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 初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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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抬起頭,整張麵容被兜帽的陰影遮擋得嚴嚴實實,隻有莫名的血腥與森冷透出, 帶著不容置疑的霸道與強橫。
    “真是小朋友一樣拙劣的挑釁呀。”一號笑盈盈地敲了敲椅子扶手,“既然你這麽有信心,那就拭目以待嘍。”
    那名玩家像是想到了什麽高興的事,聳著肩膀嗬嗬笑了會兒,旋即聲音一冷,突然道:“確認開啟。”
    無數星辰如神明漏下指縫的沙礫, 懸浮在無垠的黑暗世界, 暈著或明或暗的光。在這幅浩大無邊的景象中,有一張長桌和三把高背椅佇立中央, 仿佛凝固了般,給人一種哪怕鬥轉星移、宇宙生滅都無法將其動搖的錯覺。
    高空中傳來哢的一聲輕響。
    這個聲音讓置身於這個場景內, 卻又隻能像個旁觀者一樣靜默觀看的黎漸川感到了一絲莫名的熟悉感——就仿佛這個聲音,他已經聽過了太多太多遍, 熟悉到隻要一聽到,埋藏血肉深處的神經就會本能地緊繃起來。
    安靜地蔓延宇宙、籠罩萬物的星空,浩瀚而深邃。
    fraudster揚起頭聳了聳肩道:“你認為我會告訴你這個答案嗎,king”
    他的笑聲透出一絲狡詐和輕佻,沒容三號開口,就搶先道:“喔,你猜對了!如果是foos這個小朋友問,我一定會無情地拒絕他。但你不同,king。我很欣賞強者,你的排名在我之上,所以我可以透露給你一點小小的信息——第一百零一個魔盒,隻有一個。”
    緊接著,詐騙犯又咄咄逼人一般,語速極快地連續問出了三個略顯奇怪的問題:“你相信人能死而複生嗎你相信所有的祈禱最後隻剩下毀滅嗎你相信……人類最終能成為神明,取代日月星輝嗎”
    他拉了拉兜帽,氣息一鬆,重重靠進了高背椅裏,笑了聲:“我相信的,king。”
    被說破了身份,king卻好像沒有絲毫在意,冷淡道:“我從不相信這些。但坐在這裏的,都是野心家——我也不能例外。”
    他抬起頭,毫不猶豫道:“最終之戰,確認開啟。”
    三聲確認。
    就仿佛自被禁錮的無垠星空上,打開了三道無形的巨門。
    一聲好似穿透了無盡時空的曠遠鍾聲傳來。
    “嗡——!”
    震動意識的鳴響。
    黎漸川看到這片虛無空間的在這一聲鍾鳴中瘋狂震動起來,宇宙群星隕落,熾熱耀眼的星尾劃過漫天白痕,景象壯觀綺麗。
    而在這如天隕地滅的恢弘背景中,那道冰冷的聲音依舊清晰可聞:“在科學的迷茫之處,在命運的混沌之點,人唯有乞靈於自己的精神——玩家確認完成,潘多拉最終之戰正式開啟!”
    “命運向來隻會愚弄弱者。”
    “在真實之門開啟的時刻,神明將會給予你正確的指引,而惡魔也將自地獄爬出。請遵守法則,找到離開的鑰匙。”
    話音落,三扇流淌著汩汩鮮血的舊木門便出現在了三把椅子背後。
    三名玩家都沒有站起身,卻都沒有立刻推門而入,而是站在原地觀察了那扇門片刻,又似乎在思索那道冰冷的聲音所說的話語中蘊含的特殊含義。仿佛過了很久,二號foos率先一揚鬥篷,起身推開了舊木門。
    旋即便是fraudster和king。
    隻是在fraudster進入門內後,king跨入的腳步卻微微頓了一下。
    他回頭掃了眼這場聲勢浩大的流星雨,對著虛無的黑暗笑了聲:“這個世界確實很美。”
    說完,那道漆黑高大的身影便徹底沒入了暗紅的門內。
    黎漸川的意識也隨之一吸,在一陣令人眩暈的到倒轉中,跟隨著king的背影,出現在了一條血汙斑斑的破舊走廊中。
    而這時,king身上遮擋身形相貌的鬥篷也如化流水般消失了。
    黑背心套著迷彩夾克,長褲的褲腳被紮在軍靴內,精壯的胸膛腰腹隨著走動的動作現出蘊滿爆發力的肌肉線條。幾綹不安分的碎發掃落在男人散漫桀驁的眉眼間,帶過深刻暗沉的陰影。
    果然。
    黎漸川看著那張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麵容,和那些幾乎無人可以完美複製的細微表情與小動作,幾乎可以立刻肯定,這就是他自己。
    但在他自認為完整的記憶中,完全沒有這樣一局遊戲的存在。
    黎漸川還注意到,在這局遊戲內的這個自己,手腕內側的鑰匙圖案是完整的一個灰色骷髏頭,而骷髏頭黑洞洞的眼眶內,燃著兩簇幽藍色的火焰。那火焰如同真實一般,幽幽搖曳。
    黎漸川如同一個觀眾一般,隨著電影鏡頭的推進,跟隨著另一個自己在走廊上前行。
    他無法得知魔盒遊戲宣告給king的法則和king的思想。在這局遊戲內,他隻是一個單純的旁觀者,一個幽靈,甚至連自己的身體都感應不到。
    而就在他觀察著king,摳搜著自己明顯有問題的記憶時,king已經走完了半條走廊。
    這條走廊非常破舊。
    兩側牆麵的白漆全都灰撲撲的,緊挨著地板和天花板的位置泛著潮痕,脫落了許多,露出醜陋的灰色牆體。天花板上每隔幾米就亮著一根白色的燈管,有蛾子的影子繞著燈管撲棱飛行。
    走廊兩邊是實牆,沒有門,空空蕩蕩的。
    盡頭是一處被水泥完全封住的樓梯口,水泥左邊的邊緣碎裂了一點,可以從這處縫隙隱約看到樓梯下方,是一片完全的黑暗,黑暗中隱約有什麽在蠕動著,發出奇怪而可怕的聲音。
    而水泥牆正對著的方向,是一扇帶著鐵欄窗口的金屬門。金屬門上噴濺著暗紅的血跡,似乎已經幹涸很久了,能搓下細細的粉末。
    黎漸川一眼就認出了這扇門——雪崩日那一局中,所謂映射內心的第二條時間線中,困住了他的那間禁閉室,就擁有這樣一扇一模一樣的金屬門。
    而此時,king在檢查完整條走廊和被水泥封住的樓梯口後,伸手推開了這扇門。
    黎漸川呼吸微窒,但隨著金屬門的嘎吱摩擦聲,門內展現出場景卻和黎漸川記憶中雪崩日的那一局有些出入。
    這間禁閉室大約也隻有二十來平。
    沒有窗戶,也沒有任何照明設施,全靠著走廊裏射來的昏沉光線照亮室內的環境。禁閉室內四麵的牆皮都有不同程度的斑駁,最裏麵靠牆的角落釘死著一張淩亂的單人床,白色的床單上印著大片的新鮮的血汙。
    血跡蔓延到了地板和牆麵上,就像剛剛有人在這裏被殘忍地殺害。
    對著床的位置,還有一套桌椅和一個小型掛鍾。比起鏽跡斑斑的舊床,這些家具顯然嶄新得多,也沒有什麽被破壞的痕跡。
    king挨個兒打開桌子的抽屜看了看,裏麵什麽都沒有,全都空空如也。抽屜也沒有上鎖。掛鍾的指針是停止的,凝在九點的位置上不動。而黎漸川記憶很深的那一麵貼滿了血腥照片的牆也不見了。
    同樣的位置,那麵牆上卻掛著一個很老式的電視機顯示屏。
    king擺弄了下,沒有什麽能從外麵打開的按鈕。
    黎漸川跟著king一一檢查過整間禁閉室內的所有物品。
    比起黎漸川的粗糙和有針對性來說,king的檢查手法更加熟練快速,也更加全麵,精細到甚至連一塊牆皮的脫落形狀都要觀察一下。
    大約耗費了很久,king停了下來,拉過桌前的那把椅子坐下,擰著眉頭陷入了沉思。
    他的手指下意識地撚動著,眉頭越皺越緊,放空的眼神裏透出一股無機質的幽藍光芒,但他渾身的肌肉卻繃得很緊,一直都處於高度戒備狀態下,不管發生什麽情況,都可以瞬間作出反應。
    “密室逃脫”
    king突然笑了聲:“有這麽簡單嗎,潘多拉……”
    他隨意抬了下眉,手指在身上一摸,夾出一盒煙和一個打火機。煙和打火機上都籠著層淡霧,和以前寧準從魔盒裏取出來的東西所帶的霧氣一模一樣,由此可見king實在不務正業,魔盒居然用來帶煙。
    黎漸川有些挑剔地打量著另一個自己。
    時間在一分一秒地過去。
    這處空間仿佛凝固了一般,除了king唇間一根又一根消失的煙卷,再沒有其他任何變化和提示出現。
    沒有對身體的感知,也就無法用脈搏心跳來計時。牆上的掛鍾也是靜止的,他判斷不出king進入遊戲有多久了,但根據king隱隱透出些焦躁的眼神,和煙卷消耗的數量,黎漸川大致可以推測出,這段時間必然已經超過了二十四小時。
    king利用這段時間又搜查了一遍走廊和禁閉室,仍舊是一無所獲。
    這是很不正常的。
    即便黎漸川隻經曆過四局遊戲,但也很清楚,魔盒遊戲擁有它每一局本身的劇情和角色。而現在king卻沒有看到任何遊戲進展,就如同被關進了籠子的困獸一樣,想要尋找所謂的離開的鑰匙,但卻掘地三尺也無所收獲。
    並且,有一點讓黎漸川很在意,那就是king是以他現實中的真實相貌出現在這一局遊戲裏的。
    “不可能沒有劇情和謎題……”
    黎漸川的視角跟隨著king在禁閉室轉動。
    就在他也即將現出幾分焦躁時,走廊裏的燈突然唰地一下,全滅了。
    整片走廊和禁閉室全部陷入死寂的黑暗中。
    king的臉色在光暗下去的瞬間變得極為冷靜和冷酷,就仿佛剛才的焦躁全部都是假象錯覺。
    他微微仰頭,靠牆站在了一處視野極佳的角落。
    這樣的黑暗是他的視力也無法穿透的,他隻能將所有注意力灌注到聽覺上。
    他的手掌按住了背後冰冷的牆壁,耳邊忽然聽到了一道沉重刺耳的嘎吱聲——
    仿佛一扇極重的巨門被推開。
    旋即,走廊的方向傳來嘩啦嘩啦的鎖鏈碰撞聲。
    king手掌微翻,一把槍和一片薄而極長的刀刃出現在兩隻手裏。
    槍口一抬,跟隨著那道鎖鏈聲移動。
    黎漸川也跟著屏住了呼吸,專注地聽著那道越來越近的鎖鏈聲。在這鎖鏈聲的掩蓋下,是一陣很輕微的有些拖拉的光腳踩地的腳步聲,仔細去聽,似乎還夾帶著微弱的呼吸聲。
    鎖鏈砰的一聲,撞在禁閉室的金屬門上,隨即一陣踉蹌的嘩啦聲,地麵微微一震,像是有什麽摔在了地上。
    這一聲響動之後,禁閉室內外就再次恢複了寂靜。
    king握著槍側耳聽了一會兒,抬步朝著門口的方向走過去。
    大約隻走了四五步,他就踢到了什麽溫熱的軟乎乎的東西。king腳步一頓,一隻濕漉漉的手突然抓向了他的小腿。
    沒有任何猶豫,在那隻手剛剛碰到工裝褲的布料時,king手裏的刀刃就已經完成了一次精準而狠辣的切割。
    噗的一聲,鮮血噴灑。
    king側後一步避開,槍口一低,聽到了一聲細弱如幼貓一樣的痛苦嗚咽聲,但這嗚咽還未徹底成形,旁邊那隻被砍掉的手就突然掙動著蹦了起來,掃過king的腳麵,粘回了它主人的身軀。
    “砰砰砰!”
    連續幾聲槍響。
    king手裏的刀刃甩出,將那隻斷手死死釘在了地板上,同時他果斷俯身,戴著塑膠手套的手指循著那隻斷手向上摸去,摸到了一道正在飛速愈合的傷口。
    血肉蠕動,凸起的疤痕在彌合消失,斷裂的筋骨詭異地重新粘合。
    “……能自愈的怪物”
    king摸到了倒在地上的東西的肩膀,那上麵整整齊齊三個血洞,將那一片肩胛骨完全打穿震碎了。但他將手掌平展按上去,卻可以清晰地感受到那片骨骼的重組和血肉的再生。
    “哈……”
    被他的膝蓋死死壓製住的那片單薄的胸膛傳來微弱的吸氣聲,聽氣息和聲音,似乎是人類的外形。
    king隨意地用手背拍了拍怪物的臉:“醒著會說人話嗎說說這是哪兒……”
    他這句話還沒說完,那隻拍臉的手就突然一痛,竟然被咬住了。king直接一個肘擊打了回去,膝蓋向上一頂,準確無誤地卡在了對方的咽喉和下頷上,響起一連串的骨骼碎裂聲。
    “呃!”
    咬著king手掌的牙齒卻更緊了。
    king壓製著的身軀劇烈掙紮起來,鎖鏈嘩啦連響,濃重的血腥味從下方這具身體上彌漫開來,衝得king臉色發冷。就算是屍山血海的戰場上,也不見得會有這麽濃的血腥氣。
    “鬆開!”
    king的膝蓋狠狠碾住怪物的咽喉。
    熱燙的血從他的手指間滴答落下,怪物用力扭動著身體,但卻根本掙脫不開king的鉗製。他的口中發出了一聲古怪的吞咽聲,然後如鐵鉗一樣死死閉合的牙關終於緩緩鬆開了。
    “操。”
    king皺眉甩了甩手,很想懟掉對方那滿嘴尖牙,但遲疑了下,還是將壓在對方喉間的膝蓋挪開了。
    king一邊壓製著身下的怪物,一邊從隨身攜帶的某個魔盒內找出一枚小手電筒,正要打開時,卻聽到那個本以為不會人話的怪物發出了一道嘶啞破敗的聲音。
    “……你就是新來的訓.誡者”
    這道聲音含著一絲渺茫而鋒利的少年音調。
    king眉頭微皺,推動開關。
    手電筒的光倏地射出,劃過一地殷紅,圈亮了麵前一張泡在血水裏的濃麗蒼白的少年的臉。
    少年望著他,揚起了一個安靜而詭豔的笑,血光描繪著的桃花眼漆黑幽沉:“你是第一個來陪我的人類,真好。”
    作者有話要說:回憶部分不長。
    明天周六無更。
    “fraudster。”
    黎漸川聽到一道完全陌生的低沉嘶啞的聲音從三號身上傳出。
    他喊出了一個名字,而隨著他的聲音,一號敲擊椅子扶手的動作停頓了下來,很顯然,fraudster,詐騙犯,這是一號的魔盒代號。
    這道確認的聲音出口,卻迎來了一陣壓抑凝沉的寂靜。
    坐在長桌最末的第三名玩家微垂著頭,好像沒有半分要開口的意思。
    “我不太相信有人會對最後一個魔盒裏的東西無動於衷。”一號意味不明的視線投落在三號身上。
    不由自主地,黎漸川也跟隨著一號的目光,看向了最後一名沉默的玩家。
    漆黑的鬥篷與暗紅的高背椅將他籠罩。他的背後星空遼闊燦爛,如恒河中懸浮的美麗銀沙,但這星光卻連他暗色的袍角都未能滲入。他身上的陰影濃鬱得仿佛子夜最深沉的天空,裹挾著來自遙遠戰場的硝煙與冷酷。
    二號冷哼一聲,聲音沙啞道:“確認開啟。”
    不過黎漸川還來不及去細想這熟悉,長桌旁的第二個玩家便已經沙啞開口了:“我在排行榜上見到過你們的名字。但不管你們有多強大, 最後的魔盒……隻會是我的。”
    “你在第一百個魔盒裏,看到了什麽”三號問。
    他的問題有些突兀和冷硬。
    遼闊無垠的虛無空間, 這聲音盈落如璀璨星光。
    “最終之戰”
    三把漂浮星空的椅子上,各坐著三個裹著漆黑鬥篷的人。
    高空中冰冷的聲音仍在繼續:“魔盒遊戲降臨至今,三名玩家魔盒持有數正式達到一百,潘多拉最終之戰開啟條件已達成——請確認是否開啟最終之戰!”
    坐在最末的一名裹著鬥篷的玩家發出一絲興味盎然的略有些病態的笑聲:“似乎很有趣。這就是魔盒遊戲的頂級對局——據說通關了, 就能徹底脫離魔盒遊戲的蠱惑和控製,拯救全人類於水火的那個遊戲局”
    “當救世主,似乎也挺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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