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 圓桌審判 E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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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菲夫人優雅地偏了偏頭,姿態端莊得如同在花香馥鬱的莊園內品著下午茶,絲毫沒有之前的慌亂與尖刻:“你或許不足夠聰明,但你就像天生有一雙洞察人心的眼睛,可以精準地看到人心裏隱藏最深的欲望——”
“我不需要你幫我拿到什麽東西。但我需要和你做一個交易,就像在幽閉館的傳說那樣。我可以回答你的五個問題,而你,作為交換,幫我殺掉這裏的另外兩名玩家。”
“我的記憶殘缺, 我無法確定你是否就是那個男人,又和那個男人有沒有聯係。這些都隻是你的臆測,國王先生。”莫菲夫人的眉梢略抬, 神情卻動也沒動。
莫菲夫人話音未落,真空時間內所有未被完全禁錮的人全都瞬間變了臉色。
“我相信夫人你沒有說謊。”
黎漸川的大腦飛速運轉著:“但我也相信,你沒有理由平白無故地給我這個提示。所以,莫菲夫人, 你的目的是什麽你想要我幫你拿到什麽”
第二個魔盒。
魔盒遊戲的匹配是隨機的。
最低的遊戲局大多都是新人,老人很少,幾乎沒有魔盒持有者存在。而難度中等的遊戲局,新人少,老人為主,會出現一些魔盒持有者。至於真正的高難度局,幾乎沒有新人存在,魔盒持有者數量占大多數。
目前這一局,無論是遊戲難度,還是科蒙、紮克等玩家的表現,隱約透露出的魔盒數量,都無一不在昭示著這是一局較高難度的遊戲。
能夠出現在這樣的對局中的玩家,應該都是老玩家,科蒙也是魔盒持有者,對監視者有所了解,也是正常的。
黎漸川還記得雪崩日那一局中的那個監視者——蠕動的血肉之門。從血肉之門和寧準的對話中,他大概可以知道監視者的覺醒並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需要一個過程。遊戲內的怪物最開始意識到遊戲內外之分時,就可以被稱為自我覺醒。
當自我覺醒完成,他們能夠分辨出玩家和本世界人物,就已經可以被稱為監視者。監視者從自我覺醒開始的階段起,就能以吞噬玩家意識體來成長強大,不過出於某種原因,無法親自出手去殺戮玩家。
換句話說,莫菲夫人提出這個要求,也就意味著,她比黎漸川想象的要成長得快得多。她很可能已經開始了最初的自我覺醒,有了吞噬需求,即將成為真正的監視者。又或者,她缺少一點力量,而隻要進食一兩個玩家的意識體,她就可以成功。
果然,莫菲夫人麵對科蒙的問題給予了肯定答案:“沒有哪個魔盒怪物,不想成為監視者。”
她滿麵譏諷地看向科蒙:“你以為這裏是天堂嗎留下的隻是工具。”
科蒙一怔,眉宇間漸漸顯出一絲難以掩飾的焦躁不安,和灰敗的絕望。很顯然,一旦這局遊戲內真的出現監視者,那麽遊戲的難度可謂成倍增長。通關不僅是要和謎題鬥,還要和有了自我意識、可以一定程度上操控遊戲的怪物鬥,成功率實在太低。
他幾乎要放棄了。
這樣想著,他下意識看向黎漸川,卻看到灰發灰眸著一身檢察官製服的男人依舊是那麽一副桀驁不馴、不鹹不淡的冷臉,仿佛絲毫畏懼也無,看著莫菲夫人的眼睛仍透著幽冷的藍。
“我同意這個交易。”
他說。
科蒙心頭一緊,呼吸艱難地垂下眼。也對,國王完全不需要緊張。他是莫菲夫人看好的合作對象,並不是任人宰割的魚肉。
黎漸川道:“殺兩個玩家而已,對我來說很容易。即便沒有這個交易,我也不會讓他們活著離開這局遊戲。”
莫菲夫人深深地看了黎漸川一眼:“你這種性格才能活得夠久,國王先生。那麽,交易達成,你可以開始提問了,我會在我力所能及的範圍內,盡量真實地回答你的問題。”
黎漸川沒有立刻開口。
他像是陷入了沉思,冷冽的灰色眸子微微一斜,落在了手裏屏幕黑掉的手機上。大約半分鍾後,黎漸川才開口道:“第一個問題,莫菲夫人,你說的來過這局遊戲的那個男人……他是玩家嗎”
莫菲夫人沒有猶豫:“是。”
這個回答十分肯定。
黎漸川審視著莫菲夫人的表情變化,沒有從中看出虛假的成分。其實從紮克背後的勢力來看,就大致能夠確定,除了玩家之外,本局遊戲隻會存在本局遊戲的怪物和npc,其他遊戲局的勢力是無法過來的。
當然,這個判定有個很大的漏洞,那就是寧準的存在。
而通過莫菲夫人這個回答,黎漸川首先就排除掉了寧準。寧準究竟是什麽情況,黎漸川暫時也無法確定。但他可以確定的是,寧準不是單純的魔盒玩家。
這樣看的話,之前來過這局遊戲並留下魔盒的那個男人,就不是寧準。
但那個男人留下的魔盒,或者還有其他東西,卻是紮克背後的勢力百般阻撓,不想讓他得到的。
黎漸川邊思考著,邊繼續問:“你說他殺了很多人,他殺的是什麽人”
莫菲夫人:“不知道。”
“我說過我的記憶並不完全。我隻有一些他瘋狂殺戮的模糊畫麵殘留,並不能知道他的名字容貌,和殺死的人的身份。國王先生,這已經是第二個問題了。”
她朝黎漸川微笑。
黎漸川沒理會,話鋒一轉,突然問:“我怎麽才能見到審判門的答題卡”
莫菲夫人神色一怔,眉心微不可察一皺,旋即鬆開,嘴角的笑意冷淡了幾分:“你還是很喜歡這樣出其不意的招數,國王先生。但這個問題我沒有必要隱瞞你。你想要再次見到那個老家夥,隻需要想著本輪審判案件的真相,從身上找到紙筆就可以了。”
“不過在某些事情上,他並不比我知道得多。他距離監視者。還差得遠。”
“或許吧。”黎漸川漫不經心地勾了下唇角,“第四個問題,莫菲夫人,我想知道,那個男人是怎麽破開這個死局,離開這裏的”
莫菲夫人意味深長道:“或許他和你想的一樣,國王先生。”
黎漸川微微能動的指尖輕輕敲在手機屏幕上:“這個回答可是非常不負責任的,莫菲夫人。不過總比不知道強點兒。那第五個問題——在那個男人離開後,這局遊戲發生了什麽關鍵性的、或者說劇情上的改變”
莫菲夫人道:“這樣模糊的問題我很難回答。但我想我可以告訴你,國王先生。那個男人沒有破壞過這局遊戲的任何關鍵部分,但他一定造成了某些影響。”
黎漸川的手指一頓:“比如……他推遲了你成為監視者的時間”
莫菲夫人猛地抬頭。
幾乎同時,一聲輕微的破碎聲響起,黑白死寂的空間飛快地開始恢複原有的色彩和光線。
“國王!”
莫菲夫人一聲尖叫。
渾身的肌肉倏地繃緊,黎漸川在這尖叫還未徹底出口時,就已經如一顆漆黑的子彈一般,射了出去。
他周身的黑白飛快融入色彩,殘影甩在身後,穿破凝固漸次破裂的空間,一拳搗碎了頭頂正上方的小鐵窗,收縮調整全身骨骼,像一道無聲的風一樣掠進了那條陰暗狹窄的窗戶通道內。
青苔濕滑,陰腐氣味滿溢。
黎漸川貼著通道牆壁一躍而上,微微縮緊的瞳孔藍光大熾,幾乎在進入通道的瞬間就鎖定了盡頭模糊的黑影。
“已經晚了,洛斯!”
雷蒙猖狂的嘶吼從下方傳來,莫菲夫人的身影出現在他身旁。
四周的景象開始黯淡坍縮,審判門的影子漸漸浮現在前方,門上的倒計時歸零,仿佛隻要黎漸川向前一躍,就會立刻推門離去。
“……晚了”
黎漸川神色一冷,速度加快,身如閃電,在審判門徹底凝實之前,狂猛出拳,一下一下如驟然降落的狂風暴雨一樣,轟轟地砸向通道盡頭肉眼無法穿透的漆黑牆體。
大約隻是過了零點幾秒,那道牆體就發出了不堪重負的砰的一聲,轟然碎裂。
一個漆黑古舊的盒子失去支撐,從頂部飛快滑下,順沿的痕跡和黎漸川之前在這條通風管道內見到的遺留劃痕一模一樣。
黎漸川低頭接住魔盒,正對上了雷蒙站在窗下陰狠仰視的視線。
“門已經開了,國王!”
雷蒙惡劣地揚起唇角,狂笑起來:“不要再做徒勞的掙紮了,接受圓桌的審——呃!”
這個口型隻來得及做出一半,就毫無征兆地凝固在了雷蒙的臉上。審判門發出輕微的嘎吱聲,場景坍縮到了腳下,黎漸川像一隻墜落的飛鳥一樣掉出天窗通道,輕盈穩健地落在了雷蒙的身旁。
他伸出手,接住了滾落的鮮血噴灑的頭顱,和長袍內掉落的第二個魔盒。
時空靜止。
“一秒鍾。”
黎漸川將雷蒙的腦袋隨意拋在一旁,垂眼檢查了下自己的橡膠手套,手套很嚴實,沒有漏進鮮血。
他甩了甩手上的血,兩指之間一根肉眼難以捕捉的極細的鋼絲被抽出來,摔下幾滴血珠。他早就說過,他在這房間布置下了一些小玩意兒。
昏死在椅子上的紮克突然睜開眼:“國王,我有你想知道的消息,關於那個男人,我有資料,隻要你放我活著離開……”
“不裝死了”
黎漸川揚了揚眉,散漫道:“左一主教,我記得你在第一輪審判案件內就死了吧。我就算想放你離開,也沒本事和魔盒遊戲搶人。更何況,你一直針對我,憑什麽認為我會讓你離開……既然喜歡裝死,那不如死得透點。”
“不——!”
紮克驚恐的叫聲戛然而止。
黎漸川走過去,卸下了紮克椅子上的鋼絲小機關,順勢看了眼旁邊渾身僵直的科蒙:“遊戲結束了,偵探先生,不走等我請你吃飯”
科蒙驀地瞪大眼。
憋在胸口許久的一口氣慢慢鬆了下來,他急促喘息了幾聲,低頭快速道:“我叫西爾阿米拉,俄國米克洛夫斯基化學實驗室的研究員,如果……你需要幫助,可以來找我。”
“我期待和你的合作。”
科蒙看了一眼黎漸川,身形慢慢透明消失。
黎漸川挑了挑眉,四下掃視了一圈。
四麵的場景已經塌陷成了宛如遼闊星空的無盡黑暗,漆黑的審判門半開著,凝固在了背後,佇立虛空。
莫菲夫人站在門邊,神色冰冷:“你放走了科蒙。”
黎漸川隨意道:“我本來就沒想要殺他。眾所周知,魔盒遊戲是玩家對抗模式,殺人可以通關。但我愛人之前告訴過我,最好不要肆意濫殺玩家——我想,他的告誡是正確的。”
“口頭上的交易,莫菲夫人,‘我的信譽從來都建立在利益的基礎上’。”黎漸川笑了聲,“原話奉還。”
“你沒有相信過我。”
莫菲夫人陰冷道。
“我從來不相信任何人。”黎漸川道,“你最後的破綻太多了。你暴露給我第二個魔盒的消息,還主動提出要回答我的五個問題,而要我付出的代價僅僅是殺兩個玩家,你這未免也太虧本了些。”
“你沒這個好心。所做的這一切也不過是在掩飾你的真正目的——我猜,你是想讓我把注意力放在第二個魔盒身上。”
“真空時間結束的那一秒極為有限,你不認為我可以在這麽短的時間內拿到兩個魔盒。我需要有一個取舍。而你故意說出了第二個魔盒的神秘和我與它的聯係,讓我的注意力放在第二個魔盒上。一旦我選擇先去拿第二個魔盒,那麽你就有時間去搶奪第一個魔盒……”
“你說得對,沒有哪個怪物不想成為監視者。同樣的,也沒有哪個監視者,不想逃離這裏。”
黎漸川冷冷看著莫菲夫人:“你也想。”
“我解謎成功,魔盒的實體就會再也無法隱藏,封印也會破除,隻要找到就能拿到手裏打開。你想用它離開。但很可惜,我比你快一點。”
莫菲夫人妝容精致的麵孔陡然扭曲。
她爆發出一聲不甘的尖銳的叫聲,然後一頭衝進了半開的審判門內,消失了。
整個虛無的空間,隻剩下黎漸川腳邊的一塊地板,和兩具無頭的屍體。黎漸川看了眼手裏的兩個一模一樣的黑色魔盒,沒有選擇立刻打開它們,而是騰出一隻手在身上摸了摸,掏出一張空白的答題卡,和一支鋼筆。
黎漸川掃了眼半開的審判門,在答題卡上緩緩寫下一行文字:“我想你知道我的名字。”
墨黑的字跡緩緩滲入紙內,卻沒有新的字跡浮現。
黎漸川略抬了抬眉,沉思片刻,又寫道:“我殺死安德烈的時候,沒有遊戲內的擊殺通告。”
像是知道再也無法隱瞞黎漸川。
答題卡空白的下方終於緩緩現出了一段文字:“我無法回答你的問題,我的老朋友。但我可以告知於你,這局遊戲原本隻擁有我和圓桌兩者存在。是你改變了這一切,為了埋葬某些東西。”
“你可以打開這兩個魔盒。但希望你了解,潘多拉的魔盒裏封印的,是無解的厄運與滅世的災禍。”
最後一個單詞成形,不容黎漸川再細看,整張答題卡就突然炸為光點,消散無蹤了。
“……厄運和災禍”
黎漸川低頭看著手裏的魔盒,想了想,手指微動,緩緩打開了本不屬於這局遊戲的第二個魔盒。
刹那間。
星河倒轉,宇宙無垠。
所有的意識仿佛瞬間被電流裹挾,黎漸川猛然失去了對一切的感知,模模糊糊中,他看到自己在以一個奇怪的類似觀看全息影片的角度,自下而上觀看著一幅宏大而血腥的畫麵。
無數靡麗色彩的中央站著三道身影。
一道冰冷的聲音如神諭降臨,自星空落下:“ee to the fina batte!”
——歡迎來到,最終之戰。
作者有話要說:第四個副本正式結束。
下章揭秘往事,部分回憶殺。
黎漸川掃了針鋒相對的兩人一眼,沉凝的目光落在莫菲夫人身上:“莫菲夫人確實是一位講信譽的貴族,至於這次毀約……恐怕是想吃了他們兩個的意識體”
莫菲夫人毫不掩飾道:“是這樣,國王先生。”
科蒙雙眼微眯:“你要吞噬玩家的意識體……你想成為監視者”
莫菲夫人淺淺笑著:“你錯了,科蒙偵探。我們的交易是我會在整局遊戲中盡我所能保護你的生命。但現在很遺憾,我離開畫作,能力受限,而國王又是如此的強大,他想要殺你,我也無能為力。”
“你說對嗎,科蒙偵探”
科蒙的眼神慢慢沉了下來。和遊戲內的怪物做交易,無異於與虎謀皮。莫菲夫人的反悔也並不是很出人意料。
科蒙沉聲道:“我一直認為,莫菲夫人你是一位有些信譽的貴族。”
莫菲夫人淡淡道:“我的信譽從來都建立在利益的基礎上。科蒙偵探,不要和我說你真的相信人類作出的諾言。那一向是非常寶貴,寶貴到近乎是奇跡的東西。我要承認,我是沒有的。”
還清醒著的科蒙臉色巨變,猛地抬眼看向莫菲夫人,似乎有些難以置信:“夫人,你背叛了我們的交易!”
“我真的很欣賞你,國王先生。即使我們立場不同。”
黎漸川對於科蒙也知道監視者的事並不感到意外。
常年的職業訓練讓他習慣性對某些環境和事件的難度進行分類評估,而在魔盒遊戲中,雖然他目前隻經曆過三局遊戲,但根據寧準的解釋和對其他玩家的試探,黎漸川也大致能夠自行判斷出魔盒遊戲的難度層次。
雷蒙額頭青筋一跳,卻沒有發火,而是冷冷地剜了莫菲夫人一眼,又看了看黎漸川, 驀地閉上了自己的雙眼, 似乎陷入了回憶與沉思。
深灰的發梢倏地掠過黎漸川的眼角,幽藍的光如散落的星辰一般在他眼底氤氳。在莫菲夫人提到第二個魔盒的時候,他心髒裏的血液沒由來地加速流動起來,沸騰鼓噪著,像是有一道強烈的聲音在嘶聲呐喊些模糊的語句。
雷蒙高高在上的倨傲頃刻崩塌, 他眼神狠戾地瞪著莫菲夫人, 神色間隱約透著懷疑和探究:“莫菲夫人,你是在欺騙我們嗎我是魔盒的激活者, 魔盒成型至今,我還從來不知道你說的事。”
莫菲夫人冷嗤:“因為你蠢。”
“第二個魔盒……”
黎漸川瞥了眼莫菲夫人:“莫菲夫人,你是在暗示, 我和那個男人有著某種聯係,那個魔盒對我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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