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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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薑厲去薑氏一族,是嘉榮主動提起的。
她明白這件事早晚而已,所以她不得不逼著自己釋懷。
薑氏一族,大約是這北境最為特殊的一個族群了,全北境混居,獨他們聚居。
“這大約是源自於當年和人族通婚姻,才留下的習俗,早年我也曾有幸去過人間,看著確實相似。”青烏在一旁說道。
這裏是北境難得的一片平原,水草豐茂,看得出魔尊對他們確實也很是尊敬。
“是的,他們都是很好相處的人!”薑甜笑著說道,這在她來說,最有發言權,“姐姐不是也曾去過人間,這裏想來是一模一樣的吧。”
然一直聽著身邊夥伴詳述的嘉榮卻是一愣,隨即視線轉移到了薑甜身上,這下薑甜才忽然意識到什麽,略有些惶恐的看向了祖神溟涬。
這一看,她差點抖回了原形。
“我還去過人間啊……”嘉榮好一會兒才笑著說到,聲音卻仿若飄渺。
溟涬此時手心忽然用力,卻很快被嘉榮反握了回去。
她笑意蔓延,看向了不遠處的亭湖小院,“走吧,我們去看看,別叫人家等得急了。”
她信步的走著,腦海中一瞬間閃過了很多內容,卻又很快釋然。
不記得便不記得,她想,這事情總歸強求不得,總叫一群人因為自己而沉悶一路,這才是現下最不該的,這難得的風光,總不能一直被溟涬這人的氣場凍住,那才是浪費。
薑氏族長一行人早早就等候在了那偌大的門庭,自然除卻薑厲的原因,還有溟涬的緣故。
薑景記得當年與祖神不過一麵之緣,卻後來的歲月裏再也忘不了當日的一幕。
想來僅僅是當年大荒之戰的小小助力,就換來薑氏一族如此安穩與殊榮,當得是他們的榮幸。
“拜見溟涬祖神。”薑景帶著族人叩拜,嘉榮等人退避在側,溟涬隻輕‘嗯’了一聲,便徑直進了門,他沒有強求嘉榮定要跟在身側,遂嘉榮便跟在了薑厲身側。
許是感應到了什麽,緊張的氣氛蔓延開來,然這緊張也隻是薑厲自己而已,他今次出門便是已經有些失神了,即使姐姐妹妹都在身邊,他依舊茫然。
這會兒嘉榮走到了他的身後,倒是給了他莫大的勇氣。
可他方安定了一下心,轉頭就對上了祖神的眼。
溟涬已經看了他和嘉榮互動好些會兒了,他不叫嘉榮跟在身邊,是因為這時節上叫她主事,必然會加重那傷感的勁兒。
所以看著他們姐弟多有互動,溟涬便也未多催促,但那薑氏族長也近乎望眼欲穿。
遂等薑厲自己看過來時,溟涬隻輕點了頭。
薑厲看到祖神意思的那一刻還是僵硬了渾身,隻方走出一步就被一隻手牽住。
他轉過頭,看到的是姐姐的眼,那是在薑厲的記憶中,從未在嘉榮臉上出現過的一種神情。
他想起從前,姐姐在青丘近乎是自由的,她的眼神中多是不羈,如今看去,卻更多的像是臨行前母親看向自己的神情,又有所不同。
“還有妹妹。”嘉榮笑著說到。
薑厲的手很快被塞進了另一個軟軟的小手。
“姐姐?”薑甜從來沒想過今次還有自己的事,她忽然有些退卻,心中下意識的覺得這一幕有些不對勁。
可薑厲卻死死的攥著她的手,不容許她有任何反抗。
“哥?”薑甜看向薑厲的眼中已經沁起了淚,白嫩的臉慢慢的皺了起來,她開始扣住薑厲的手想要掙脫自己,“哥你放開我啊。”
然薑厲看向她的眼神堅定的讓她心生冷顫,遂她開始向嘉榮求助。
“姐……”她的聲音微顫,眼淚終究落了下來,即使薑厲的手已經被這小丫頭扣出了血來,他也還是沒有放開。
“我不要……”薑甜想要逃跑,軟糯的顫音慣常是叫人心軟的,可薑厲卻使出了術法,那扣住她的手便像是鎖鏈一般禁錮,生生把人送到了族長薑景麵前。
薑景對於薑甜並不介意,在他的眼裏,隻要薑厲肯認下便是。
遂殷切的接過了兄妹二人。
“孩子們,快來見過族中長輩們。”
一切似乎已成定局,即使是薑甜,此時也已經止住了眼淚開始抽氣,委屈又害羞的躲在薑厲的身後。
而嘉榮自始至終都在不遠處看著這一幕,很快便發現了那個也同樣關注著自己的人。
她對溟涬笑了一瞬,複又收回了眼神。
溟涬被眼神中情緒一瞬間戳中,隨即整個人愣怔在了原地。
他想,自己或許一直以來想錯了一件事,那便是嘉榮從來不為任何身份所束縛,無論當年身處九重天,亦或是後來回歸青丘,又或是在人間的那十數年。
她能在這天地間暢遊,既是身邊沒有任何人,俗人視作或如浮萍,但實是遊雲自在……
那天的認祖過後,其實對於薑厲和薑甜二人的生活沒有太大的影響,薑甜依舊會回到魔宮去陪伴姬昊長大,薑厲也自然是祖神溟涬的唯一弟子,勢必要歸去昆侖。
但兄妹二人又覺得似乎哪裏不一樣,卻又笨笨的誰也說不出什麽來。
“甜姨你好笨啊,我都瞧出來了,你居然還瞧不出。”姬昊隻有在薑甜麵前才會是一副小孩子的模樣,而且還是個頑劣的小孩子。
“嗯?你哪裏瞧出來了,快告訴我。”然而偏偏薑甜就是一副永遠長不大的模樣,她似乎能包容姬昊對於她所有的態度,像是朋友,像是親人。
“當然是溟涬祖神在榮姨身邊的時間變多了啊,你們每次見到祖神就躲得遠,肯定會覺得見榮姨的時間變少了。”
姬昊信誓旦旦,薑甜細想想,好像確實是真麽回事兒,遂也不再糾結於此。
然而一旁的薑厲卻是心事重重,雖然他遲鈍的樣子似乎也瞧不出什麽來,可他的心底卻始終憂心著。
就這般想著想著,薑厲便開始頭疼了起來,惹得薑甜關切的問著。
“哥你怎麽了這是,是不是最近見的人太多你記不過來了。”薑甜天真的問著,惹來了姬昊的小小嫌棄。
他的甜姨真的是太笨了。
“舅舅肯定是還沒恢複,聽陸吾神君說,舅舅醒來猶如重生,必定不是那麽容易就同我們一般健康的。”
薑甜微蹙眉,不甚讚同,“我也受了很重的傷啊,我這不是活蹦亂跳了。隨即她又看向了薑厲,“哥哥你其實真的還沒我厲害對不對。”
薑厲聞言被這死丫頭氣的夠嗆,隻覺得腦袋更痛了,隨即擺脫了他們兩個,自己回去休息。
而另一邊,嘉榮已經被溟涬纏了整整四日了。
這次她膽敢用‘纏’這個字,自然是因為他已經做到了極致,做到了讓嘉榮微微煩躁的地步。
“我的祖神大人,你住我的院子已經被很多人看在眼裏了,都這般時辰了,你還不走嗎?”嘉榮看著外麵的月。
北境離月至極,那月高懸,所以夜便濃重些,可是相比其他仙山福澤,這裏也別有一番風味。
嘉榮難得遇到個透晴的夜晚,想要晚那麽些些時辰睡,卻終究是忘了身邊還賴著這麽一位尊神。
“我也想賞。”溟涬並不覺得嘉榮的理由立得住,他也是現今才意識到,能時刻見到嘉榮,是一件會讓自己愉悅的事情。
“……”嘉榮頗為無奈,但是想著前天把人攆出院子,他便在自己屋頂上站了一夜,小狐狸整個狐身都頹了。
這老神仙倔的要命,她大概能懂孰翰祖神到底為什麽總會對溟涬吹胡子瞪眼。
“行罷……”嘉榮不甚滿意的撇撇嘴,轉頭把自己早就藏在屋內的果子端了出來,溟涬很有眼力見的接了過去,徑直就飛上了屋頂。
“……你幹嘛?”嘉榮張著嘴仰望著他。
“不是要賞月?”溟涬問的無辜。
遂還等不及她作何反應,溟涬便又帶著她飛上了房簷。
如果說青阜的夜是絢麗的,那這北境就靜謐了許多,這裏的人們在夜晚會早早歸家,似乎家在他們的眼中,是每一日的終點。
“你說造就這一切的,究竟是什麽?真的好神奇。”嘉榮看著那月的方向,即使被封為神與仙,他們終究還是摸不透星辰時序。
於他們這些神仙而言,更像是守護這天地秩序的一方之職。
“不知。”
“你怎會不知呢……”嘉榮順勢說道,她倒是也並未真的要問出些什麽答案,隻是看著那月有些呆罷了。
“我知的隻那冰山一角。”溟涬自認為他其實無甚大能,隻他與天道陪伴終年歲月,是外人得不到的緣罷了。
“所以啊,我們到底被什麽束縛著呢……”嘉榮想著,那書上說凡間的人把神仙看做天,殊不知這天上的神仙,也照樣有著自己心中的‘天’,那‘天’或許是天道,又或者,是其他的什麽。
“沒有束縛,任你自由。”溟涬定睛看著她。
“是麽?”嘉榮不知怎的不甚相信,“天命石言說你我三生定緣,你便也真的喜歡了我,不是麽?”她看向溟涬,這問題的是與否,似乎都不是完美的回應。
然溟涬卻搖搖頭。
“隨心而定,你自以為看不破的是天命石,又或者,其實是你自己。”
溟涬的話叫嘉榮困惑,也便忘了那遠處的月。
“……你在符禺解開的惑就是如此麽?”
溟涬微微一笑,那笑端的是如沐春風,嘉榮隻覺得似乎一切都不值得自己去計較。
隨即甩了甩狐狸腦袋,想著自己還真是沒出息,區區美色就迷惑的神魂顛倒了去。
“沒錯。”溟涬忽然伸出手落在她的頭上,“我也期待你能早日解開心中所惑。”
便是到了那一天,你無論怨亦或是恨,我便都心甘情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