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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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府裏近日多了很多奴仆,往來照看著主人們的生活,殷過不允許任何人進入自己的臥房,哪怕是靠近也絕不可以。
    整整三日,阿榮才醒來,虛弱的小狐狸睜開眼,半晌支撐不住又睡了過去,頭搭在前爪上,耳朵都是懨懨的,那合該最靈活的尾巴,卻一動不動的鋪在床上。
    刺殺一事後,慧王曾親自上門致歉,為了他沒能護好殷先生。
    她哭了,很小聲,說自己很疼很疼,帶著漣漣的淚蜷在他的懷裏,努力的想要蜷的更小,仿佛他的懷抱是最安全的地方,聲音卻嬌弱的仿佛要消失一般。
    殷過隻向慧王討了王宮內最好的外傷藥,便避居不出,卻是一直替慧王出謀劃策,致使風頭無量的英國公府,須臾之間便分崩離析。
    ——————
    那日阿榮倒在殷過的懷中,她的血染紅了他半身衣衫,而他隻能顫抖著手撫著她的臉。
    “阿,阿榮,可以不要變成小狐狸了麽”
    嘉榮眼神問道:為什麽?
    “你喜歡我抱著你?”殷過磕磕絆絆的說的。
    嘉榮點點頭。
    “其實你,你不變成小狐狸,我也可以抱著你的。”殷過臉紅的像是批文的朱砂,但其野心已是昭然若揭,他也心明如鏡,自覺不要臉的很。
    嘉榮卻低下了頭不肯抬起,他以為那是拒絕,卻見麵前的姑娘肩膀微聳,一滴淚落在了他的手背上,他便慌了神,抬起她的頭來看,已然淚眼婆娑,好不委屈。
    “阿榮怎麽哭了,是不是身體又不舒服了?”他慌亂著抹去她臉上的淚水,卻像是決了堤的壩。
    “你,是不是,也不喜歡,我,我缺了尾巴的樣子。”嘉榮哽咽著,她也不喜歡自己的樣子,她沒了最驕傲的尾巴,沒了尾巴,沒有了,沒了!
    這些日子她的腦海裏全是尾巴,她很怕空下來,因為總是會為了尾巴哭泣。
    她正陷入深深的自我厭棄中,卻覺得麵上溫潤一熱,瞪大眼睛才看清麵前的那張臉,他,吻了她的臉。
    殷過吻過她被淚浸潤的臉頰,吻上去的時候是一時衝動,碰觸到的一瞬間才明了,那是思慕已久。
    他抵住她的額頭,撫在她的耳畔,順手捏了捏他心儀的小耳朵,“阿榮”聲音低沉暗啞,“我喜歡你,喜歡了很久,無論變成什麽樣子,我隻會喜歡你……”
    這之後,嘉榮再一次展顏,殷過便也放心的同慧王加緊了籌謀之事,仆人們倒是見得了那位招主家此般寵愛的嬌客究竟何種麵貌,那真真是如花美眷,當配得上主家翩翩風采。
    魯國的動蕩,在歲末年初之時,塵埃落定——
    先帝駕崩,慧王登基,責令邊關七省郡縣停戈止戰,休養生息,舉國百姓礙於國喪不敢歡喝,卻不妨礙他們展露笑顏。
    離開魯國的那一天,剛剛歇了新雨,濕冷蕭瑟,不見暖陽,細細的風也讓人要抖上一抖,街上隻有冒著熱氣的攤位前聚著些人。
    殷過將阿榮包在大氅之下,隻露出一張嬌豔的小臉蛋,抱著她上了馬車後,便立時把手爐放在她懷中,隨即吩咐馬車出發。
    轆轆的車輪碾過京都的青石路麵,在這清冷的街上很是顯眼,卻也無人會注意那略顯普通的馬車正向著出城的方向。
    京都流傳,新帝登基前最看重的客卿在平反中身死,傳聞此人年少有為,風采灼灼,有封侯拜相之能,奈何木秀於林。
    新帝可惜,百姓們也可惜,隻是時日久了,便也淡忘了那隻在傳聞中的人,而曾在府上服侍過的人,卻還念念不忘那對璧人的樣貌。
    隻有那殷府院落中未來的及開花結果的棵棵新樹,真正的惋惜自己再也無人賞識……
    ——————
    曆時七月,嘉榮與殷過終於來到了他們想要去到的地方——大吳。
    這半年多的時間裏,他們走遍了魯國,不用擔心戰事波及,寄情山水之間,他們還回到了鄰水村,嘮叨的阿嬤們都在幾年間相繼離開了世間,但還有殷過少年時的朋友在。
    在那裏,他變回了趙善,在那一方小天地之間被調侃著‘你們果然是一對兒’,隻是可惜她的院子沒有保住,那片林地也終是荒蕪了,他依然沒吃到她親手種的果子。
    他說:沒關係,你種給我,總會吃到,我們還有一輩子。
    可她想說,我們不止會有一輩子,還會千年萬年……
    祭拜過奶奶和二叔之後,嘉榮問他:你實現了你說過的,要留下麽?
    他說:留不下了。
    她問:那要去哪裏?
    他笑著看向她,看的她臉熱熱的才開口:去大吳,去看你心心念念的地方……
    每日,殷過都陪著阿榮入睡,她就蜷在自己的臂彎下。
    嘉榮可以化出人形的那一天早晨,殷過覺得胸口有些悶熱,睜開眼便看到那個熟睡的身影,他伸手想要探向她的臉,猶豫了許久卻放棄了,轉而將手放在她的背後,將人圈進懷裏,阿榮隻是稍稍調整了下姿勢,便接著睡下。
    日子就如此平靜的過了下去,隻是那個聒噪的姑娘不願意再多說話,殷府的仆人們都覺得這位嬌客著實金貴,慧王的座上賓都討不得她歡心,主家真是慘。
    嘉榮的傷口月餘方痊愈,活動倒是自如,卻還是小狐狸模樣,一步也不肯踏出屋子。
    殷過總是能看見她端坐在蹋上,望著透過陽光的那扇窗,一坐便是一晌……
    “阿榮”殷過喚的溫柔,拿來慧王送來的進貢鮮果遞到她的嘴邊。
    小狐狸嗅了嗅,卻還是滿眼落寞,頹了身形。
    知她現下不想吃,殷過將她抱起在懷,小狐狸依賴的倒在他的腹上,殷過便也就順勢撫著她的皮毛,安撫著哄她睡下。
    殷過每日都為她上藥,守在榻前,喂給她搗碎的果子泥,看著她每舔舐一口都要落下一滴淚,心都是揪著的。
    殷府
    其實嘉榮不是不說話,隻是不同殷過以外的人說話,她放空腦袋,不願多想,便越發依賴殷過,喜歡賴在他的身邊,喜歡化成狐狸被他抱在懷裏。
    又一日,嘉榮再一次想要變成小狐狸的時候,殷過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將她拽到眼前,場麵一度很尷尬,那雙懵懵的眼睛看著他,而他卻因為離得太近緊張的避開了眼。
    慧王帶領人馬前來解救時便是這般景象,一人一狐滿身鮮血,遍地傷殘,一柄黑金刀佇立在地,詭異的冷人膽寒心徹。
    慧王想問候殷過是否有恙,卻被那清冷的眼勸退了所有的話。
    那一聲聲的呼喚如刀劃在心頭,烙下永祛不下的疤。
    最後嘉榮支持不住化出了原形,滿身是血的狐狸模樣,殷過將她的尾巴遮在鬥篷裏,抱她在懷。
    “別動那柄刀,殺了這些人。”
    這是殷過留下的兩句話,慧王看到他說此話之時手還小心翼翼滿是愛憐微微顫抖的撫過手裏的那隻狐狸,著實同他嘴裏的話不搭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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