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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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孰翰在得知溟涬出關便尋了去,直到追來南淵,看見將暮跪拜祈求那一幕。
    “臭小子,給我站起來!”他氣急敗壞的走上前,拽起頹敗的將暮,拉在身後。
    “拜見……溟涬祖神。”將暮深深叩拜在地,那是對溟涬真正的敬畏,懼怕。
    殿內除卻坐在榻邊的絳陽,再無他人,也無人敢來打擾,溟涬進門便屏退了他二人,前去查探嘉榮狀況。
    無他,隻遙夜的生死,僅在祖神的一念之間。
    “望祖神看在爺爺的麵子上,看在嘉榮殿下並無性命之憂,饒過姐姐一命。”這話說來可笑,可將暮再想不出何種說辭能替姐姐求情。
    溟涬出關,陸吾已經恭候在側,匯稟著嘉榮殿下的境況,然除卻昏睡,並無異常。
    將暮戚戚一笑,孰翰卻變了臉色,他將遙夜安置在一旁,便揮出慶雲劍,劍招逼近溟涬,“你當日斬落凰鳥,今日還傷我鳳凰,溟涬,你欠我的何其多……”
    這一劍並未傷到溟涬,然他亦出了手,兩招相抗,昆侖震撼,孰翰被罡氣逼退。
    “窺覬不屬於自己的力量,斬殺之,是為正天道,我從不欠你。”溟涬一步一步逼近孰翰。
    “不言,不是默認,乃是你口中之事無關痛癢。”所以便任由你肆意妄為。
    “然今日,小狐狸活下來,是她大幸,不是饒恕的理由。”若她不是‘它’,此時便已然葬身於南淵之中。
    孰翰聞言心中大慟,眼前的人,仿若回到了那日揮劍斬殺凰鳥一般場景,那雙冷漠的眼,就是天道手中的一柄長劍,從來不會為任何人妥協。
    劍拔弩張之時,絳陽闖進了南淵,她一眼看到溟涬雙瞳中的殺意,怯的退了半步,隨後想起自己是因為嘉榮殿下仿佛夢魘一般囈語不安才來此,便急急稟明了來意。
    話畢溟涬便閃了身影,陸吾亦急急追了上去,獨留下孰翰在此地愣怔。
    凰鳥身死,他萬年不得釋懷,他怨恨溟涬,怨恨命運,豔羨將勳、時難,他將一切歸咎於溟涬的無情,這萬年來都是如此。
    可今日溟涬說破了這一切,他便也再不能欺騙自己,凰鳥窺覬天脈,為天道毀滅,他其實,最怨恨的,從來都是凰鳥,恨她寧可拋下自己,也要去追逐那虛幻一般的力量。
    而溟涬在其中,便成了一個可以觸碰得到的替代品,替代自己放置那溢滿的怨……
    寢殿內,嘉榮惶惶不安墜入夢魘,嘴邊不知呢喃著什麽,溟涬見此手掌拂過她的眉心,一瞬便安了她的神,隨即端起手腕查探一番,並無大礙。
    落座在榻邊,他細細摩挲著嘉榮的手腕,而後描摹著她的眉眼,這一番,倒是讓他此前那要打要殺的心思靜了下來,那略為嬌俏的眉目,想來生動起來,定是能讓人忘卻不少煩惱。
    他不由得開始想象著嘉榮醒來後的景象,下意識在趙善的記憶中搜尋著她曾經的模樣,就如看見了那道在漫山的婆羅怯花雨中欣喜的身影,繼而牽起了嘴角。
    指尖的細膩,讓人欲罷不能,留戀許久,都不願離開。
    然這一切看在陸吾與絳陽眼中,著實震撼,若說剛剛在南淵的眼神能殺死人,那麽現在的眼神便是能溺死人。
    尤其在絳陽看來,深覺有一絲怪異,她總是覺得那雙手,下一秒好似就要掐住嘉榮的脖子似的。
    陸吾倒是舒了一口氣,感謝嘉榮殿下的夢魘,能拖一時便是一時,要是方才遙夜殿下死了,那麽祖神同孰翰祖神便真的永世不能再和解。
    雖如此,他卻還是真的要好好同太華真人說道一番,祖神這般神色,堂而皇之占便宜還一副不自知的樣子,不能親眼看到實屬可惜。
    “去信一封送至九重天。”這是溟涬屏退陸吾時留下的話。
    這封信,說了淺薄的一些緣由,大意是要天帝降旨責懲,然卻為難了天帝陛下,他亦不認為此事有這般嚴重,且還是孰翰祖神的子嗣,若是就此同天庭結了怨,總歸不好。
    天帝遂又回了一封信,這一來一往,便知此事無可回還,遂隻得降法旨,斥瀛洲遙夜妄動殺戮,殘害天族血脈,責其墜入冥界地獄,司看守攝魂台一職。
    孰翰在此後便離開了昆侖,同將暮前往冥界,親送遙夜入殿。
    太華在得知此事後,跑到溟涬麵前嘮叨了幾句,大抵不過就是埋怨他們這群天上的總是喜歡把那些髒的臭的都扔到地下,有沒有良心,憑什麽!
    這日空桑同他在一起,太華便又抱怨起了遙夜被貶斥到冥界一事,“本君的冥界,在你們這群天上的神仙眼裏,是什麽泥沼汙田麽,一個兩個的打著受罰的名義到冥界享清閑。”
    空桑聞言笑意盈盈,大概是因事不關己,“你堂堂冥界帝君,養個閑散人罷了,且人家一個小姑娘,往後再難見親眷,隻能日夜與黑暗為伍,穿不得鮮豔的衣衫,多慘。”
    “本君覺得你崇吾山不見四季,日日寒如冰霜也很慘,不若本君亦去一封信給天帝,把人都送去那裏,如何?”
    空桑落了一步棋,讓了一局,“真人息怒,真人息怒,您看,您都贏了小仙了。”
    太華看上去麵色緩和,便也不再專注於棋局,而是看向窗外,新綠已上,午陽有些熾烈,一杯沁涼的茶能順心舒意。
    “話說,你遲遲不肯離開昆侖,不似你往日性格。”他們同是不甚喜歡自己地界的清冷無趣,才能誌趣相投的四處閑逛。
    “答應溟涬的事情還未結束。”那小子醒來前,自己還不能走。
    又是這樣,既不能告訴自己他來昆侖緣何,也不肯放自己走,空桑埋怨,“此前你不也是走的逍遙自在,有事了,祖神派了陸吾一句話召你?”
    “溟涬他……還是要同他談過再下決定。”溟涬此番傷重,也不知究竟如何了,最主要,他真的很想知道那一日他離開後發生了什麽。
    隨即心事重重的太華放下茶盞,不甚耐煩的看著空桑,“本君看你在昆侖待的挺滋潤的,漫天打聽些秘聞,怎麽這會兒急著勸我離開。”
    “非也,非也,這些都是自己進了我的耳朵裏,我可沒有刻意去聽。”空桑展了扇,自窗邊看去,謫仙人一般模樣。
    隨即‘啪’的一聲,被看不過眼的太華一把奪了過去。
    別說,這時節正適合這紙扇來送點微風,太華心想……
    將暮在一旁看著眼前的一切,麻木的走向遙夜的方向,抬頭望見淚眼婆娑的姐姐,頹唐的攀跪在南淵邊,回首看著他們哀求。
    “祖神,饒過姐姐,求您了,讓我替姐姐贖罪,求您了!”說罷,縱身一躍。
    那一刻的將暮想著,他不能看著遙夜去死,也深知今日除非溟涬祖神放手,否則再也不可能救她。
    陸吾在一旁聽得心驚膽戰,他好生為將暮殿下解釋了此番事態有多嚴重,想著他能同孰翰祖神好好、細細解釋,若是孰翰祖神服個軟,溟涬祖神可是有很小的概率是會賣個麵子的。
    “孰翰祖神,遙夜殿下可是犯了殺戮之罪……”陸吾見祖神麵色不善,深怕一怒之下兩位打起來,誰知還是晚了一步。
    孰翰言落,溟涬便出了手,破開結界將遙夜擒在空中,欲拋入南淵。
    “你膽敢!”孰翰隨即反應過來,擊落溟涬殺招,卻隻能僵持在此,然若非溟涬傷重未愈,遙夜此時恐已身死。
    而此時遙夜的身下,便是那暗無天日的深淵,她虛弱的手努力掙紮在頸上,抓不住,掙不開,無謂抵抗,沁著淚的眼遍布血絲,倒是不知與溟涬相比,誰的麵色更為蒼白。
    “溟涬,此事是否過了!我一雙孫兒孫女托付於你,沒有好好照看不說,還將我的小丫頭這般折磨,你是不是要看我拆了昆侖!”在孰翰的聽聞中,此事過於渺小,尤其發現自己破不開這結界時,怒火更甚。
    溟涬轉身看向身後的將暮,眼底毫無波瀾,將暮隨即再不敢直視那好似透徹心底的眼,隻得重重扣下頭,做著最無助的事。
    緊接著,一式電光席卷,將暮被掀落在地,與此同時,遙夜也被孰翰接在懷中。
    “你,憑什麽替她贖罪。”溟涬不認為,罪可以替別人贖,若是將暮死了,那傷害她的遙夜豈不還是自由自在。
    離開寢殿後,陸吾向溟涬稟報了孰翰造訪昆侖一事。
    “孰翰祖神正在將暮殿下的院落,且……”他頓了頓,有些為難,生怕觸怒,“……且將暮殿下這些日子都陪在南淵,遙夜殿下身邊。”
    此時榻上之人睡得香甜,溟涬揮手解了此前的禁製,另她不出三日便可蘇醒。
    而後他躋身榻上,竟是下意識出手描摹著她的眉眼,一瞬間隻覺得比之從前多了一分熟識,多了一分牽絆,這是錯覺麽,溟涬深陷迷惘……
    陸吾說完這些,靜待祖神發話,然溟涬卻一步一步走的穩如泰山,徑直去了南淵。
    南淵之內,孰翰也破不了那結界,遙夜被折騰的疲累,已經有了神虛之相,現在這裏隻有將暮一人在,他看著這一切而無能為力,在見到溟涬的那一瞬間,他竟是發覺自己有一絲解脫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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