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梁家受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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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離開家鄉,就要去陌生的世界求學了。按當地風俗,一旦家裏有人外出,要放鞭炮祝福。梁父從炕席底下拿出過年剩下的鞭炮,但卻被梁母製止了。梁母道:“別放鞭炮了,星兒這一離開老家,我的心裏就跟掉了魂兒似的,你再放鞭炮,我怕心裏更受不了。”梁海星也道:“我娘說的有道理,我心裏也不好過,再過三四個月放寒假,我又回來了。”
    梁父見梁母與梁海星的話有些道理,兒子到外地上學,短時間內見不到,梁父的心裏也不好受,就沒再堅持。
    梁父在前麵推著自行車,載著梁海星上學用的物品。梁海星悄悄的跟在父親的身後,向村外走去。
    離開了熟悉的村莊,就要走進陌生的世界,梁海星心裏很是不安,就不由的回頭一看,見母親正望著自己不停的抹著淚。也許正是清早下地幹農活的時刻,聽說梁家送兒子去坐火車上大學,村頭聚集了不少村民,放下手裏的農具,主動為梁海星也是本村唯一的大學生送行。
    望著眼前的情景,梁海星心裏很酸,就又回身疾步來到梁母麵前,撲通一聲跪在梁母麵前,放聲豪哭起來。梁海星泣哭道:“我去上學了,家裏又少了一個勞力,娘,你和我爸爸要照顧好自己啊。你和我爸爸說過的話,我都記在了心裏,將來我不一定做個好官,但我一定會做個好人。永遠不會做為兄弟爺們抹黑的事” 梁海星為母親深深的叩了一個頭,然後又向送其上學的村民叩頭致謝。
    梁海星頭也不回的坐上父親騎著的自行車向六十裏外的火車站而去。
    梁父載著梁海星到火車站後,先是買好火車票。見時間還早,梁父就領著梁海星來到火車站旁的一家小吃攤前。梁父花五角錢,為梁海星買了半斤餜子。梁海星覺得父親還要騎著兩個小時的自行車回家,不想讓父親餓著肚子趕路就執意讓父親吃。梁海星父子二人推來讓去,引來不少人圍觀。梁海星見父親不肯吃下,就包好,對父親道:“考上大學,我以後可以天天吃白麵饅頭和餜子了,我妹妹們還從沒吃過外麵做的飯呢。爸爸你就帶回去讓我妹妹解解饞吧。”梁父見火車站即將驗票,就將那本來買給梁海星的早餐包好放進了包裏。
    梁父回到家後,梁母得知梁海星餓著一天的肚子去學校報到,頓時,失聲痛哭了起來。梁父心裏也極為愧疚,一同回想著梁海星小時候的艱難,也放聲痛哭了起來。
    九月正是農忙時節,梁海星去學校報到,梁父梁母放下家裏的活哭了整整一天。尤其是梁母,後來大病一場,人蒼老了許多。
    梁海星心裏很明白:自己是永遠是父母的牽掛。上學,分配工作,成為國家公務員,結婚生子,成了受人尊敬的領導幹部,完全靠自己打拚,父母常常以自己引以為自豪,在村裏也處處受人尊敬。作為全村唯一走出來的大學生又是唯一的領導幹部,每次回老家,梁海星備受全村人注目,特別是春節,幾乎全村老少都要到梁海星家去拜訪,人們一進門首先要問的是梁海星過年回家沒有?輩小的,直接給梁父梁母拜年,輩大的就朝著祭奉著的家譜作揖,人們變著法的接近梁海星家。
    拜完年後,梁海星家更是忙碌。梁海星常在機關工作,好不容易回趟家。梁海星父母為人又極為熱情,因是村裏兄弟爺們,隻要去梁海星家竄門,梁家煙茶盡好招待。因此,常常梁海星還在睡夢中,院子裏便傳來說話聲。梁海星知道又是村裏人來找自己拉家常了,就急忙穿好衣服。而過年,農村較閑,村裏人見到梁海星又似乎格外親切,有著拉不完的的話題,常常聊到很晚。有時,梁海星還要去親戚家走動,雖然每年梁海星回家的假期很短。尤其是隨著梁海星在機關工作時間一長,職務的提升,前往梁家拜年的人更多,人們借著拜年聊天,托梁海星辦事。在村裏人眼裏,梁海星似乎是無所不能的神仙,無所不包的菩薩,孩子升學就業,老人看病訴訟,親友入職調動,莫衷一是。
    有些事情梁海星根本沒有能力幫著解決,就盡量解釋,至於看病一類不用費太多精力的事,梁海星盡量應承下來。娘疼梁海星,就勸梁海星盡力而為。同在農村長大,梁海星很理解鄉親們的苦衷,同樣也理解母親愛子之心,聽後總是一笑了之,道:“當初我考上學,莊鄉們都出來送我,不就是圖日後到城裏辦事方便嗎?如今咱真的在城裏做事了,怎能忘了莊鄉呢?在這年頭,有誰願意求人啊,大凡能有辦法自己解決的事,人家才不會看著咱的臉色麻煩咱呢。能幫還是拉一把吧。”梁母見兒子說的有道理,也就不再多說什麽。當然梁海星的作為也贏得了鄉親們的廣泛讚譽,誇讚梁海星沒有忘本,梁海星在村裏人緣極佳,春節看望梁海星的人更多,真可謂門庭若市。
    讓梁海星感到最為頭疼還是前去娘的親戚家拜年。梁海星離小姨家最近,離舅家最遠,中間是大姨家。而其中,大姨家社會地位又最高,計較也最多。
    在家的時間有限,安排得很緊,梁海星有時就按遠近或時間充裕程度安排前去親戚家拜年,有時先去舅家,有時先去小姨家,趕到誰家就在誰家吃飯。這又常常招惹兩個姨家不滿,去大姨家晚了,或是沒在大姨家吃飯,大姨家就很有意見,說是梁海星已不是當年穿著開襠褲抹著鼻涕前去大姨家找好吃的星兒了,當官了,翅膀硬了,看不起他們家了,拜年去得晚不說,屁股還沒坐熱就離開,連頓飯也不吃。還沒做多大官,就開始嫌棄大姨了。否則,小姨也會有意見。說梁海星官大了,人也勢利了,嫌小姨家窮,連飯也不吃一口。因是長輩,語言非常犀利刻薄,使得梁海星常常哭笑不得,左右為難。
    梁海星前腳離開親戚,後腳兩個姨便把話傳到了梁海星的母親耳朵裏。梁母很生氣。第二年,梁海星回家過年的時候,就對梁海星道:“你那姨們事真多,以後誰家也不去了。光給你舅拜個年得了。”
    梁海星很理解兩個姨的心情,都是好麵子之人,同樣也知道母親是在賭氣,就笑道:“真的不去給姨家拜年了?那可都是你的親姊妹啊。再說,她們罵我,我也聽不到,人家會把話說到您臉上啊。”梁海星母親很無奈,總是歎氣:“星兒沒當官前也沒這麽多事。當官了,連拜個年都這麽不消停。”梁海星理解母親的心情,娘在為自己而自豪呢,就笑而不語。而這一切都處理完了,梁海星的假期也到了,梁海星又要告別父母回機關工作了,梁母悵然若失,不住地道:“這年過的,雖說星兒回來過年了,但沒說幾句話又要回去上班了。還要再等一年才能見到星兒。”
    有一年,梁海星需要加班,沒有回老家過年,村裏前去拜年的人自然少了很多。習慣了春節車水馬龍,梁海星又不在家,梁海星的父母感到極為寂寞,同時,也似乎明白了什麽。
    第二年,梁海星照例回老家過年,剛走近家門,望著那黑漆大門上,貼著的一紅紙黑字不由的笑了,上麵寫著:今年星兒不回家過年。梁海星就對母親笑道:“娘這是咋回事啊?人家過年舊桃換新符,門上貼新對子。咱家怎麽貼起告示來了?”梁母就將去年發生的事告訴了梁海星。梁海星聽後更是感到好笑,就道:“我回不回來,不是你這告示說了算的,一進村口,好多人都碰見我了,說過年來咱家坐坐。你貼上這麽個東西,反而讓莊鄉覺得咱家架子大,不願見人。”梁海星說著,上前揭下了梁母貼上去的告示。
    令梁海星印象最深的還是一年秋天發生的事。
    一天下午接近下班的時刻,梁海星突然接到父親的電話,說是梁海星的母親被村裏人打了,讓梁海星抓緊回老家。否則,就再也見不到娘了。
    梁海星不明原由,又擔心娘的身體,立即請假回家。
    回到老家已是夜晚,梁海星沒有急著回家,先是到村支書家了解一下情況,然後再想辦法解決。然而,當梁海星到村支書家說明來意後,村支書感到極為困惑:村裏下午沒聽說誰家打仗啊,更沒聽說誰被打傷了。梁海星一聽,似乎明白了什麽,覺得母親身體並無大礙,就讓村支書盡快把事情搞清楚,然後尋求個穩妥的解決方案。
    村支書一聽,絲毫不敢怠慢,立即召集班子開會研究。村支書很快搞清了事情原委,原來村裏有一家按照村委會批的宅基地要蓋新房,宅基地上種著梁海星家幾棵柳樹,村委會讓那蓋房子的人家就宅基地上柳樹的事與梁海星家人商量解決,當時村委會特別叮囑,在沒有協商解決前,絕不能蓋房。那蓋房的人家,也曾就樹價的事與梁海星父母商量過,覺得梁海星父母要價有些高,仗著其弟兄們較多,就想先將宅基地墊起來再說。然而,梁海星父母覺得如此一來,將來那家非但不會給樹錢,而且將樹墊到其新房的院子裏,將來砍伐也是問題。見下午那家正在運土墊宅基地,梁海星父母很是生氣,就上前去阻止,那家仗著人多勢眾,根本不把梁海星父母放在眼裏。梁海星父親知道梁海星最疼其母親,就借故其母親被人打了,給梁海星打了個電話。
    因蓋房子那家違反了村委會的決定,又看在梁海星的麵子上,更為主要的是,村支書了解梁海星的能量,擔心將事情弄大了,對那蓋房子的一家,還有村裏影響都不好,就極力勸說梁海星不要生氣,相信村裏會妥善處理。村支書對梁海星進行一番安慰後,又派人將那蓋房子的家長喊到村委會。一見那家長,村支書當場就批評道,為什麽不執行村委會的決定,讓梁海星專門從省城找到了村裏。那家長似乎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一直低著頭,大氣不敢喘。接著村支書宣布了兩委的決定:立即向梁海星的父母道歉,按原先協議進行賠付,沒有梁海星家同意,絕不能動工蓋房。然後,又征求梁海星的意見,看梁海星對處理結果是否滿意。鑒於自己的身份,梁海星也不想將事情弄大,就沒再多說什麽。
    告別村支書,梁海星回到家裏,一見父母在說笑,又見桌子上放著一疊錢,梁海星頓時明白了一切,對母親責怪道:“以後可不能這樣了,快把我嚇死了。”梁父則笑道:“知道你工作忙,如果不說你娘被人打了,你能回來嗎?你不知道當時那架式,你娘上前不讓他們往咱樹上墊土,那哥幾個立即把你娘圍了上來,指著你娘的鼻子說,就墊怎麽了,你兒子不是有本事嗎?讓你兒子回來整我們。我們沒本事,但我們有人,有人就不怕你們家。如果你不回來,還不知道事情會是怎樣的結局呢?你這一回來,這不事情很快就解決了,給咱送來錢不說,還主動向咱家賠不是。說是隻要咱家同意他們家蓋房,提什麽條件他們都答應,人家還不是看著你的門頭大啊。”
    梁海星深深的歎了口氣,感到既生氣又好笑。梁海星在家陪父母住了一夜,第二天又回到了機關。
    事後村裏人一直在指責那蓋房的一家:仗在弟兄們人多,在村裏橫行八道慣了,竟然連梁海星家也敢欺負,這下栽了吧,賠禮又賠錢。
    作為在省直機關工作的處長,梁海星的名字在附近的村莊也有一定的知名度,當地的父母官也經常去看望梁海星的父母,村裏人更是為出了梁海星這麽大的領導幹部感到自豪。村裏的孩子起名,叫海星的也多了起來,希望能沾上梁海星的喜氣,將來也能考上大學,謀個一官半職。
    ……。
    而現在的情形呢?一夜之間,自己又回到了人生原點,不同的是,自己仍是城裏人。無故辭職,自己的父母、族裏的兄弟爺們,還有村裏的人會怎麽看待自己?然而,如果再繼續努力下去,那又將是怎樣的結果?
    為什麽,這都是為什麽?!
    梁海星心裏很煩,與妻子打過招呼後,獨自走出了家門,來到了附近的山林,呼吸著山間新鮮空氣。望著眼前崎嶇的山路,梁海星想了很多很多。