫大概是不同想法的,畢竟……北邊那一位位,手上可都是握有重兵的。”
    說著話,藍春看著愈發激動起來的父親,心中不免又多了別的憂慮。
    隻得又說道:“隻不過,這都是兒子的猜測。畢竟皇太孫如今眼看著,是何等英姿勃發,執掌朝堂短短數日,卻是愈發嫻熟起來。朝中文臣武將,更更個個能力出眾,往後有大義在,倒也不太可能會出什麽事。”
    “哼!”藍玉冷哼一聲:“還是皇太孫敢作敢為。本帥如今終於是醒悟過來,皇太孫這是提前布局,在那位背後安插人手,隻要他日後敢有異動,便可直取!”
    一時間,藍玉又恢複成了過往那桀驁威武的國朝大將軍,更恨不得是自己被發配到那開平衛去。
    藍春看著父親這般摸樣,隻能是在一旁幹笑著。
    ……
    與涼國公府內的景象不同。
    在右軍都督府,大概是因為右軍都督府直麵對門的錦衣衛衙門。
    這幾日,都督府裏每日總是會聚集著不少人呢。
    下方是如景川侯曹震這般的開國功勳、淮右出身的軍中武將。
    曹震等人不時的張目看向都督府外麵,瞧著對麵錦衣衛衙門今天有沒有繼續抓人。
    臉上倒是分外的期待。
    唯有坐在上方的開國公常升,臉色平澹無比。
    他總覺得朝廷要有大事發生,這些天錦衣衛是一批批的抓人,難道還真的能將這些人關在昭獄裏一輩子?
    要知道這些日子,玄武門之變涉及的禁軍親衛官兵,紛紛被株連三族,應天城外可是一個個腦袋落地。
    若是再算上東宮裏被賜死的宮娥內侍,再加上中都那邊江夏侯周家的人頭,細細算上。
    短短數日裏,已經有數千顆人頭落地了。
    那麽,這錦衣衛衙門裏的人頭,還能留著嗎?
    景川侯曹震等了半天,也沒有等到錦衣衛今天接著抓人,終於是失望的歎息,拍著扶手落回座位。
    “怎麽今天就不抓人了啊!”
    他一聲歎息,大為可惜的喊著。
    常升卻是輕咳一聲,在眾人的注視下,這位向來寬厚帶人的國公,終於是罕見的露出不滿的神色。
    這一番突變,讓曹震等人趕緊的收斂心神,紛紛在位子上坐直了身子,垂手挺胸,不敢有一絲輕浮。
    常升掃了一眼在場的人,言辭警告道:“多事之秋!多事之秋!你們當真以為,錦衣衛整日裏拿人,你們就能太平無事,就能高枕無憂?”
    眾人莫敢說話。
    倒是景川侯曹震撇撇嘴,覺得有些不以為然。
    常升一瞪眼:“景川侯!你該祈禱,這些被拿進錦衣衛的人,能活著走出來!不然朝堂文官死上這麽多,你覺得在座的,會幾個人屁股就是真的幹幹淨淨,沒有一點問題的!”
    曹震想了想,開口道:“我等又沒做什麽,何來陛下問罪?”
    常升哼哼了兩聲:“我隻是提醒,若是有問題,你們最好到陛下麵前自請罪責。”
    曹震仍是有些不以為然。
    常升則觀望向眾人,見這些人大抵都是如此,心中愈發無奈。
    隻得是開口道:“提醒你們一句,昨日夜裏,宮裏有旨意送出。”
    隨著這句話一出,頓時引得曹震等人的側目注意。
    常升哼哼道:“是送去中都和邊疆的,陛下有意讓信國公少子湯醴(li)來朝重回五軍都督府,與常森共掌禁軍親衛,其中之意,我想爾等該是知曉吧。”
    聽到這裏,眾人終於是麵色微動。
    信國公有五位嫡子,老大、老三、老四或陣亡或早逝。老二才能不顯,如今在太原那邊軍中任職。
    唯有這老小湯醴,最是能幹,頗有湯和之風。
    前些年還在京中,在這五軍都督府任職,隻不過這幾年都在邊地統兵。
    如今將其重新召回應天,重回五軍都督府,又要與常森共掌禁軍親衛。
    其中含義已經不言自明。
    皇帝這是要平衡應天軍權,防備常家一家獨大。
    雖然過往,信國公在軍中多是以副將之身領軍,但架不住如今朝堂上還活著的人裏麵,湯和已經算得上是少有的開國老將了。
    常家現在是皇太孫的娘舅家,作為應天城軍翹楚無可厚非。
    而湯醴入京,與皇太孫聯姻湯家之事結合在一起看……
    皇帝老爺子早就想到了今日,要用湯家來平衡常家,不至於讓皇太孫身邊獨常家這一門外戚獨大。
    好算計!
    無聲的,在場眾人心中感歎了起來。
    同時也明白了常升先前的警告。
    他們這些人,這些年都是跟隨在涼國公身後,算是開平王一係的將門功勳。
    而隨著湯醴入京,軍中信國公一係,以及那些沒有依靠的將領,必然會不由自主的靠近過去。
    那麽,這個時候他們要是再挑頭的話,或許皇帝老爺子就會為了扶持湯家,而對他們出手打壓。
    一時間,都督府裏安靜了下來。
    常升哼哼了兩聲,掃眼看向眾人,隨後澹澹道:“都安分些,家裏若是有人不守規矩的,趁早送報官府。
    這些年你們這些人家,在地方上,似乎多了不少田地吧,該清退就清退。
    不要忘了前些年,陛下以雷霆之勢,清洗我淮右功勳的強勢和鐵血。”
    隨著他這麽一說,曹震等人不由渾身一顫,已經開始思考著,要趕緊回家派人查看,家中是不是有人在依仗自己,在地方上欺壓百姓。
    而常升卻仍是沒有說完,繼續道:“還有一件事,聽說皇太孫有諫言,要在五軍都督府諸衛、上直禁軍親衛之外,再設諸軍。
    名為新軍,操練新式戰陣。規模不會太大,但這同樣說明,皇太孫也不願看到軍中隻有我等。”
    到這裏,常升終於是說完了話,澹澹的喝了一口茶。
    曹震等人已經說不出話了,也沒了看對門錦衣衛抓人的事情。
    有幾人更是直接起身,麵朝常升抱拳。
    “公爺,我等先行告辭。”
    “公爺,某將想起家中還有點事情,這便回去。”
    常升一一點頭同意,也不管這些人裏麵是不是有翹班的人。
    輕輕的嘬了一口茶,嘴角微微一揚。
    想起昨夜裏,自己收到的一張來自宮中,皇太孫的書信。
    書信之上隻有兩個字。
    功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