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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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歉意一笑,拍了拍身側的位置,示意她坐下。
    嘉榮久久看著那雙泛著白的唇,站在榻邊半晌未有動作,不可思議一般,嘉榮覺得這人脆弱的像是一塊薄冰。
    她愣愣的站在離床榻很遠的位置,跨進門時提著的裙擺還未放下,一時間像被定住,手心慢慢收緊,嘴角也抿了起來。
    然嘉榮除卻茫然,更是深深的無助,她此時竟是憑空生出孤獨來,似乎失去溟涬,她便失去了一切來。
    溟涬等不來她靠近,便開口喚了她一聲,“過來。”
    可嘉榮卻是連腳步也小心翼翼的,生怕驚擾了什麽,尤其那雙眼目不轉睛的看著榻上的人,好似他會消失一般。
    那一日,溟涬是在陸吾的攙扶下離開的,遠遠看著陸吾那緊皺的眉頭,嘉榮知道那代表了他的不讚同。
    溟涬隨手揮開結界,帶著二人進了那山洞,內裏曲折門道,嘉榮記得仔細,誰知卻不過幾步就到了目的地。
    這處大概是洞的盡頭,一方平地上有一塊巨石,上有一似鍾罩般的金色屏障,屏障上又湧動著一塊一塊波紋,竟是障內的人在敲砸。
    至於這人……
    嘉榮眯起眼打量著,破衣爛衫,大概就足以形容眼前的樣貌了罷。
    飛炸的毛發,臉上斑駁帶點焦黑,衣服大的小的像是被燒出來的洞,黑色的邊兒又泛著點兒黃,在屏障內略有呆傻的看著他們,甚至還在哐哐砸牆。
    “他……是癡傻麽。”嘉榮實在是憋不住問出心中所惑。
    陸吾聞言則很是尷尬,有些急著開口,“是小仙失職,將他忘在了此地。”
    雷劫之後,本該為他換身衣衫的,結果祖神一聲不吭的跑了,陸吾就徹底在昆侖變成了一樁望神石,哪兒還能記著山上有位沒蘇醒的人。
    然屏障內的載舟卻在見到嘉榮之後冷靜了下來,隻眼睛看著她,神思卻不知到了何處。
    溟涬將他放出後,他便徑直走到了嘉榮麵前,“姐姐”
    那聲音有些遲緩,在嘉榮眼中更是坐實了他癡傻的事實,她不由得看向溟涬,眼神詢問他為何叫自己姐姐。
    “他是你的,表弟。”溟涬遲疑了一瞬,才思考出這一層關係。
    嘉榮聞言迷惘地看向載舟,複又回望溟涬,隨即是後麵的陸吾,而後皺了眉頭略有嫌棄,著實不想承認有個癡傻弟弟,但是她的直覺告訴自己,這傻嗬嗬的少年,真的是自己的表弟。
    “……表弟,嗯……乖。”她踮了腳尖,撫了撫那刻顆炸開的腦袋,想著姐姐就要有姐姐的樣子,卻怎的都按不下去那燒焦的像是鬆針般的毛發。
    那日之後,溟涬身邊的尾巴便又多了一條,嘉榮姐弟二人一齊跟在了溟涬身邊修習。
    昆侖眾人不多時日也見到了這位少年,隻是他憑空出現,身份多有神秘,還能跟隨在祖神身邊,大家便是再好奇,也不敢多打聽。
    而溟涬亦為載舟換了身份,取了新的名字——薑厲。
    “為什麽叫這個名字?”嘉榮不明白,陸吾說他叫載舟不是麽?
    陸吾此時上山一步,充當起了解說人,“薑氏一族,乃是遠古巫族的旁支,巫與人族結合的後裔,避居於北境,薑厲的身份,現在是族長薑景的旁係子侄。”
    “可是,你還是沒告訴我,為什麽要改名字。”她執著於看向溟涬。
    “他的身份不可再用,我便去信一封,替他索了這個。”溟涬耐心的一顆一顆分揀好棋子,而後示意嘉榮落子。
    看著他百無聊賴的樣子,嘉榮隻得相陪,雖說總是輸棋會讓自己略有暴躁。
    “不能用便是不能用,專心下棋。”溟涬頭都沒抬,便截了嘉榮要問出口的話。
    “切~這麽大年紀了,就會欺負我。”拽著自己陪他,贏不了已經很慪火了,現在連話都不讓說了。
    ‘啪’的一聲,溟涬的棋子落了地。
    嘉榮欣喜的看著這一顆子扭了乾坤,正高興,溟涬便收了全盤,看著那空蕩蕩的棋盤,她簡直不可置信,“……!!!”
    “年紀大了……手抖。”說罷,他回了案上,隨手拿起一本書,不再理會她。
    嘉榮也在這時反應過來,他好似不甚高興,隨即又想著,應該不能罷,便看了兩眼站在一旁的陸吾,在陸吾忐忑的麵色下,小跑過去,伏在案上,試探道。
    “……陸吾說你同天地共生,幾十萬歲了哦,他說我才兩萬多歲。”所以你確實年紀大了,且這話是陸吾說的,與我無關。
    溟涬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她十幾萬年前便同自己相識,也不小了,可這話無從說起,遂更難以釋懷,“我要休憩。”
    “你不是還要指點我們術法,為甚突然要休憩?!”嘉榮覺得自己解釋了,他不該生氣了啊,怎地好似更氣了。
    “年紀大了……”溟涬邊說邊走向床榻。
    嘉榮頓覺如鯁在喉,陸吾已然帶著薑厲告退。
    然半個時辰後,陸吾還是得了祖神的命令,叫了薑厲前去,同嘉榮殿下一齊殿內學習,遂不得不感歎,祖神在殿下這裏,總是好哄的很。
    太華再一次同空桑拜訪昆侖,一是因昆侖傳來消息,載舟已醒,二是因為,冥界也傳來了消息,這是他考慮再三,還是決定來一趟的原因。
    陸吾將人迎進門的時候,太華便見到了那少年,往常總是閉著眼,今次見到他,不知為何,總覺得他眼裏有些呆滯。
    “這孩子怎地呆呆傻傻的模樣。”太華快意直言,完全不顧在場那麽多人。
    嘉榮本來見禮後就同傻表弟在一旁案上看著陣法全圖,誰知這一句大白話直直砸了過來,她第一時間看向身邊的人,果然,小傻子並不能聽得懂自己被人罵了。
    “信裏不是說,已無大礙,不用特意前來。”載舟初醒來,溟涬便已遣陸吾送信於他,既然早前不來,現在來有甚意義。
    誰知太華左右瞧了瞧,端正了身形,“本君同祖神有話要說,都出去。”他這話是看著陸吾說的,示意其清場。
    陸吾鬧不明白這又是哪一出,隻得請示了祖神,得了首肯,遂帶著眾人出了殿,連帶著空桑帝君也被趕了出來。
    門外
    陸吾尷尬的看了看空桑,空桑亦然。
    “帝君,路途遙遠,不若先去休憩一番?”
    空桑笑著應下,但內心很是不忿,明明今次是他太華拽著自己一同前來,這會兒攆人倒是毫不留情。
    然則嘉榮更是不忿,“……我們是被攆出來了麽。”她看著陸吾哀怨道。
    可是陸吾除了苦哈哈的笑,什麽也回答不了。
    空桑見此到是來了興致,“不若咱們尋個地方,坐下來喝喝茶,聊聊天?”
    “好呀!”嘉榮痛快答應。
    隻陸吾看著空桑的笑,心上抖三抖,他不是為殿下擔心,而是實打實的為太華真人擔心呀……
    溟涬得知陸吾曾‘為難’過嘉榮,也囑托過一番,可陸吾還是覺得,祖神為殿下所做過於魯莽,心中略有不能釋懷,便也不似從前對嘉榮的熱絡恭敬。
    這番態度,看在溟涬眼中,自然是不識好歹的典範,便送了他大大小小不少灑掃的活兒。
    就這樣過了許久,漸平靜無波的日子,讓嘉榮也不再似前日接連被自己重傷溟涬的夢境驚擾,得以好眠,清透麵頰上也添了笑意。
    小狐狸像是做過千百遍般,視若珍寶的握住了那雙略有冰冷的手,緊緊捉住。
    溟涬歎息,抬手揉了揉她的頭,“對不起,嚇到你了。”
    嘉榮則枕在了那隻手上,忽而開始默默流淚,而後又見她整個人紮在那雙手間,抽噎聳動著,溟涬感覺手裏滿是淚水,最終,到底是演變成了一場嚎啕大哭。
    溟涬無措的很,想著安慰的話該怎麽說,然則沒有這經驗,想不出,便隻能無奈笑笑,換而安慰自己,她哭出來也許是件好事……
    一連數日,嘉榮都是跟在溟涬身邊,這一次是真的指點她修習術法。
    溟涬仰著麵龐看她,讓她心中有一絲絲的不適,沒有坐下,嘉榮選擇蹲在了榻前,換做她來仰望著他。
    那一刻溟涬方知,自己此前所為,嚇壞了她。
    後直到溟涬感知到山中那道結界有人驚擾,便帶著嘉榮與陸吾前去。
    “我們到這兒來做什麽?”那道被結界罩住的山洞,並無什麽奇特,隻是略大一些,想來五六人齊齊進去也無阻礙。
    若是有一天她不受控製全部施出,天道有所覺察,必定為之所滅。
    然這種堅定,卻在再見時,霎時泯滅如煙——
    而直至溟涬再度醒來,他都未有後悔用如此極端的方式規束嘉榮使用體內的力量。
    她所擁有的神魔之力,乃是這世間僅剩創世之初的力量,不夠強大,卻不為此世所容。
    溟涬修養時嘉榮受了陸吾的冷待,卻從未解釋過一句,且陸吾以祖神修養為重,將她請出寢殿外,那樣子端的挑不出任何差錯,卻偏偏險些急哭了狐狸。
    就是連次日溟涬蘇醒,陸吾也未告知於她,還是自己前去探望時,方見他早就已經起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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