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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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魔界待的久了,嘉榮便有些熟悉這日子。
她不想住在魔宮,便在外間尋了住處,北境有冬夏之分,適逢這時候已經進了初冬,葉子落得多了,她便隨手拿了掃把掃撒。
以至於薑甜跑來時問她為何不用術法,她還愣了許久。
“……我也不知道。”她看著不遠處對家的院子裏,也有人在掃撒,笑了笑,“我覺得挺好的。”
薑甜不懂那好是什麽意思,兀自領著姬昊進了門,大約是覺得這北境到底是她的地盤,時日久了,她竟是連對溟涬那股子懼意也淡了些。
隻姬昊看的明白,那是祖神他老人家特地收著氣勢呢,不然他的甜姨隻有被嚇哭的份兒。
“你看什麽?怎的不進來?”嘉榮見溟涬從門外歸來,站在門口不進去,疑惑的問著。
然她卻不知溟涬此時心中震撼。
在溟涬眼裏,嘉榮那一身輕裝在庭院閑適的模樣,竟是和那多次入夢來的場景重合在了一起。
那是他追去青阜後總是會出現在夢中的情景,他知道,那是凡人趙善的記憶。
在浮世記憶中,趙善那區區幾十年,對他來說還不過一縷煙塵。
然這想法似乎在它回到自己的身體的那一刻便已然有些出乎他的所料。
那不時竄進夢境中的片段似乎像是一幅被撕碎的畫卷,最開始他還能如旁觀者一般站在那欣賞,卻又在不知不覺中被拉進了畫裏。
等他慢慢發現自己對那畫產生了好奇,恨不得想要找到更多碎片去拚湊完整的時候,那畫中人便已然變成了自己。
這感覺奇妙又讓溟涬有些不知所措,這是他第一次生出這般感覺。
“嘿,你怎麽了?”嘉榮見溟涬在發呆,不得不走上前去瞧了瞧。
她慣常見溟涬不理會人,可是卻從未見過溟涬真的在失神。
這簡直太奇怪了,當然,她自是不相信有人能假扮溟涬的,不然少不得要挨上兩道天雷,她還沒見過誰能這麽厲害的。
“無事。”溟涬輕輕的握住了那隻在眼前擺動的手,繼而淡淡一笑揣在了懷,帶著人進了門。
“我這般看著你自己在掃撒院子,他們會覺得我是個無用的。”溟涬斂了身份在外,周圍的人家都不知道這裏住了位想都不敢想的尊神,倒是嘉榮沒什麽感覺,故也不太懂溟涬是什麽意思。
不過她不懂,倒是有那個懂的,可惜也未敢多言,畢竟祖神自己說出來是調侃,他們再開口,那就花式找死了。
“閑來無事,看他們這樣做,我便也有樣學樣。”嘉榮把那葉子聚在一起,偶爾還要來上那麽一陣風卷走一隻,她便又用腳擋了回去。
素色的裙擺厚重了些,因著添了外衫的緣故,然溟涬並不希望她的注意力都在那幾片葉子上,便忽而出了陣妖風,卷散了它們,叫嘉榮顧不過來。
“哎,幼稚。”嘉榮手被他牽著,遠遠的伸出不算長的腿去攔,卻又怎麽可能攔得住。
可她也沒想去用術法,隻是笑著埋怨,聽著卻有些撒嬌的意味。
她被溟涬帶到懷裏,背撞了上去,卻也沒有回頭,因為知道身邊的人是誰,她近乎信任的有些讓溟涬迷惑。
她真的失去了從前的記憶麽,他想,為何他覺得眼前的嘉榮和那夢境裏的過往似乎重疊了起來……
兩個人的日子過得越久,嘉榮這心思卻越發的亂了起來,起因是她今次出門的時候遇見有人同她和溟涬打招呼。
似乎是因為習慣了溟涬那副冷漠的樣子,那鄰居也倒是絲毫不在意,可是嘉榮卻記在了心上。
她住在這裏太久了,大約有月餘了。
這期間她除了同溟涬遊賞,幾乎無所事事,不修習,不參悟,奢靡的吞噬著時光。
“該走了。”嘉榮終是找了溟涬開口。
“怎麽,不喜歡這種生活?”溟涬手間動作一頓,那想要拿給她的果子還沒遞出去。
“不是,挺喜歡的。”嘉榮望了望門外,這裏一眼就能望見街巷,“太喜歡了,我怕自己會舍不得,我們該走了,我們早晚要走的。”
溟涬彼時還在糾結,他仿照著趙善的樣子給了嘉榮另一番生活,卻又見她催促離開,心中還有些擔憂是否自己哪裏做的不夠,現在聽她說上那麽一句‘我們該走了’,他便整個人釋懷了些。
因著小狐狸把自己捎帶上了,擺出了一副自家人的架勢,遂溟涬也不再追問,隻點頭同意了她的意見。
嘉榮離開的事情告訴了所有人,唯獨沒告知薑甜,她安排了薑厲暫緩隨行,在魔界多留了那麽些日子,也是為了安撫薑甜的情緒。
倒是子熙,聽聞了嘉榮的建議滿臉的不讚同,可祖神默許下,他也不能說什麽,隻求了留在魔界,到時蟠桃宴陪同薑厲同時啟程,隻不過這一番他的目的,在場之人不言而喻。
嘉榮看得出他的不滿,倒是一臉的笑意盈盈,她大約和笨蛋薑厲難得有相同的想法,想著要是仔細能俘獲薑甜的心,那便是放心至極,他們皆有同門之誼,這不論品性還是德行,子熙都能叫人放心。
離開北境那天的早晨,嘉榮見到了雪,她伸出手去接,一瞬間那沁涼的感覺竟是讓自己覺得燥熱了起來。
她將外袍褪下丟在了溟涬懷裏,沒多一會兒,大地便瑩白了起來。
“我睜開眼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雪,還有你。”嘉榮眯起眼回憶著,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出現在那座雪山,倒是那抹在雪山中的青色,她永遠也無法忘記。
“嗯。”溟涬信步追上了她,卻又看著她走的遠了些。
“你知道我為什麽會出現在那座山。”嘉榮篤信的看著他。
溟涬沒有回應,卻又似乎是默認了,兩個人就那麽默契的走著,保持著相同的步伐,溟涬的每一步,似乎都恰好走在了嘉榮的腳印上。
而一旁隨行的青烏看著那氣氛分外和諧的兩個人,靜默的斂去了呼吸,不敢,也不想打攪他們。
那時候的青烏或許還不知道,他想要再一次陪伴在兩位身邊時,已經是不知過了多少個年頭以後……
金母所設蟠桃宴會是為蟠桃盛果,這東西同那淩上池水一般稀罕,隻皆是不能隨意得到的東西,所以這宴席才隆重。
“此番同前往神洲的仙家似是不少。”嘉榮能感受得到路途上多有妙華之氣,皆為同往的仙家。
“今次適逢時序之仙家更迭,不少女仙家要登籍,都是要去見過金母的,所以才有了這會宴。”青烏自白澤祖神處知曉了些內容,這才解釋給了兩位。
“何為時序仙家?”嘉榮好奇的問道。
青烏笑了笑說道,“遵時序而行的仙者,如花令,如晴雨,如四季。”
“花令?”嘉榮看向了溟涬,“豈不是在說絳陽?”
“殿下無需擔心,絳陽元君已擢神位,自是不在此次更迭之冊。”
“那又為什麽今次會忽然出了這麽一番?”在嘉榮看來,動得一個神仙的位分是大事,按理說這便是到羽化也未必會有變動才是。
“這就不知了,不過說是不少,其實也僅僅是因為比過去的萬萬年多罷了,來時這一路能得見的,多半是能蹭的上那蟠桃宴的閑散仙家。”青烏說道。
嘉榮又瞧向了溟涬,雖然這人沒說什麽,但是也算默認了。
“好吧,總之與我無關。”嘉榮最煩心的可不是那蟠桃宴,而是恐怕會遇到天宮的人,早些時辰她知道不會有什麽天帝之類的來,便卸了不少憂心。
不過她倒是好奇,怎的天帝那般厲害的人物,居然得不到蟠桃宴的邀請。
“他不得離開天庭。”溟涬得知嘉榮的疑惑,便解釋道。
“嗯?他不能離開天庭?為什麽?”嘉榮好奇的不行,那可是天帝啊,不過她又細想了下,好像確實在不論哪場風波,這出戰的從來都天帝手下幹將,再則就是他的子嗣,猶如自己的父親。
“這是他要付出的代價。”溟涬看著嘉榮說道。
而一旁的青烏得聞此言,心底更是一驚。
天帝不得離開天庭的說法他也是第一次得聞,這會兒祖神還要解釋為什麽,他便不敢再聽下去,隨即慢了步伐落在了他們的身,自覺地封閉了五感。
“為什麽他要付出代價?他……”堂堂天帝,難道不應該是呼風喚雨的麽,雖說這幾位祖神他勞煩不得。
“這是當年大荒之戰,封天族戰地間的代價。”溟涬解釋道,“賦予他的能力越強,他便要為此付出更大的代價。”
嘉榮恍然,這一瞬她是有些憐憫天帝的。
“……不對啊?”忽而她又想到了什麽,“傳聞魔尊姬乾的父親是天帝的兒子,他可是從未去過天庭,又是從哪來的呢?”
然溟涬側目看了嘉榮一眼,半晌才回到。
“……我說不得離開,可也未綁著他。”
嘉榮聽了這話噗嗤一笑,“難道這約束便隻是一個從你嘴裏說出來的要求而已?”
“那便是他的自覺了。”溟涬轉回頭。
這件事其實還真就是靠著天帝的一分自覺。
當年他偷偷跑離時溟涬便已經察覺。
那時自然是做了懲戒的打算,要是他敢在天宮外妄動不該有的想法,下一秒溟涬便送了他去投胎才是。
不過這天帝倒確確實實沒做什麽,隻是最後留了段孽緣在此。
人是灰頭土臉回的天宮,這事還隻有溟涬知道,因為那時候他正等在南天門給天帝找麻煩呢。
天帝當時無比悔恨,溟涬雖不知發生了什麽,卻倒是該罰的也都罰過了。
“那他從那之後便再不能離開天宮了?”嘉榮還是想問,因著在她的念頭裏,即便隻是設身處地的想想,她也總繞不開逃出去尋找自由的想法。
“有。”溟涬說完便看著嘉榮,好一會兒她才自茫然中醒悟過來。
她想,要是真的有那一天,恐怕就真的是天地翻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