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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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嘉榮抱著手臂打量著溟涬,他被自己安置在欄杆上,便也乖乖的坐著,從前那副為他掌控的樣子早就不再。
    而嘉榮的腦子裏則是思考他出現在青阜後發生的一些事情。
    離開昆侖的時候,她是下定決心的,沒有玩笑,她此後的計劃中,半分都沒有溟涬的位置。
    她想著要去遊曆,先走遍仙山,再去凡世看看。
    後苗吾找來麻煩,那走出昆侖的路上,她便多了一條——有仇報仇。
    她慣常適應的非常好,沒有誰她都活的下去,這世間她隻見過昆侖一隅,心有不甘。
    可是現在……
    “你是不是為了那天命石,一定要賴……一定要我同你回昆侖。”嘉榮覺得‘賴’之一字不能用在他身上。
    “不。”
    “……嗯?”
    嘉榮已經在腦子裏思慮好了一切,她似乎已經開始接受自己既定的命運裏又要突然加入一個溟涬,結果這人現在說了什麽?‘不’?
    “不為天命石,不一定要回昆侖,你想去哪處就去哪處,但我一定要賴在你身邊。”
    這話從他口中說來像是玩笑,可他偏偏不是笑的。
    嘉榮歪著頭困惑,困惑眼前人究竟說的是真是假。
    “你說的話一定都是算作數的罷。”從前的好都是她自以為的,自我感覺的,他的承諾卻是言出必行,如薑厲,如薑甜,雖然他的話少之又少,“我相信。”
    她自顧的說著,溟涬便拉了她坐在身邊,“你必須相信。”
    “那你……說說那天命石吧,你為何,幾百年前拒了天族的婚約?你不信天命麽?”嘉榮私以為,溟涬即為天道的象征,他於天命的感悟,必然不是他輩能比的。
    可溟涬卻沉默了下來,他難得語滯,從前不應是不願,今次,是不知作何應答。
    他隻盯著嘉榮的眉眼,好半晌才說了一句合該招了雷劈的話,“不信。”
    嘉榮瞳孔微動,“你既然不信,為何還要來尋我?”
    溟涬幽幽將她蕩散的辮子握在手,雖不會編,但卻捋順,“這不矛盾。”
    “不矛盾嗎……?”嘉榮不解,“所以你此前拒絕,便是早就不信天命了麽?”
    這無意的一句話似乎點中了溟涬,他的動作一頓,轉而看著嘉榮。
    ‘早就不信天命’
    他原來,早就不信天命了麽……?
    “可是這距你當年拒婚,已經過了百餘年,這中間,我在幹什麽?”嘉榮帶上了自己都意識不到的失落,她的聲音空空蕩蕩,飄忽的像是無所歸依,“你又是怎麽遇到我的呢……?”
    溟涬沉默,死寂一般,他轉身看著那遙望著月的側臉,夜色寒涼,幽幽的霧氣散了過來,她好似要隱去一般,便下意識的抓的更緊。
    嘉榮被拉回了神,知道自己又在神遊,有些抱歉,“……算了,你怎麽可能知道我的事情呢。”
    然溟涬聽了這話便又緊了手心,惹得嘉榮手上一痛。
    她以為又讓他誤會自己在計較,便主動提到,“你今日應了我,便是承諾,我信你不會毀諾。”
    她站起身,掰著手指一條條,“既然如此,我便也要整理自己,做好自己將來嫁與你為妻的準備。”
    “還要準備什麽?”溟涬不解。
    “當然要準備,我可是從來沒想過成為你的妻子。”嘉榮一本正經的說道。
    “為什麽……?”溟涬眉頭擰的死緊,想要質問,說出口卻隻讓嘉榮覺得他帶著絲絲委屈。
    “我……也不知。”嘉榮說不好這是什麽感覺,“大約我似乎還小,這成婚一事,我沒考慮過。”
    可這話卻讓溟涬心中一痛,他的手端上心口,這種感覺無比的陌生。
    ‘從未’
    那身鮮紅的喜袍,便是‘從未’麽。
    你隻是,從未想過與我為妻。
    “不過你放心,我覺得……”嘉榮理智上了頭腦,“你的身份比我過甚,樣貌也是個頂個,總而言之當個夫君肯定不虧,我會努力擺正自己的位置,你不用擔心。”
    溟涬聞言難得好笑,卻也隻是嘴角微牽。
    “你莫要笑話,我還未說完,你……覺得孰翰祖神。”她想試探溟涬對於孰翰祖神的看法,卻又覺得這般屬實矯情,便直接說道,“我不是折令仙主,雖我羨慕她的灑脫,但我比不得她,我有仇怨是會報回去的,你若是如孰翰祖神一般,你便早做準備。”
    “我又準備什麽?”溟涬問道。
    “準備找個好地方安置你自己的其他妻室,不然……你給我安置一處地方也行,如這青阜一般就好。”嘉榮倒是看得開,卻不想怎的又惹到了溟涬。
    他不言不語,隻是看著她,又似乎透過她,在看別人一般。
    “你答應嗎?”嘉榮問的小心翼翼。
    “不。”
    “為……為什麽。”她想的還不夠周到麽?
    為什麽
    溟涬也自問,為什麽。
    嘉榮,當日你與那凡人趙善在一處時,難道也想好了退路不成……
    “累了,要歇息。”溟涬低垂了眉眼應到。
    “那……也不耽誤你這一刻鍾。”
    “很累,我昨日也未休息,你忘了?”溟涬頭都不肯抬起,嘉榮隻看著腦袋頂都覺得他散發了無盡的‘怨氣’。
    “……沒有,那回去罷。”她受不得這人叫委屈,屬實叫人心疼。
    “嗯。”溟涬應到……
    後一日
    “見過祖神。”空桑得意,這青阜的晨光比他的心情還好,“空桑的話想來於祖神是有用處的。”
    溟涬未多言,但沒有否認,盯了半晌才問道。
    “你到底如何識得阿榮。”那日他不過三兩句,卻仿佛看的透那小狐狸一般。
    “嗯……”空桑無奈,“祖神無需多慮,我與那趙善和殿下,隻冥殿內一麵之緣罷了,過後,不過是祖神您如掃蕩一般的力量帶走了那凡人。”
    他這話簡單,卻又似乎告知了一切,溟涬回過神,“她為何出現在冥界。”
    空桑輕笑,“大約是真的在乎那凡人,想來渡他擢仙,長長久久。”
    其實這話似乎冒犯,仿若在戳祖神心窩子,但,若本不知二人關係,空桑覺得,這又算的上什麽。
    可轉念他又想,為何今次要如此咄咄逼人呢,大概,是為那個期艾的眼神。
    那神情現今從嘉榮身上已看不見,他卻又替那個身影心中生出一絲不忿。
    他大約還是修為不夠的。
    “祖神無需糾結,凡人不同,不過生了好相貌,他一生長也不過九十載,隻真心喜歡殿下罷了。”空桑恭敬的行了一禮,“您是祖神,能做到的比那凡人多了不知多少,嘉榮殿下能為凡人趙善動心,對您怎會冷漠無情,何況她本就是對您不同,隻失去記憶,還不甚理解罷了。”
    “是麽。”溟涬隨口應道,那淡漠的眼神似乎並不讚同空桑的話。
    ‘隻真心喜歡’?
    可那於凡人已是全部,他若隻能做到此,又怎麽可能叫小狐狸傾心相待。
    “祖神總要自思量,自用心,我等外人,也不可多信,總歸有失偏頗。”空桑看著不遠處等的有些不耐的太華,又言,“今次怕是要先走了,金母處蟠桃盛宴還有待張羅,空桑有禮。”
    “嗯。”
    送走了人,溟涬倒是也沒多心思,反倒是等在亭上。
    對麵就是行宮處,兩間屋子挨著,溟涬聽到遠處有欣喜的動靜,怕是知道那薑甜已醒。
    果不其然,門外很快聚集了人,多是魔界的使者,沒一會兒,嘉榮便走出來了。
    她看起來心情甚好,麵若春拂。
    且還提著裙擺朝著自己跑了過來。
    他下意識的伸出了一隻手,卻沒等來美人入懷。
    “薑甜醒了。”嘉榮跑的確實激動,但走到近前卻又不好意思了起來。
    “嗯。”溟涬執起她的手,沒有朝著行宮而去,反倒是走去街上,“可還怨恨苗吾。”
    “嗯?”嘉榮快要忘記薑甜的傷是誰帶來的,雖然氣憤,但此時也消了大半,“說不得,但總歸是見不得她好的。”
    她對於苗吾,沒有印象,便也從來不怕。
    “嗯。”溟涬再一次回了一個字,嘉榮不明所以,倒是也沒再追問下去……
    薑甜完全醒來已經是兩日之後,對於自己受傷的事情,不知是不是還未恢複的緣故,她總是記得不甚清明,那樣子看在嘉榮眼裏,好似小時候為了逃避課業裝作忘記的模樣,可薑甜真的受過傷,她自然不會再那般揣測。
    “忘了便忘了……”嘉榮替她整理好床被,替她梳洗頭發,那副滿不在乎的樣子,仿佛退去江湖就此泯了恩仇一樣。
    薑甜隻是昂著小腦袋隨著她的動作,她笑的甜,似乎並不能懂姐姐的視線為何一直不肯看自己,隻是覺得現今的姐姐好像和在昆侖時的不大相同。
    然隻嘉榮自己知曉,那一瞬間在得知薑甜並不記得這事時,她是真的想過要放下一切。
    她似乎求的從來不多,隻想弟弟妹妹能安穩於世。
    可這想法也就隻有那麽一瞬,更多的,是她看向薑甜眼中時,生出的無盡惡念。
    似乎看著她的眼,就能將自己帶回到那一日的昆侖山下一樣。
    “……你且休憩,我就不叫姬昊來打攪你了,等過兩日,你隨了他們回魔界。”
    薑甜聞言微微一愣,好半晌才迷茫著眼睛看著她,“……為什麽啊,姐姐不是要……”
    “回去,聽話,以後,我會去魔界尋你。”
    嘉榮不容她辯駁,想來自己根本不能保護好他們兄妹,猶如自己想不通為何他們會遇上這些麻煩一般。
    而此時的嘉榮,竟是未能察覺,她分毫未將溟涬考慮在內,似乎保護弟弟妹妹,合該隻是她自己的事情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