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千叮萬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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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母繼續望著梁父道:“不知什麽原因,星兒在學校裏被糞叉紮破了腳,孩子一瘸一拐回到家的時候,腳上深深的傷口還流著血。孩子一見我就對我說:娘,俺今天晚上實在沒有辦法去幫俺爸爸拾磚坯子了。我說不去就在家歇著吧。當時,我還擔心,孩子傷著腳上的筋,長大了成了瘸子,找個媳婦都很困難。可你半夜回來,不問事情經過,不分青紅皂白,將星兒從被窩裏用力一拽,就把星兒像扯小雞般從炕上摔在了地上,接著便是一陣暴揍,我當時拉仗,你連我也揍,我當時還哭著對你說:如果星兒有個三好兩歹的,我非和你豁命不可。”
“從那以後,無論發生什麽事,哪怕發燒生病,我都不敢不去幫著爸爸碼磚坯子。記得有一次,在學校裏,有一個同學和我打仗,用鉛筆刀在我的右手背深深的劃了一刀子,連骨頭都露了出來,我也不敢告訴家裏,照樣到磚瓦廠去幫著爸爸碼磚坯子……。”
“你怎麽當時沒告訴家裏呢?”梁母說著將梁海星的右手放在眼前。梁海星指著右手背四個手指上清晰的疤痕道:“你看,到現在疤還在呢?”
“在去磚瓦廠的路上,經常會遇到小夥伴和我打架,我一見到他們,就躲得遠遠的,他們就追著用土坷拉投我,腦袋上經常被他們的土坷垃擊中,起著大大的包。但我沒辦法,隻能嘴裏哭著,忍著疼痛去磚瓦廠。”
梁父梁母都不再說什麽,向來剛強的梁父不由的低啜起來,梁母的眼角也噙滿了淚。
“小的時候,星兒真是受了不少的罪。有些事,如果不是星兒自己說出來,當娘的到現在都還不知道呢。”梁母望著梁海星哽咽道。
梁父用衣袖抹了抹眼角的淚對梁海星道:“星兒小的時候的確吃了不少其他孩子都不曾聽過的苦。但星兒記住,無論將來幹什麽,在那裏都喜歡肯出力的人,偷奸磨滑的人永遠到不了大處。如果當初,我不去磚瓦廠上班,養活你們姊妹四個都很困難。你娘知道,我們分家的時候,除了村西邊三間破房外,什麽也沒有,你看我們現在,住著全村最漂亮的磚瓦房。當時咱爺兒倆拚著命的幹,還不全是為了你啊,還不是想掙錢蓋房子,為你將來娶媳婦用啊。你現在考上大學了,將來娶媳婦也不用家裏操心了。假如你沒考上學呢,即使在家裏種地,咱有漂亮的房子,娶媳婦也不用愁了。那時候,我們家的日子過得那樣艱難,但又有誰肯幫過我們,看我們家笑話的人倒不少,這還不都是我們爺兒倆幹出來的啊?”
梁海星將父親的話深深的記在了心裏,無論是上大學,還是日後的工作,尤其是遇到困苦的時候,總是回想起父親的話。
“你那脾氣就是急。實際上,有些事情緩一緩,可能日子會過的更輕鬆一些。可結果呢,你這一急,大人孩子都跟你遭了那麽多的罪!”梁母望著梁父責怪道。梁父困惑的目光望向梁母。梁母又道:“你就說這房子,再晚兩年蓋不也一樣嗎,當時星兒還小,也不等著結婚用。可你還非要拚命的攢錢蓋這房子……。”
梁母未說完,梁父便道:“當時不是我非要拚命攢錢蓋新房,你又不是不知道,當時咱那老房子還有法住啊,兩麵的山牆都裂了大紋,一到夏天下大雨的時候,滿房頂漏雨,說不定什麽時候塌了,到時候砸著孩子們怎麽辦啊?”
“可結果呢?過年,人家吃著白麵饃饃、餜子、包子。大年三十,我們家卻用地瓜幹子麵燙燙,剁點白菜,包頓餃子,根本捏不到一塊去。餃子下爛了你還罵我不會做飯。怕人家拜年看到笑話。大年連貢也不敢上。為了省錢,整個房子裏泥牆、壘炕全是你們爺兒倆幹的。誰像你啊,大年三十了,也不讓星兒歇歇。你泥牆,我和星兒推土、挑水、和泥。地凍得梆硬,從地麵上鏟一些浮土多難啊。你泥牆,讓星兒往牆上甩泥,一個十三、四歲的孩子哪有那麽大的力氣啊,泥掉到地上,你就罵孩子。口口聲聲說是給孩子結婚用,房子蓋好不久,星兒就上高中住校了,高中一畢業,星兒又考上大學了。星兒將來工作了,也不會住你這房子了。可星兒跟你遭了多少的罪啊。而這新房,星兒能住多長時間?”梁母望著梁父奚落道。
“那還不是咱星兒的命好啊?”梁父笑道。
說話間,傳來雞鳴。梁海星一家仍沒有絲毫的睡意。梁父抬頭望了窗外一眼,對梁母道:“天快亮了,你去做點飯吧。吃完飯,我好送星兒趕火車。”
梁母未語,低著頭,似有心事。不久,傳來梁母的哭泣聲。梁母道:“星兒第一次離開家,到外麵上學,雖然在家生活不好,還經常讓大人熊著,但畢竟能天天見到星兒。星兒這一走,要再等半年才能見到星兒,我的心裏好像空了似的。我想再和星兒多坐會兒,就破費一次,你們道上,買點吃的吧?”
梁父道:“說起這房子,咱還要感謝人家老旦呢。”
老旦是村裏一位老支書,因早年家裏窮,長得可能有點像老太太,家裏人就送到戲班子裏,經常扮演老旦,村裏人就私下喊他老旦。
梁母不知梁父要說什麽,疑惑的目光望向梁父。梁父繼續道:“當時咱那老宅子隻能蓋三間,而現在這宅子當時有好多人看上了。如果不是人家老旦幹支書硬硬的壓給咱,咱根本不可能在這裏蓋這新房,如果大隊上在其他偏僻的地方給選一塊宅基地,咱是去還是不去啊,說不定還不知拖到什麽時候呢?”
“是啊,咱原來不了解人家,看人家整天挺著個大肚子,見到誰都沒有個笑模樣,還以為人家挺難處的呢?沒想到,人家還挺辦事。”梁母回憶道。
“你讓我去求人家,別說他整天那麽大個架子,就是小隊的隊長、會計,這麽些年來,咱求過誰啊。實在逼的沒辦法了,我隻能硬著頭皮到人家。可到了人家,尤其是她媳婦還挺熱情,端茶倒水的。一見老旦,雖然人家繃著臉,但說話很中聽,誰爭也沒用,一切都按大隊上的規劃,誰先蓋房誰就有權選擇新的規劃地基,連磚和料都沒準備好就先占著宅基地,這合理嗎?你把老宅基地交給大隊,你就在看好的宅基地蓋吧。可話說好了,如果你短時間內不動工,別人比你動工早了,人家也有可能在你看好的宅基地上蓋房啊。”回想著過去,梁父的臉上還蕩漾著敬佩。
“咱蓋房的時候,正趕上快過年了,你讓我多買一刀肉送給老旦家,說是感謝人家。可人家死活不收,我就把肉放在人家院子的水缸蓋上,可前腳剛到家,人家又派閨女給送回來了。人家幫咱家出了這麽大的力,一分錢的禮都沒收咱的。因此,別人都罵老旦,一天到晚耷拉著個長臉,咱以前也覺得這人不好接觸,但在蓋房子這件事上,咱一家一輩子也不能忘了人家的恩德。”梁母同樣感歎道。
“你再看看,咱院裏那孬四……。”梁父還沒說完,梁母接著道:“一提那孬人,我到現在還恨得牙疼。雖然官不大,但卻處處招人恨。”
孬四,和梁海星一個家族,論輩份,梁海星喊他爺爺,因弟兄們中排行老四,而且為人心術不正,村裏人背地裏都罵他“孬四”。
“什麽官不大啊,他在大隊上根本沒什麽官銜,一天到晚的像個狗腿子,跟著瞎混,到處查人家誰偷東西了,逮著送到大隊上,撈點好處。其實,就是狗仗人勢。”梁父笑道。
“那私孩子在世的時候沒少禍害人。在生產隊幹活,背著筐,散了工,偷偷的割點草,等年底賣給隊上,讓他發現了也不行,非要交出來,去喂隊上的牲口。你給他送塊幹糧,去偷隊的玉米,他看見也會裝看不見的。真是孬到家了。”梁母看上去仍充滿憤懣。
“尤其是他那雙吊三角眼,還有那顆黃牙,我們小孩子,見了他都躲得遠遠的。”梁海星道。
“星兒啊,記住你娘剛給你說過的話了吧?大官,也有好官,人家老旦幹了這麽多年的支書,除了人們反映他架子大外,沒有一個說人家吃私貪汙,禍害百姓的。但那孬四,什麽官也不是,但卻處處想著法的整人、害人,就是死了,人們還一直在罵他。將來你當國家幹部了,當多大的官是你個人上進的結果,但無論到了什麽時候,都不能禍害百姓,尤其是對咱家來說,祖祖輩輩都是農民,百姓喜歡什麽樣的官,我和你娘的心裏最清楚。這年頭,最不容易的就是百姓,自己再難為,也不能貪公家一分錢,也不能在百姓的身上打半點的主意。在外麵,混不下去了,回家種地,村裏老少爺們不會怪你,咱家本來就是種地的農民,你考上學,當國家幹部,是遇到了好政策。但如果你犯錯被發配回老家了,村裏老少爺們看你的眼光也就不一樣了,你也沒臉回家做人了。”梁父望著梁海星道。
“這年景趕上好政策,無論幹什麽都不會餓死人,但你不正格的幹,別說被判刑了,光村裏兄弟爺們的唾沫星子都會把你淹死。”梁父話音剛剛落地,梁母便接著道。
求學前夕,梁海星的父母與梁海整整聊了一個晚上,那種生離死別的感覺,梁海星終生難以忘懷。(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