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桌審判 E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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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個是一年後,女仆貝克之死。剩下第三個,就是再一年,伊爾女士之死。而值得注意的是,伊爾女士死亡的那一年,爆發出了兒童拐賣案和校車失蹤案。之後再過三年,出現了娜娜莉案件和鬱金香路連環凶殺案。”
    “這大概就是圓桌審判進行到現在,整整三輪,所有的時間順序整理。”
    至少現在, 他在畫中,答題卡就不能將他徹底帶入白霧環境。
    莫菲夫人裹著深紅色的長裙, 如披了一身流淌的鮮血,微抬著下巴, 冷冷地看著黎漸川,眼角的餘光狀似無意地掃著他身後的門。
    這種兩相共存的奇異狀態讓黎漸川似乎聽到了一些非常遙遠的藏在暗處的尖叫聲,但四下掃過去,卻仍是身在走廊, 什麽也沒有。
    “我腦子不好使,所以照例, 按時間線來解答這次的案件。”
    幽長的走廊光線昏暗。
    “所以你非常讚同‘正義之事’?”
    黎漸川眉梢輕揚,在莫菲夫人聞言微皺起眉時,似笑非笑道,“莫爾克先生書房裏的那封信你已經看過了吧?莫爾克先生拒絕了那位費登,但你答應了。”
    “從你的繪畫風格,或者說偏好中來看,你也是一位神秘文化,或者說靈異事件的愛好者。”
    黎漸川透過麵前稀薄的霧氣,看到了一座莊園遙遠模糊的輪廓。
    “莫菲夫人你嫁給莫爾克先生時,幽閉館的故事已經傳開了很久,你對此很感興趣,就刻意接近了莫爾克先生,同他結婚了。但婚後的生活想必並不如意。我問到老管家對於莫爾克先生的看法時,他掩飾得很好,但卻還是流露出了一絲悲傷之下的快意。”
    “我看過莫爾克的書房,檢查了他的屍體,從外人對他的評價和網上的議論中,我猜他應該是一個相當古怪自我,精神疾病非常嚴重,但聰明狡詐,十分善於偽裝的人。而且他的控製欲也很強。”
    “結婚後,你很快知道了幽閉館的真相,而莫爾克為了控製你,應該對你采取了某些措施,讓你被迫患上了躁鬱症。”
    “這點推測是基於你嫁人後的默默無聞,和莫爾克死後就開始聲名鵲起的前後差異得來的。還有一點,就是你對史考特的態度。你恨屋及烏了……你恨極了莫爾克,所以對待史考特,恨要大於作為母親的愛。”
    “甚至可以說,你在史考特身上看到了莫爾克的影子,那種遺傳的精神病的影子。”
    莫非夫人的麵色略微扭曲。
    黎漸川瞥她一眼“不過在我看來,將這種影子繼承得最為徹底的,其實是你,莫菲夫人。”
    莫菲夫人神色一變,陰沉地瞪著黎漸川“你說我像那個惡魔?”
    黎漸川沒理會她的尖刻質問,徑自道“你在生下史考特之後,躁鬱症越發嚴重……其實在最初我懷疑過你是否真的有病。但後來想想,這件事就算作假也不會對關鍵的東西造成什麽影響,你沒有必要去作這個假。”
    “而如果你的躁鬱症是真的,並且越來越嚴重,那麽你在照顧史考特時,想必也沒給他什麽好的影響。”
    “史考特並不是自閉症,他擁有和正常人完全不同的世界角度,他的智商應該非常高,但卻不屬於天才,而屬於瘋子。並且他擁有非常高的繪畫天賦,而你,在史考特拿得動畫筆的時候,就發現了他的這種才能。”
    “你開始利用史考特,將史考特的畫作據為己有,或者說是毀掉原作,自己模仿。總之,你搶奪了史考特的才華。”
    “你的畫流傳出去,慢慢有了些名氣,你央求莫爾克,於是莫爾克答應舉辦一次私人畫展,卻並不願意讓你出去拋頭露麵,離開莊園。而在這次畫展之前,史考特或許撞到了莫爾克殺人的場景,或者是其他什麽畫麵,他受到了非常嚴重的刺激,畫出了《幽閉館的傳說》。”
    “你憑借這幅畫,徹底成為了一位有名的女畫家。”
    “但很可惜,這個莊園裏沒有什麽事能瞞得過莫爾克。他應該也並不怎麽關心他的孩子,甚至厭惡這個和自己非常相似的小惡魔,不過對於你的行為,莫爾克先生的反應可能是比較激烈的。”
    “你忍受了太久,然後終於決定殺了他。”
    白霧深處的場景在虛幻地變動著。
    或許是因為身在畫中的幹擾,黎漸川看不太清,但依稀可以感受到莫菲夫人注視著莫爾克先生的背影時,那雙眼裏射出來的瘋狂與陰毒。
    “但你隻是個被圈養了很久的家庭主婦,失去了所有社交的貴婦人,你或許有能力殺死莫爾克,但卻沒有能力做到毫無破綻。而這個時候,你應該看到了費登的那封信,你答應了為‘正義的事業’投資,前提是他們幫助你殺掉莫爾克,繼承莫爾克山莊。”
    “事實上,我之前一直想不通的,就是莫爾克究竟是不是你殺的。因為你那時候的能力很有限,我找不到你能殺掉他,且不留下任何破綻的可能。直到我在莫爾克的書房看到了那些信。”
    莫菲夫人冷笑“就憑那些無關緊要的信?你的證據可真是單薄,先生。”
    “是嗎?”
    黎漸川笑了下“那我猜,那張寫明了項目內容的信紙,就在你那裏吧,莫菲夫人。又或者,你真的沒有留下破綻,將那張紙也燒了。但紮克律師呢?”
    “他就是那個項目被派來幫你的人吧?”
    莫菲夫人的眼神染上一層淡淡的凶厲冷酷“這真是毫無根據的臆測。”
    黎漸川隨意道“他出現的時機太巧了,而且如果我沒記錯,他在莫爾克先生死亡的時間點,還是一位偵探。隻有偵探,才最了解偵探和警察。紮克律師的反偵察能力雖然我沒有見過,但應該是相當強的。”
    “也有可能,他們派來的人不止一個?”
    黎漸川的語氣裏夾帶著漫不經心的試探,他眼角的餘光掃著莫菲夫人細微的神情變化,麵上卻沒露出什麽,繼續道“在那個項目的人的幫助下,你殺了莫爾克,成功繼承了莊園,改名為莫菲山莊。”
    “你找了一名占卜師施展所謂的法術,同時穩定住了人心,不再虐殺仆人,讓幽閉館的傳說漸漸真的成為了傳說。”
    “你認為,你是在伸張正義,製裁莫爾克那個老惡魔,對嗎?但你或許沒有想到,你自己也變成了和他一樣的惡魔。這其中轉變的原因,大概是你發現了刺激史考特創作名畫的關鍵點。”
    “叔本華說‘死亡是給予哲學靈感的守護神和它的美神’,這在美術靈感方麵,也是存在的。”
    “莫爾克先生的死亡現場可以說是相當血腥,但我趕到的時候,卻看到你抱著史考特站在屍體旁邊。我想在我暴露前,畫的內容應該都是像現實的影子一樣的複刻,所以在現實中,莫爾克先生死亡時,你也抱著史考特站在旁邊。”
    “讓一個一兩歲大的孩子,直麵他親生父親殘忍的死亡場麵,我不認為這是一個正常母親能做得出來的。那麽你是為了什麽呢?一方麵可能是為了惡心報複小少爺這個莫爾克先生的親子,另一方麵,你可能意識到了史考特對於死亡擁有特別的認知,觀看血腥和陰暗的場麵,能刺激他的創作。”
    “而之後,你證實了你的猜想。”
    “於是有了女仆貝克的死,和伊爾女士的身亡。”
    霧氣繚繞的畫麵一一閃過。
    史考特幼小顫抖的身影站在血泊旁,莫菲夫人用力攥著史考特的小手,握著畫筆飽蘸了一汪殷紅腥甜的血。
    “而且我之所以認定莫爾克先生並非意外身亡,而是你動的手,其中還有一個細節,就是陽台。”
    黎漸川目光鋒銳,補充道“昨晚剛剛下過一場雨,但陽台上卻還殘留著很清晰的酒漬痕跡……我很想告訴你,莫菲夫人,如果沒有那個項目的人幫你,恐怕下午警察來時,當場就會逮捕你。”
    莫菲夫人沉默地盯著他。
    “你終於成了莫菲山莊實際的掌控者。為了不讓漸漸長大的史考特小少爺暴露出你的一切,你學著莫爾克當初對你的行為,關了小少爺禁閉,並且為他營造了一間壓抑陰沉,充滿了惡意的禁閉室。”
    “你的畫室有暗道連通著那裏,是為了方便進去抄畫吧。”
    黎漸川微微挑眉“人做虧心事多了,總會感到心虛。莫爾克先生去世一年後,你再次舉辦了一次私人畫展。你害怕小少爺被客人問出什麽,就提前將他交給了紮克律師,讓他將史考特帶走。”
    “紮克應該把他帶去了梅恩市吧,畫室裏的那幅畫中有梅恩市的水塔。我從仆人那兒聽說莫菲夫人你,是很少出門的,梅恩市雖然是鄰市,但卻根本沒有去過。所以那幅畫是誰畫的,一目了然。”
    “但這中間應該出現了什麽意外。”
    “從我偷聽到的你和紮克律師那通電話來看,我認為有很大可能,紮克律師弄丟了史考特小少爺,或者說,史考特跑了回來,就在女仆貝克死亡的那個雨夜。我一直很好奇,她死前究竟在恐懼什麽……”
    “還有再一年後的伊爾女士的死亡,她為什麽會在下雨的深夜去小樹林河邊,還被嚇出了心髒病?”
    “剛知道伊爾女士死亡的時候,我百思不得其解。但後來女仆貝克的死,樓梯間猩紅的眼睛,小少爺的畫,還有他收藏的那些恐怖影碟,他對那個叫魔德的演員癡迷的崇拜,塞給我的那封匿名信裏提到的惡意笑容……”
    “我大膽地做了一個猜測——史考特喜歡惡作劇,或者說,他喜歡利用恐怖的東西嚇人。”
    “這個猜測我並沒有關鍵證據,但惡魔之書的三幅畫,全部都是史考特的筆觸,也就是說,是他受了這三場死亡的刺激,而畫出來的。他親眼見過這三個畫麵。在莫菲山莊,能出現在案發現場的,除了凶手,那就隻有幫凶了。”
    “再以後,你的名氣越來越大,舉辦畫展的頻率也越來越頻繁。”
    “在下一次私人畫展中,伊爾女士死了。受到驚嚇,心髒病突發,落水身亡。”
    “其實如果看惡魔之書裏那三幅畫的視角,第一幅女仆貝克的死,視角是從樓梯口下方向上看的,也就是說,作畫的人在三樓,這也是小少爺的房間所在。第二幅畫,由遠到近的宛如膿血的鮮花,視角是由高向低,史考特俯視著摔爛在地上的莫爾克的屍體,這也說得通。”
    “還有第三幅,伊爾女士的死。視角是站在河對岸,伊爾女士背對著他,在望著遠處。由二推一,我猜,伊爾女士死亡時,小少爺應該就站在伊爾女士背後的樹林陰影中。他利用某種方式,在伊爾女士回頭的瞬間,嚇出了伊爾女士的心髒病。”
    “甚至,伊爾女士之所以半夜到河邊,也是因為看到了小少爺的身影,非常擔心,才過來的。”
    “園丁說過,伊爾女士在花園幫過忙,很喜歡一些花卉,所以那天晚上她離開房間,到花園去,應該是想看看那些花果是否還好。但在花園中,她還沒來得及遇到園丁,就見到了鑽進小樹林的小少爺。”
    莫菲夫人忍不住譏誚道“恕我直言,你毫無證據!”
    黎漸川漫不經心道“確實,我沒有證據,不過我相信就算是福爾摩斯到了這裏,也拿不到任何決定性證據。因為凶手畫殺人現場,怎麽可能會把自己殺人的證據畫進去?除非是她根本沒有意識到那是證據,比如……陽台上的酒漬。”
    “但我想,隻要我離開這幅畫,一切都會送到我眼前來。”
    黎漸川目光冰冷暗沉,看向莫菲夫人。
    莫菲夫人的臉色陰沉得能擠出水來。
    她就黎漸川的這句話發表什麽言論,但越是沉默,就越是印證了黎漸川的某些猜測。
    黎漸川視線微垂,落在麵前的答題卡上,捏起鋼筆補上了幾行。
    “幽閉館的傳說是一幅畫。
    從踏進審判門的那一刻,洛斯就進入了這幅畫中。
    走廊上第一次受驚,觸發的靈異事件為第一幅畫中畫。點燃蠟燭逃出,進入第二幅畫中畫,時間點為伊爾女士之死。小少爺的房間觸發第二次靈異事件,逃出後,進入第三幅畫中畫,時間點為女仆貝克之死。
    畫室中進入了第四幅畫中畫,時間點為莫爾克先生之死。
    逃離畫中的條件應當是兩個。
    第一個是點燃關鍵物品白蠟燭,畫作會自行崩塌。第二個是在白蠟燭無法被點燃時,找到那幅《幽閉館的傳說》的原畫位置,以火點燃。”
    筆鋒頓了頓,黎漸川琢磨著還是寫了句猜測。
    “另外,進入下一幅畫中畫的條件,一個可能是與白蠟燭有關,另一個則是見到某些關鍵畫作,就會觸發畫中畫跳躍。節點諸如點燃白蠟燭、小少爺房間的血紅眼睛畫作、畫室的梅恩市水塔。”
    筆下的墨字如被吸收一般,緩慢消失。
    黎漸川合上筆帽。
    答題卡上一行字有些扭曲地顯現出來“答題完畢。正確率百分之九十,完整率百分之六十三。”
    “時間到,審判門開啟!”
    答題卡與鋼筆憑空不見。
    淺薄的霧氣湧動,一扇並不如之前兩次凝實的稍顯扭曲模糊的門出現在麵前,像是隔著一層紗布一樣,與黎漸川相對而立。
    門上的倒計時還有三個多小時,看來是以莫菲夫人不久前宣布的閉幕時間為準。
    黎漸川掃了審判門一眼,沒有抬手去試探這次不太清晰的門的虛實,而是轉頭看向莫菲夫人“莫菲夫人,我要說的話已經都說完了,我想你也應該履行你的承諾了。我的問題並不難回答,不過我隻需要真實的答案。”
    他的語氣裏帶著毫不掩飾的威脅。
    同時,黎漸川注意到,莫菲夫人似乎看不到他麵前的審判門。
    莫菲夫人冰冷道“你可以盡情發問了,先生,不過我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你並不能完全地威脅到我。我可以放棄幽閉館畫中的畫室一角,這對我來說是比較嚴重的損失,但也不是不可承受。”
    她微微一頓,道“所以,看在我們‘認識’一場的份上,洛斯,我可以回答你三個問題。”
    “五個。”
    黎漸川道。
    莫菲夫人沉默片刻,微微抬起下巴“可以。但隻有五個。我並不會回答你的附加問題,洛斯。”
    黎漸川留意到了這個稱呼。
    但他卻沒有在這個問題上浪費機會,而是直接道“小少爺史考特,是不是死在了那場校車失蹤案裏?”
    莫菲夫人眼神一動,目光森寒。
    隔了半晌,她才冷冷地吐出一個字。
    “是。”
    作者有話要說  基本解完了本小輪。
    下一章繼續,涉及圓桌真相。
    “警察包庇。”
    “這從老管家和你對於費南市警方輕蔑中透著厭惡的態度來看,多少可以捕捉到一點蹤跡。不過這種包庇應該也不是非常頻繁,不然瞞不過所有人。應該說,莫爾克先生本身就是一位高智商犯罪的天才。”
    黎漸川眸光微偏,注意到莫菲夫人的眉心下意識跳了一下,雙唇在慢慢抿死。
    他勾了下唇角,薄涼的灰色眼瞳微微虛起“當然,之後的事,之後再提。單獨說這次幽閉館的事,應該要從莫爾克先生建立起莫爾克山莊說起。”
    “在第二幅畫中,也就是女仆貝克之死的時間點裏,我從那名叫薇拉的客人口中得知了公開給客人們的幽閉館的故事。之後,我在網上搜索了莫爾克山莊建立那年的一些消息,可以基本確認莫爾克山莊建立在火葬場原址上,是真實的。”
    “這在當時算是一件相當令人難以置信的事。因為沒有富豪會願意選擇這樣不吉利的地方修建莊園定居,除非是有什麽特殊原因,或者說特殊愛好。又或者,是莫爾克先生想修建的,就是一座幽閉館。”
    “雨夜容易被衝毀的上下山道路,偏僻的莊園位置,與世隔絕的生活環境,真真假假的鬼怪傳說,還有接二連三死亡的仆人。”
    “按理說最該被懷疑的就是莊園的主人,但警方沒有證據證明殺人的是莫爾克先生,這個沒有證據,和莫菲夫人你動手殺人的毫無證據,並不是一類。指認莫爾克為凶手的證據缺失,除了真的沒有證據,還有一種可能……”
    哢嗒哢嗒的聲響翻轉在黎漸川戴著白手套的指間。
    黎漸川把玩著手裏的打火機, 腦海中的所有線索飛快地刨除掉雜支,拎出來一條漸漸清晰的脈絡“這一輪案件,我把它歸類為三個時間點, 也是三幅畫。從遠到近,第一個時間點是現在,莫爾克先生之死的時間點。”
    他笑了笑“你認為這種包庇在有錢人的世界裏,是一種很常見的事,對嗎,莫菲夫人?”
    莫菲夫人笑容尖冷“喔,不是嗎?”
    黎漸川微微揚眉, 一邊用手中的鋼筆在空白的答題卡上劃開一行流暢瀟灑的花體英文, 一邊淡淡道“這可沒有什麽難以理解的, 莫菲夫人。我現在非常確定,‘幽閉館的傳說’就是一幅畫,當然,它也不僅僅是‘一’幅畫。”
    隨著答題卡上的墨字浮現, 走廊上漸漸漫開繚繞白霧。
    “我並不明白你的意思。”
    莫菲夫人眼瞳幽暗。
    這次答題卡上並沒有出現問題,但也相應地, 並沒有掩蓋住莫菲夫人的身影。
    這讓黎漸川對圓桌和每輪的小審判案件之間的關係有了另外一些猜測, 或許他們並不是完全的從屬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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