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桌審判 E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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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猜考特小少爺應該是在校車失蹤案之前改過名了吧。”
他盯著打火機躍動的火苗“是因為兒童拐賣案?”
不過按照莫菲夫人的行為,黎漸川認為她並不是監視者,但可能也有了一定的對於外來者的意識。
“你對這個問題很驚訝, 莫菲夫人?事實上,校車失蹤案的遇害者名單我已經了解過了。”
不然她也不會在否定了他是洛斯之後, 又繼續態度古怪地這樣稱呼他。當然,這背後可能還有其他暫不可知的原因。
“不是。”
聞言, 黎漸川眸光微沉, 手指間翻轉的打火機猝然竄出一朵火苗。
她毫不遲疑地繼續道“雷蒙。那名占卜師叫雷蒙,是梅恩市最為出名的一位占卜師。”
梅恩市。
又是梅恩市。
黎漸川可不相信一個單純的裝神弄鬼的占卜師就能真的產生這麽大影響力。
但這個隻在這輪案件中驚鴻一閃的雷蒙,究竟在這其中扮演著怎樣一個角色呢?
慢慢梳理著腦海中混雜的思緒,黎漸川繼續問道“第四個問題,莫菲夫人,兒童拐賣案是紮克救出了小少爺史考特,並將他送回莊園的嗎?”
這個問題似乎又繞回去了。
莫菲夫人一時似乎摸不準黎漸川的意思,狐疑地看了他一會兒,才冷冷點頭“是這樣。”
兒童拐賣案、紮克、安德烈、鮑勃、校車失蹤案……
黎漸川心頭漸漸湧上一絲明悟,他按在額角的手指骨節微凸,下意識劃過眼角,瑣碎渙散的藍色光芒在他深灰色的瞳孔裏緩慢凝聚。
他思索著,問出最後一個問題“有一個疑惑,從最開始就出現在了我的心中,至今沒有解開。但我想莫菲夫人,你能給我答案。”
他微抬起眼“我想知道,你明知洛斯是檢察官,科蒙是偵探,他們很容易就會發現莫菲山莊隱藏的東西,那你為什麽還要多次邀請他們來參加私人畫展?”
莫菲夫人氣定神閑地笑笑“我喜歡邀請各界對繪畫感興趣的,有名望的人。這就是社交,洛斯先生。”
她在撒謊。
黎漸川聽到莫菲夫人的回答時,立刻判斷出了莫菲夫人話語的真實性。
莫菲夫人此時在說謊。
這種沒有經過“真空時間”達成契約的問答交易,可以說是相當脆弱,全靠彼此牽製。
而現在莫菲夫人說了謊,也就是說,要麽是黎漸川手中的牽製已經失效,要麽就是因為這個問題太過關鍵,莫菲夫人根本不可能真實地回答。
黎漸川認為是後者。
因為莫菲夫人在敷衍撒謊的時候,並沒有立即動手。
而如果真的是後者,那說明的問題就太多了。
黎漸川不期然想到了他在第一輪審判時,向圓桌討要的那個問題答案——他們認識,卻不相識。
事實上,莫菲夫人能以較大的真實性回答他前四個問題,黎漸川就已經感覺很震驚了。現在說了謊,也不足為奇。
“我沒有問題了,莫菲夫人。”
黎漸川直起身,狀似隨意地走到虛幻的審判門邊“不過你的這次畫展也是在下午閉幕的?為什麽沒有選擇在莫爾克的屍體被發現後就立刻閉幕?死了丈夫,還有閑情逸致繼續開畫展,這太可疑了,莫菲夫人。”
莫菲夫人看到黎漸川漸漸離開了那扇畫室門,神情微微一鬆,眼底浮起暗光,抱著史考特的手指動了動,口中敷衍道“確是如此,事實上我是在發現莫爾克的屍體後,就立刻閉幕了畫展,但現在在畫中,當然不……”
沒等她說完,黎漸川就突然打了個響指“謝了,莫菲夫人。”
莫菲夫人瞳孔猛縮。
周圍走廊四麵瞬間湧出無數詭異的黑影,直撲黎漸川。
但也就在那個響指響起的同時,審判門上的倒計時就隨著莫菲夫人的“閉幕”話語,刹那歸零,黎漸川一握門把手,一個箭步就消失在了走廊上,尖嘯陰冷的黑影被閉合的審判門狠狠撞了回來。
“洛斯!”
莫菲夫人的尖叫倏地遠去。
黎漸川從一開始,就沒相信過莫菲夫人會主動放他離開那幅畫。
被熟悉的吸力拉拽,眼前一黑一亮。
黎漸川下意識動了下雙腳,嘩啦一聲碰翻了一地顏料畫具。
“畫室……”
小桶栽倒,濃血一般的紅顏料立刻染紅了黎漸川的褲腳。
他避開點,雙眼適應著明亮的燈光,環視一圈。
這是一間隻有十幾平米大小的隔間,牆麵被全部塗紅,雜亂的畫紙和顏料盒堆滿地板,中央放著小桌子和畫板。黎漸川看了看桌子和椅子的高度,可以確認這就是適合小孩子作畫的配置。
也就是說,這是小少爺史考特的畫室。
也是莫非夫人那間畫室無法進入的深層隔間。
黎漸川翻動了下這些雜亂的東西,在角落裏找到了那幅《幽閉館的傳說》。
和他想象的差不多,這幅畫整體就是將整個莫菲山莊都畫了進去,畫的尺寸非常大,但也算不上巨幅畫作。
畫上的背景是深沉月色下,從茂密幽暗的叢林中望出去,所能見到的莫菲山莊。山莊的一兩個窗口亮著血色的燈光,仿佛兩隻猩紅獸瞳。
如果再專注盯一會兒,就會有種奇特的仿佛能感受到作者的恐懼癲狂狀態的感覺。
而且某一個角度,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黎漸川看到山莊上空繾綣覆壓的灰雲,好似一片片飄揚的骨灰,印著模糊的幽怨陰毒的麵孔。
從頭到尾搜查了一遍這間畫室隔間,黎漸川更進一步完善了自己之前的猜測。
並且他在角落裏發現了那隻曾經出現在史考特房間裏的小水桶和釣魚竿,隻是這次水桶裏不僅有薄薄的一層水底,還有一條被剝光了鱗片的血淋淋的魚。
最後,黎漸川找到了史考特完整的日記本。
但說是完整,卻是好巧不巧,正好隻有六頁,和上一局進行審判時剩餘的玩家數量一模一樣。
除了黎漸川獲得的那一頁,其餘五頁按照時間順序,大致表達了五件事。
第一件事就是史考特小少爺講述了自己對繪畫的喜愛,或者說,他需要繪畫作為宣泄情緒的渠道,因為他時常被噩夢折磨,隻有宣泄才不會讓他發瘋。看這頁日記的時間和內容,史考特應該才兩三歲大,筆跡謬誤百出,但口氣卻很成熟。
第二件事,是史考特形容了一下他的母親莫菲夫人。他認為“她是一頭惹人笑話的母豬”,隻知道用鮮血來討好他。
至於第三件和第四件,其實說的大概是一件事,就是紮克的出現,和紮克同樣喜歡魔德。因為這個共同話題,紮克成為了史考特唯一的“同道中人”,他們會一起設計一些“有趣的遊戲”。
但史考特認為紮克“也算不上一個聰明人”,隻能算一頭也會被他玩弄的“聰明的豬”。
看到這裏,黎漸川懷疑在這位史考特小少爺的眼中,恐怕是眾人皆豬我獨人,不知道他這個人生活在豬圈裏會不會感覺不適。
而第五件,也是最新的一頁,說的是史考特得知了一件事,他用一種很驚喜的口吻說“太有趣了”,並表示他想要了解這件事。但自始至終,他都沒有在日記中透露這件事的具體內容是什麽。
黎漸川對此有點在意。
目前可以歸類為關鍵人物的人實在太多了。
而且每個人身上都好像纏著千絲萬縷的關係和線索,想要徹底理清他們,宣判他們,他還缺少一樣決定性的東西。
將畫室毫不客氣地翻了個底朝天之後,黎漸川就推門走了出去。
門隻有一扇。
門口一步邁出,周遭的景象就立刻扭曲改變,如同波紋散開,眨眼間就從擁擠的小畫室,來到了封閉的金屬電梯內。
電梯照舊在下墜。
上方小屏幕顯示的時間是七點多,距離八點晚餐時間,已經不足半個小時。
這比上次晚了大約十多分鍾,黎漸川猜測,應該是他在畫室裏消耗的時間,也算在了電梯內時間裏。那間畫室不大,他搜完,差不多就用了十幾分鍾。
黎漸川靠著冰涼的金屬牆壁坐下,抓緊時間休息。
他在精神上已經感覺到了一絲疲憊。
八點很快到來。
電梯停止下降,金屬門緩緩打開。
黎漸川恢複了些精神,保持著警惕和戒備,望了眼漆黑的外麵,起身走了出去。
隻一步,就出現在了圓桌邊。
而和他同樣歸來的,還有三個人。
也就是說,本局的第四次晚餐,剩餘玩家數目共四個。
有點意外的是,剩下三人中,黎漸川左手邊的左一主教和上一輪審判被他要去雙眼的騎士都在,另外一個玩家,黎漸川記得他的棋子代號是禁衛軍。換句話說,這一輪還剩下的,分別是洛斯檢察官、老局長、安德烈,和一位不知身份的人。
其他三人彼此打量著,毫不避諱對對方的惡意與探究。
隻有黎漸川,在剛一落座到椅子上時,就將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到了麵前餐盤旁的一株豔麗紅芍藥上麵。
紅芍沾露,含著一汪細細的暈黃燭光。
薄而明麗的蕊瓣層疊漸次,虛虛攏著,宛如血凝,妖嬈而又清濯——
與寧準手腕內側,那片灼灼耀眼的紅芍紋身一模一樣。
飽蘸著誘惑的色氣與灼燙的濃烈。
黎漸川掃了眼其他人麵前的桌麵,都是空的。
看來這是他的禮物。
沒理會其他玩家之間的劍拔弩張,黎漸川拿起那株紅芍藥,眯著眼端詳片刻,任由散發著熟悉的沁涼冷香的花朵在鼻尖轉了一圈。
等到那股香味徹底擴散了,他才微低下頭,在那片最為瑰麗的花瓣上舔了下,然後咬住撕下來,狠狠地嚼進了嘴裏。
一絲含著喑啞甜膩的鼻音的清冷哼喘從幽暗的遠方飄來,若有似無地溢進了耳內。
好似錯覺。
紅芍緩慢凋零,在黎漸川的手掌裏,化成了一小灘散發著奇異冷香的水。
黎漸川抬起手聞了聞,微挑起一邊眉毛“不是那兒的?”
作者有話要說 寧準好久不見,送你一朵小花花or2
黎漸川幹脆道。
雖然在知道潘多拉魔盒遊戲之後,他對自己的科學觀念產生了粉碎性動搖,但這一輪裏的“現實”明顯是不存在真實的鬼怪的。
他否認之後,補了一句“不過我想知道那位占卜師的名字。能將這樣大的一個讓人避之唯恐不及的謠言,在短期內扭轉成令所有人感興趣,想要探訪神秘,卻並不擔心生命安全的故事的人,一定不是一個普通占卜師。”
“史考特被那夥在梅恩市流竄了很久的人販子抓住了,再之後,因為安德烈的舉報,梅恩市的鮑勃破獲此案……”
莫菲夫人冷冷一笑,沒有說話,但生出皺紋的眼角卻不自覺地跳動了一下。
黎漸川聲音一頓,突然轉口道“當然,這些都隻是我的猜測,不談這個,說說第二個問題。莫菲夫人,我聽說在莫爾克先生死後,你為了打破幽閉館的駭人傳聞,特意找了占卜師來破除詛咒?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莫菲夫人扯了扯嘴角“隻是借助一個更權威的謠言,來打破另一個謠言而已。洛斯先生該不會認為,那些占卜師真的都會巫術吧?”
“當然不。”
“我剛剛見過了史考特,很巧的是拐賣案的照片我也見到過。照片上被營救出來的那些孩子中,有一個和史考特小少爺長得非常相似,那應該就是長大了兩歲的史考特吧。史考特在伊爾女士死亡的時間照例被紮克律師帶離莊園,但這中間似乎出了意外,紮克弄丟了史考特。”
黎漸川得到了試探的答案,沒再繼續就這個問題糾纏,而是淡淡揚了下眉,“這些問題的答案我自己會去找……說回史考特小少爺,史考特這個名字我其實並沒有在校車失蹤案受害者名單中看到。”
“而且,他挽救了莫菲山莊的落魄危機,不是嗎?”
莫菲夫人目光隱晦地在黎漸川臉上轉了一圈,姿態端莊地挑了下眉梢,道“這算是第三個問題?”
莫菲夫人眉心微蹙, 顯出一絲疑惑“這是你的第二個問題嗎,洛斯先生?”
麵對這個突然的問題, 莫菲夫人的反應不似作偽。黎漸川微提起的心稍稍一落, 雖然他已經在雪崩日那一局見過一次監視者, 但對於所謂的真正的監視者,還沒有太過完全的了解。這一局他推測答題卡應該是監視者。
黎漸川觀察著莫菲夫人的神情“你知道我不是洛斯,但你仍然認為我是洛斯……這聽起來很矛盾, 但我猜你是在隱瞞什麽,或者說, 想瞞過誰。你是監視者?”
“監視者?”
也就是說, 這一局已經有了一個監視者, 而按照寧準離開時的那通電話的暗示, 恐怕還會其他懷著惡意的監視者同時存在。
擁有監視者出現的遊戲都會難度升級,更何況極可能還不止一個兩個。而且按照寧準和謝長生的說法, 監視者在魔盒遊戲中其實也是非常少見的,萬中無一。但隻進了四局, 就碰見兩次,黎漸川也不知道是該感到榮幸還是蛋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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