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霧都開膛手 E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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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漸川冷著臉沉默回握。
安娜微笑著接上話“你好,喬治先生。康恩探長與我的朋友萊斯聽說德蘭鎮有賽馬,都想來放鬆一下您知道的,白日的無聊時光有多麽難熬,連環殺人案鬧得人心惶惶,可難得有件愉悅放鬆的事。”
黎漸川的玩家身份已經暴露了,但在他推著坐在輪椅上的寧準出現在馬場時,場內的男男女女投過來的視線卻沒有一個異樣,都是普通的好奇打量。
舊馬車從濃煙滾滾的煙囪下穿過,沿著熱鬧的泰晤士河駛出市區。大約兩個小時後,就遠遠地望見了山間小鎮的影子。
有不少人似乎都是康恩的熟識,朝他熟絡有禮地打招呼。
“康恩探長,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您。”
德蘭鎮離倫敦市區不遠。
在短短一個小時內,他就和寧準飛快地建立起了友誼。
當說到地方風俗與怪談時,喬治便主動提道“說起一些流傳的怪事,在德蘭鎮就有一件。”
這句話響起的瞬間,黎漸川就敏銳地感知到,周圍那些若有似無的視線都微微一動,整片馬場休息的地方,都彌漫開一股怪異的氣氛。
場上的賽馬活動已經開始了。
一些身形矯健的年輕人都迫不及待地騎著駿馬,在圍欄內狂奔疾馳,暢快的時候發出興奮地呼喊。
休息處有賭馬的盤,都是些怡情的小賭,男人們在低聲談論著哪匹馬最健壯,會是跑得最快的好手。女人們在品茶,分享著倫敦上流的私密。
似乎一切如常,但很多如針一樣的視線卻都從看不見的角度,紮向了黎漸川幾人的位置。
“德蘭鎮也有怪談嗎”
寧準恰當地露出一點感興趣的神色。
“這是一樁年代相當久的事。”喬治回憶道,“來馬場的路上您或許注意到了,就是那座常青藤爬滿牆壁的廢棄莊園那是吉爾特家的舊莊園。大概多久或許有三十年了也說不定,吉爾特家在那時候,還是個赫赫有名的貴族。”
寧準專注地聽著。
喬治用了很多語言來描述吉爾特家族當年的輝煌和富有,然後說到它的衰敗。
吉爾特家的男主人是老吉爾特。
老吉爾特雖然被叫做老吉爾特,但他正當壯年,卻因為一場意外落下山崖,摔死了。三四歲大的兒子小吉爾特,和年輕貌美的妻子莫莉夫人,被孤獨地留在了莊園裏。
莫莉夫人在老吉爾特去世一年後,嫁給了一個名不見經傳的窮小子,並將吉爾特家的莊園交給他打理。
當時德蘭鎮上的很多人都認為莫莉夫人瘋了,被愛情蒙蔽了,吉爾特家遲早要敗在莫莉夫人手裏。
但出乎意料地,那個窮小子將吉爾特家管理得很好。
他有才華,有頭腦,手腕卓絕,很快從一個落魄的窮小子,蛻變成了新貴族,躋身倫敦的上流社會。
吉爾特家在他手裏,遠超以往的輝煌。
轉折出現在十幾年後。
莫莉夫人在一個寒冷的秋天,患了一場怪病,離開了人世。
她的新丈夫傷心欲絕,遣散了所有管家仆人,帶著小吉爾特離開了德蘭鎮,沒人知道他們去了哪裏。
吉爾特家就此消失在了德蘭鎮,隻剩下一座廢棄的莊園,留在馬場西側,令人唏噓。
“莊園離鎮上有點遠。但莫莉夫人患病的那些日子,鎮上總能聽到莊園裏傳出來的撕心裂肺的尖叫。在陰雨連綿的天氣裏,非常嚇人。”
喬治低聲說,“我的母親曾經去看望過莫莉夫人。她說她那時的模樣糟糕透了,臉色白得像幽靈,會發瘋一樣不停地說著咒罵的話。鎮上教堂的教父也去看過,但都沒有什麽用。莫莉夫人就那樣去世了。”
“從那以後,一直到現在,夜晚或者下雨的陰天,鎮上都會有人聽到莊園裏傳來的尖叫聲。”
旁邊安分寡言的雀斑少年聽得打了個寒顫,眼底露出害怕的神色。
寧準沒有更多地去打探吉爾特莊園的事,他轉而和喬治說起另一些地方的怪事。
黎漸川靠在一邊喝著苦啤酒,仿佛心不在焉。
深秋的天氣變得很快。
在午餐用過三明治和烤馬鈴薯之後,還來不及準備下午的賽馬活動,德蘭鎮的天空就變成了一片烏壓壓的黑沉。
“哦,上帝”
休息的人們懊惱地皺起眉頭,迫不得已結束今天短暫的娛樂,登上馬車準備回家。
但大雨來得很快,甚至一眨眼就演變成了暴風雨。
大部分馬車還沒有離開馬場,就看到有馬夫跑過來,高喊著“通往鎮上的橋被河水衝塌了”
這是個極端不幸的消息。
這樣大的暴風雨像是要毀天滅地一樣,樹木被刮得東倒西歪,駿馬不安地嘶鳴,根本無法坐著馬車回到市區。狂風驟雨裏,德蘭鎮是他們唯一可以休息避難的場所。
馬場派人來和客人們交涉,建議客人們暫時到遠處的吉爾特莊園休息一下。橋的這邊唯二的建築物,就是馬場的石頭房子,和那座莊園。
沒有其他選擇,人們在抱怨了一通之後,不得不前往廢棄的莊園。
這是一個陰沉的,令人十分不愉快的下午。
幾輛馬車頂著暴雨,陸陸續續在馬場的人的帶領下來到莊園裏。
看守莊園的啞巴收下幾英鎊的小費,殷勤地打開了門,並找來一些白蠟燭,照亮屋子。
吉爾特莊園的中心建築是一幢四層的花園別墅。
他們被安置在一層的客廳。
客廳十分寬敞,牆內嵌著壁爐,桌上擺著水晶燈飾,蕾絲窗紗垂落在地毯上,窗外瘋狂晃動的樹影在上麵繪出鬼魅的形狀。一些精致的瓷器和油畫裝飾著這裏,色彩厚重複古。
空氣裏都是灰塵與木質腐朽的味道。
人們紛紛找位置坐下。
一名長相刻薄的年輕貴婦似乎有些不滿這裏的環境,指使著她的女仆和車夫去找些東西,收拾壁爐。
“真是糟糕透了。”
她嘟囔著。
一對中年夫婦坐在靠窗的沙發上,卷發妻子望著窗外的影子很害怕,緊緊地靠在丈夫懷裏。她的丈夫悄聲安慰著她。
幾名參加了上午賽馬活動的年輕人或靠或站,圍著一張桌子在開心地交流賽馬經驗,並不拿這場暴風雨當回事。還有個中年男人彼此認識,舉著蠟燭在欣賞客廳裏的油畫和瓷器,叼著煙鬥點評。
兩個女人和他們的仆人坐在靠壁爐的位置,麵上帶著些緊張焦慮,時不時看一眼外麵的天色。
黎漸川他們坐在比較角落的地方,喬治和雀斑少年也在旁邊。
客廳裏隻有些很輕的交談聲,都被窗外的電閃雷鳴壓下。
黎漸川微垂著眼,看著像是在發呆,但他的注意力都在室內的這些人身上。
這些人裏肯定有玩家,並且不止一個。他的五感遠超正常人類的水平,所以即便雷聲很大,他也能清晰地分辨出那些低語。
他在防備他們,也在等他們露出破綻。
那名刻薄的年輕貴婦派出去的兩名仆人遲遲未歸。
年輕貴婦有些不安。
她遲疑了一會兒,還是拿起一根白蠟燭,起身準備去客廳的出口呼喚一下她的仆人。
廢棄的莊園與這樣恐怖的暴雨,總會讓她產生一些不好的聯想。
尤其是窗外那些狂亂舞動的樹枝影子,就像聳人聽聞的異聞裏說起的掛滿人皮的沼澤樹,專門狩獵雨中迷路的行人,驚悚而又詭異。
年輕貴婦臉色白了白。
她強自鎮定地朝外走去,眼角的餘光下意識掠過窗簾的縫隙
“啊”
刺耳的尖叫突然爆發。
所有人都嚇了一跳,全部轉頭看向叫聲的來源。
年輕貴婦手裏的蠟燭啪地摔到地上,火光熄滅在她腳邊。
她渾身顫抖,驚恐地望著窗外“樹樹上”
劈啪
一陣驟急的雨點砸在窗戶上。
窗縫吹進來的風突然卷起蕾絲窗簾的一角,一大片血跡從雨水中甩到玻璃窗上,緩緩淌下。
血跡之外,兩張扭曲拉長的人皮從窗外的樹枝上垂下,啪地一聲貼到了玻璃上。
所有人的臉色瞬間白了。
安娜在寧準的示意下離開,去和其他年輕夫人打交道。
寧準仿佛是一本百科全書,他的倫敦音十分地道,講話溫和克製,從天氣談論到音樂建築。
他稍微化了下妝,金發束在腦後,臉色塗得蠟黃,一副厚重的黑框眼鏡架在鼻梁上,眼睛與唇的形狀都略作遮掩。
喬治說“我記得您就住在白教堂街吧,請一定要小心。今天有很多白教堂街區的朋友,都談論起這件事了。”
交談著,雙方走進馬場,找了位置坐下。
安娜顯然是做過些功課的,談話間滴水不漏,語氣與做派都是倫敦土著的模樣,儼然是位影後。
但喬治卻是個見多識廣的人。
他對古典音樂與英國的地方風俗都有很多想法見解,安娜很快跟不上喬治的節奏,話頭不知不覺被寧準輕聲接了過去。
“哦,沒錯。”
一名標準英國紳士打扮的瘦高男人走過來,摘下帽子同黎漸川握手,他身後還跟著一個個子略矮的雀斑少年,“這位是安娜夫人嗎我是喬治,我們在您的丈夫的書店裏見過麵。您還是這樣優雅美麗。”
這樣的麵貌使他看起來平凡斯文了許多,像一位彬彬有禮、素養不凡的學者一樣。
喬治流露出欽佩的神色。
這樣的建築風格,讓整個德蘭鎮在悠閑清靜之餘,多了一絲古怪尖冷的氣質。
馬場在德蘭鎮北麵很遠的地方,開闊平坦,遠遠的有一大片青蔥的草場,許多小馬在神氣地踏步奔跑。
這是很多沒落舊貴族和資產階級消磨閑暇時光的好地方。
鄉下的路難得地鋪得平整寬闊,酸澀的濃霧漸漸散去,空氣清新濕潤,夾著綠草的芬芳。棕色的大地上牛群在吃草,石頭房子錯落有致,有著濃濃的維多利亞風,大多是哥特複興樣式。
黎漸川三人到的時候,馬場邊已經坐了許多人。
十幾輛華貴或者簡樸的馬車都停在外麵,有德蘭鎮馬場專門的侍者看管喂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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